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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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崔遐越說越亂,此時只想自保,“她師弟與漠北公主……” “父皇!”傅葭臨突然跪下道。 皇帝的視線從崔遐身上,移到這個從不參和朝政,只兢兢業(yè)業(yè)做好一把刀的兒子身上。 皇帝瞇眼:“你也有話要說不成?” “白衣衛(wèi)此次本不該攪和進來,只是崔家畢竟是母后母家,且有父皇欽賜的一等公爵牌匾在,尋常人不得擅闖?!备递缗R淬著寒意的眼看向崔遐,話卻不停“白衣衛(wèi)是父皇私屬,按律可闖國公府,兒臣才讓他們參與此事的。” 皇帝擺手:“此事自然不怪你,你還算是立功了?!?/br> “崔遐你剛才想說什么?”皇帝重新詢問崔遐。 崔遐想起剛才傅葭臨眼中的警告意味,以及這個人斷他手指時的干凈利落。 他毫不懷疑,今日他倘若敢拉陸懷卿下水,傅葭臨絕不會放過他,更不可能放過崔家。 “沒什么?!贝掊趽u頭,但還是死盯著江心月不放,“陛下,你不能放過這個女人啊,她還是江逾白的徒弟……” 皇帝聽到這話眉心微動,起身走下殿來,在江心月面前停下。 “你是江逾白的徒弟?!被实壅Z氣聽不出喜怒。 江心月:“是?!?/br> “太寧十年,江逾白受賄舞弊,被朕判了腰斬,你……可是為了替他報仇,才在史書中如此非議朕?”皇帝問。 陸懷卿原以為就江心月在獄中的作態(tài),一定會把這皇帝氣個夠嗆。 卻沒成想江心月卑微恭敬叩頭道:“江逾白不過一罪臣,不配為師。臣食君祿,是天子門生?!?/br> 皇帝聽到這話先是怔愣了片刻,隨即笑道:“好一個天子門生!做小小的史館編撰委屈你了。即日起,就升你為修國史?!?/br> 修國史位列正六品,在史館里僅次于由丞相兼領(lǐng)的監(jiān)修國史一職。 陸懷卿正想這皇帝給官職還真大方,卻突然見皇帝向她看來。 “你和你父親長得真的很像?!被实鄞蛄恐憫亚洌袷窃诳匆晃婚焺e多年的故人,“你父親當(dāng)年和江逾白關(guān)系可好了,兩人在家學(xué)讀書時,時常一起逃課翻墻出去喝酒。” 回憶起那段難得的愜意時光,皇帝的眼神都柔和了許多。 陸懷卿也很少聽到有人和她聊起父親,不免聽得認(rèn)真。 然后,她就聽到皇帝話鋒一轉(zhuǎn):“你覺得江心月頻頻提及雍州之事,可是有罪?” “父……” 傅葭臨的話還沒出口,就看到他父皇抬手阻止他:“今日淮兒的話,似乎有些多?” 連太子都聽出了這是皇帝對傅葭臨幾次三番打斷他話的行為不滿。 他扯了扯傅葭臨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多話。 但傅葭臨還是繼續(xù)道:“父皇,銀雀公主初來京城很多事都不明白,還請您莫要怪罪?!?/br> 殿上眾人都看向傅葭臨,臉上神色精彩紛呈,意外的神情卻如出一轍。 陛下多疑自專,把傅葭臨放到白衣衛(wèi)的副使位置上,就是因為他只聽從陛下的話。 此人從不有私情,更不會偏袒任何人,無情又冰冷。 而現(xiàn)在他居然為了陸懷卿開口求情。 傅葭臨顫了顫睫毛,他從前是最在乎利益的。 但陸懷卿在他最絕望的時候,向他伸以援手,將他從無邊的疼痛里打撈起。 明媚又溫柔的太陽曾在某個剎那,照到了陰溝里的污穢。 此時此刻,傅葭臨拼盡全力,就算被父皇忌憚,他也要讓太陽永遠(yuǎn)明亮。 他的太陽,可以不屬于他,但絕不能黯淡。 第四十二章 陸懷卿沒想到傅葭臨會為她求情, 還是在這種不該多管閑事的時候。 “陛下,五殿下是糊涂了?!标憫亚渥呱锨暗?。 她在與傅葭臨四目相對時,給他使了個眼神。 知道他是好意, 但陸懷卿也能看得出陛下眼下是真的不高興。 自己如果答不好皇帝這個問題的話, 她怕是還有麻煩。 “陛下問的這話,臣女以為……江心月并無過錯?!标憫亚涞馈?/br> 聽到這話, 傅葭臨想要替陸懷卿辯解,卻回想起她剛才胸有成竹的眼神。 他雖不知道陸懷卿要說什么, 但還是選擇了相信她。 