第9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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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覺得今日謝慈的話有些熟悉, 就好像…… 在隔著無邊的荒野與塵霧,在他看不清的另一個人世,他也曾聽過這樣的話。 傅葭臨想起那個雪夜,他在精神渙散時, 遙遙對視過的那個和他像卻又不像的男人。 他不相信神鬼之說, 可是謝慈的話實在太過熟悉。 傅葭臨腦子里被遺忘已久的陰暗記憶,像是爭先恐后般想要破土而出。 他的頭傳來悶痛,他不注意一腳踩空,向前摔去。 但是,并沒有意料中的疼痛,他反而跌進(jìn)了一片溫暖的懷抱。 那些記憶像是被溫柔撫慰,立刻縮了回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是哪里不舒服?”陸懷卿問。 她的語氣不算好, 但也不能怪她。 今日陸懷卿覺得傅葭臨不對勁兒,跟了他一路, 又看到他從謝府出來以后,就一個人淋著雨在街上閑逛。 哪個正常人會不知道下雨打傘啊? 陸懷卿握緊懷里這人的手。 她感受到他手的冰涼,心軟了一下卻又立刻變得更加生氣:“傅葭臨你是不是真笨!都凍成這樣還不知道躲雨?” 也幸好這是三月的杏花雨,要是放到夏日,傅葭臨現(xiàn)在指不定渾身都濕透了。 陸懷卿拽著傅葭臨回家,讓下人給他拿換的衣裳。 她氣勢洶洶也沒人敢攔她,就連傅葭臨都自覺理虧。 “快去換了!不然病了,我可真不管你了!”陸懷卿兇道。 傅葭臨捏著手里的衣裳看了她一眼,又想起謝慈說的那些話。 “我……” 他剛想和陸懷卿坦白,就被她往屋里推:“快換衣服,別嘴碎!” “砰”的一聲,陸懷卿把門猛地關(guān)上。 她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先把衣裳換了,不然萬一發(fā)高熱會很難受的?!?/br> 傅葭臨望著被陸懷卿關(guān)上的門,他沉默了一下,將外衫的衣帶解開。 屋內(nèi)有兩人一回來,陸懷卿就吩咐人準(zhǔn)備好的熱水。 傅葭臨伸手碰了碰熱水,像是被開水燙到了一般,立刻收回了手。 但他又望著被水燙得有些泛白的指尖。 傅葭臨不自覺笑了笑——原來這就是被人時時放在心上的感覺。 這種感覺是溫暖又無處不在的,是就算有點疼都甘之如飴的。 “快點哦!換好了就出來喝姜湯!”陸懷卿催促他。 傅葭臨立刻躺進(jìn)去,讓在他出神時已經(jīng)溫?zé)岬乃畬⒆约喊?/br> 他知道自己和陸懷卿成長的環(huán)境全然不同。 倘若今日是陸懷卿淋了雨,他只知道讓大夫一定要治好陸懷卿。 不是他不想關(guān)心陸懷卿,而是……從來沒有人教過他,喜歡一個人究竟應(yīng)當(dāng)如何做。 但陸懷卿很會去愛人,溫柔、細(xì)致地對喜歡的好。 傅葭臨眨了眨眼,薄汗混著熱水的蒸汽,滴落在木桶的邊緣。 或許,他該和陸懷卿學(xué)習(xí)如何愛人。 “你好啦!”陸懷卿看傅葭臨終于換了身衣裳。 她替傅葭臨擦去頭上的水珠,將手中的姜湯遞給他:“快喝!” “是不是不好喝?那就對了!以后就不要下雨的時候,可不要再不打傘淋雨了!”陸懷卿叮囑他。 她繼續(xù)道:“我小時候也這樣,我阿娜就故意在姜湯一點紅糖都沒給我加?!?/br> 不過她和傅葭臨可不一樣,傅葭臨是人笨,不知道下雨要打傘。 她不一樣。 那時候她只有五歲,看到雨砸在草地上濺起的水花好看,才會在雨里蹲著觀察那些雨滴的。 “你都多大呢?難不成你也和我一樣在觀察雨落到地上的樣子?”陸懷卿負(fù)手問傅葭臨。 她可比她阿娜心軟多了,只是少放了一點紅糖而已。 看傅葭臨如此小口地喝姜湯,陸懷卿只當(dāng)他跟她一樣都討厭姜湯。 “你不問我今日去找謝慈做什么嗎?”傅葭臨擦了擦唇角。 他將手中的碗放到侍女的盤中。 陸懷卿皺眉:“你找他自然有你的道理?!?/br> “哦——”她明白過來,“你是擔(dān)心我懷疑你是吧?” “我才不會。”陸懷卿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滿春光,“我喜歡你,當(dāng)然就會相信你?!?/br> 如果連信任都做不到,兩個人又為何還要湊到一塊呢? 傅葭臨望著陸懷卿堅定的神色,被她溫柔又明亮的眸光注視。 他欲言又止:“我……” “給,喝完姜湯的獎勵。”陸懷卿塞給他一顆蜜餞。 甜膩的味道在齒間流連,也不知不覺浸入人心里去。 陸懷卿這才反應(yīng)過來:“你剛才想說什么?” 傅葭臨原本還有些糾結(jié)的心,在此刻變得無比坦然—— 他竟然覺得,就算他告訴陸懷卿他做過的那件錯事,這人也不會被嚇到。 她應(yīng)當(dāng)只會問他,他究竟為何殺人? 于是,在陸懷卿疑惑不解的眼神中,傅葭臨將他曾在白衣衛(wèi)做殺手的經(jīng)歷,連同他殺了自己師父的事一并告訴她。 她停下了拿蜜餞的動作,蹙眉像是在思考什么。 傅葭臨像是在等著最終審判的十惡不赦之人,緊張、忐忑卻又懷揣一絲期待靜靜等待。 陸懷卿:“你的意思是說——在你十二歲那年,你親手殺了你師父,接手了白衣衛(wèi)?” 傅葭臨點頭。 陸懷卿盯著傅葭臨的臉,認(rèn)真到像要將他刻進(jìn)心里去。 原來是這樣,原來前世的那扇門不是無緣無故為她而開。 陸懷卿起身,走到窗前,伸出手接住一滴掉落在掌心的雨。 春雨泛涼,煙柳依依,撩撥著陸懷卿的心緒。 前世的這時候,她已經(jīng)沒了阿娜,一個人在長安舉目無親。 人來人往的朱雀街上,她淋著綿綿細(xì)雨,無助又無聲地坐在檐下躲雨時,就被傅葭臨看到了吧? “傅葭臨,我記起來了。”陸懷卿怔然。 前世那個寂寞的仲春,也有人曾給她送上一碗姜湯。 那個在屏風(fēng)后躲著,長身玉立的身影,原來是十八歲的傅葭臨。 傅葭臨看到陸懷卿轉(zhuǎn)過頭看他,她的笑意里夾雜著幾分愧疚和感激。 “謝謝你?!标憫亚湔嬲\道。 如果當(dāng)時她沒有因漠北突然的變動而膽怯自卑,如果她還是那個活潑開朗的小公主,她是不是就會主動問一句“你是誰”。 或許,她就不會花了兩輩子才知道那是傅葭臨。 “傅葭臨……”陸懷卿抱住傅葭臨。 “你是很好很好的人?!?/br> 那個在雨天,曾回報過陸懷卿一絲溫暖的傅葭臨很好。 可這樣的他,前世究竟為何會走到弒父殺兄那一步呢? - 放榜那日,陸懷卿早早就跟著堂姐一同等消息。 她看堂姐還病著卻一直向門外探頭看去,很明顯是在等小廝來傳消息。 陸懷卿按住堂姐的手安慰她。:“堂姐不必?fù)?dān)憂,江蘺和堂兄都能中進(jìn)士的。” “堂姐和堂兄都這般有文采,想來當(dāng)年大伯應(yīng)當(dāng)也是很厲害的吧?”陸懷卿故意插科打諢逗謝識微開心。 她想著聊聊其他的話,總能分散些許堂姐的注意力。 果然,聽到她的話,堂姐點了下頭:“爹爹文武皆不錯,只是都算不上第一?!?/br> “那誰是第一?”陸懷卿疑惑。 她早就聽說過大伯當(dāng)年半路從文,還能在一眾自幼攻文的臣子里脫穎而出的傳奇故事。 這世上竟有比大伯還要厲害的人? 謝識微輕笑:“論武自是二叔當(dāng)?shù)玫谝唬粽f文……江少保和謝慈都在爹爹之上?!?/br> 提及謝慈,謝識微臉上的笑容都淡了幾分。 “那我爹爹的文如何?能數(shù)得上名嗎?”陸懷卿連忙開口打斷。 王垠安在旁邊“撲哧”一聲笑出聲:“陸懷卿你文采如何?” 聽到這話,陸懷卿先是愣住,旋即意識到王垠安這是在嘲笑她。 堂兄堂姐文采是肖父,她讀書不行自然也是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