除了傅葭臨,太子是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他急忙跪下求情:“還請父皇息怒, 銀雀公主不知京中舊事, 方才會如此胡言亂語?!?/br> “是啊,還請陛下息怒?!蓖右慌傻闹x知寒也跟著跪下。 崔應(yīng)在旁邊暗自冷笑,這個陸懷卿實在是太笨了些。 傅葭臨不惜惹陛下猜忌,都要出面保她, 她卻仍要趟這淌渾水。 實在是和她那個冥頑不靈、一意孤行的父親一模一樣, 這樣過于天真善良,令人……又羨慕又憎惡。 皇帝盯著陸懷卿,卻沒有勃然大怒,反而語氣森然問:“你倒是說說,她何以無錯?!?/br> “臣女讀書不多,卻也曾聽過周公誅管蔡以安周,季友鴆叔牙以存魯之事?!标憫亚渖碛扒逭?,語氣堅定, “雍州之事,陛下誅宵小, 乃是安社稷、利萬民事,為何不該提?”1 她的話一出,殿上的人看她的目光都變了。 陛下忌諱旁人提及他誅殺兄長奪位一事,就是因此事有悖人倫,是大逆不道之事。 但陸懷卿直接將此事判作為國為民,還將陛下此舉與周公這樣的圣人作比,三言兩語不著痕跡褒獎皇帝。 皇帝聽到這話定神緊盯著陸懷卿,片刻后,撫掌大笑:“好!不愧是陸玠的女兒,當(dāng)真是有將門忠君愛國之心。” “來人,賞!”皇帝笑道。 陸懷卿這才終于松了口氣。 還好,前世傅葭臨沒少問她類似的問題,她又被傅葭臨壓著不知讀了多少書。 前世哄傅葭臨的話,如今正好能夠原原本本拿來搪塞他父皇。 陸懷卿偷偷看了眼皇帝和傅葭臨。 也不知道是誰說的傅葭臨不是皇帝親生兒子,簡直就是胡說! 這倆人想殺人時的神情一模一樣,就連后來犯的錯都大差不差。 不對,還是傅葭臨更“厲害”一點。 他除了殺兄還弒父了。 “我沒事啦?!标憫亚洳煊X到傅葭臨在看她,還以為他是在擔(dān)心她。 傅葭臨垂下頭,有些落寞。 陸懷卿很厲害,很好。 她會騎馬射箭又博學(xué)廣博,就像昭昭明日,優(yōu)秀到讓人仰望,讓他可望而不可即。 陸懷卿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人。 傅葭臨這才發(fā)覺他與陸懷卿不僅在性子上,全然不匹配,他們在學(xué)識、見識上同樣相距甚遠(yuǎn)。 陸懷卿看傅葭臨神色不對,以為他還是不放心,正想逗他開心,就聽到了皇帝威嚴(yán)的聲音。 “把這個崔朋押下去,秋后問斬?!被实鄣?。 他的目光又看向崔遐。 “舅舅,你以前不是最疼遐兒了嗎?”崔遐向皇帝爬去,似乎是想要求皇帝原諒。 只是他還沒靠近,就被宦官們拿下。 昔日驕矜的貴公子此刻玉冠歪斜,和他平日不愿多施舍一個眼神的賤民毫無分別。 皇帝輕笑:“崔遐陷害朝臣,流放嶺南,非召不得還?!?/br> “爹爹!爹爹救我!”崔遐的聲音凄厲,陸懷卿在旁邊聽得都有些心驚。 但崔應(yīng)任崔遐被拖出去,從始至終都垂首不看這個兒子——當(dāng)真是“明哲保身”。 前世崔遠(yuǎn)那樣的將軍都死在流放路上了,更不要提崔遐這樣的貴公子。 這一路上蟲蟻鼠患、瘴氣潮熱,就能要人命了。 陸懷卿心里雖覺得皇帝果真薄情,卻并沒有可憐那崔遐。 他主動害人,沒什么值得憐憫的。 皇帝道:“若是無事,就退下罷?!?/br> “陛下,崔尚書在此事中也有參與,怎可不罰?”陸懷卿沒想到她堂哥會站出來道。 “崔尚書教子無方,罰俸半年?!被实郾苤鼐洼p,并沒有重罰崔尚書。 “陛下,崔尚書是從何處弄到了白衣衛(wèi)的毒藥,還有崔尚書為何要截下送往南州江太守的信!”謝知寒義正詞嚴(yán)道。 太子也跟著道:“父皇,兒臣也以為此事……” “父皇,兒臣以為崔尚書確實并未參與此事,并不需要興師動眾。”傅葭臨打斷了太子的話。 謝知寒生氣道:“五殿下你……” 他見今日傅葭臨出力頗多,原以為是這人轉(zhuǎn)了性子,沒想到他居然會如此偏袒自己的舅舅。 “好了!朕說到此為止!”皇帝一聲厲喝。 “是?!北娙艘娀实蹌恿伺@才紛紛退下。 等殿內(nèi)只剩下皇帝和高公公后,皇帝才嗤笑一聲:“年輕人啊,就是太急了?!?/br> 今日他重懲崔遐,一是因為崔遐重提雍州起兵舊事觸了他的逆鱗;二是是因為崔家這些年確實太過跋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