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她前腳從女客院子里出來,謝知寒身邊的小廝就請她前門去一趟。 陸懷卿去時,才發(fā)現(xiàn)傅葭臨一行人已經(jīng)要離開了。 江蘺見她來了,將手里的東西遞給她:“這是陸將軍的匕首,當年將軍出任北云經(jīng)略使,臨走前將這把匕首借給我?guī)煾阜郎??!?/br> “師父的遺物由師姐看管,昨日師姐剛被釋就去找了。在下實在窮困,這把匕首物歸原主,也算是答謝陸娘子攜我上京的大恩?!苯y道。 陸懷卿呆呆地看著手里的東西。 這是一把很精美的匕首,上面嵌著幾顆碩大的寶石。 但這么多年,它還能保存得如此完好,足以見得收納之人有多愛惜。 “多謝?!标憫亚溆昧Σ恋魧⒙湮绰涞难蹨I。 她的目光落在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的江蘺。 前世今生,傅葭臨的狐朋狗友里,她都最不討厭江蘺。 這下好了,看在江蘺送的這把匕首,陸懷卿覺得以后她也能勉強不討厭他了。 “阿卿,你回房去吧,不然等會兒客人們散了,出來時怕遇上你?!敝x知寒道。 他特意讓傅葭臨一行人提前出來,就是不想和府中其他男客碰上。 “好?!标憫亚涞故遣辉谝馐裁茨锌筒荒锌偷模丛谥x知寒的好意上也沒有拒絕。 只是她路過傅葭臨時,沒聞到他身上有酒氣。 連江蘺、謝知寒二人身上都有酒氣,傅葭臨前世那么愛喝酒,這次居然沒喝。 她忍不住話多:“五殿下,怎么不喝酒?” 傅葭臨:“你不是討厭喝酒的人嗎?” 在漠北時,傅葭臨就注意到了陸懷卿不喜歡喝酒的人這件事。 尤其是那些身上酒氣重的人,陸懷卿在圍著篝火跳舞時都會故意避開他們。 “我什么時候討厭了?!标憫亚洳唤?。 但她仔細一想,好像確實是這樣。 可能是前世傅葭臨愛喝酒,所以就算她自己也喝,但她對酒氣還是很排斥,尤其是喝得酩酊大醉的人。 因為這些人會讓她忍不住回憶起前世的傅葭臨。 “而且,我不喝酒?!备递缗R在陸懷卿耳邊小聲道。 從前,他從不將自己的喜惡、習慣暴露。 師父說過,說的越多,露出的弱點也就越多。 但如果是陸懷卿……她問了,告訴她也無妨。 第三十三章 勝業(yè)坊崔府。 “小公子怎么一回來, 就發(fā)脾氣啊?”小廝聽到公子拿他院里的下人出氣,忍不住小聲問。 今日駕馬的車夫道:“小公子在崔府被人下了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主子的性子。” 全長安的人都說五殿下陰郁兇狠, 可是誰又知道他們這位崔小公子那才是真的下手狠厲。 “來人!”小廝們聽到話, 哆哆嗦嗦進去。 崔遐用手里已經(jīng)被血浸透的鞭子,指了指被抽得血rou模糊的侍女, 他輕描淡寫:“抬出去?!?/br> 小廝們也不敢多說話,只把那小娘子用木擔子一抬, 又幾盆清水沖凈了剛才還血污不堪的青石板。 “今日的事,誰敢傳出去半個字,就剝了你們的皮!”管事訓誡道。 侍從們低眉順眼:“是?!?/br> 這也是為何他們崔小公子動輒打罵下人, 還不止一次弄出人命, 卻在長安還是有金玉少年郎美譽的緣故。 崔府的門客看小公子還是滿眼不忿,安慰道:“公子,何必同一個蠻夷女計較呢?” “她一個蠻夷女都敢如此挑釁我,你叫我如何自處!”崔遐攥緊手中的鞭子。 “公子, 若是氣不過, 不如叫人將她打上一頓?!遍T客道 “蠢!”崔遐罵道。 他是不想報復陸懷卿嗎? 今日若不是謝相來得及時,加上他給陸懷卿道了歉。 那傅葭臨當時的手可是都按到劍柄上了,他毫不懷疑對方真的會拔劍殺了他。 他不怕一個蠻夷女,卻怕他那個怪物表哥。 “小的倒有一計?!遍T客微笑。 崔遐:“你倒是說說看,若是沒用,本公子就讓人將你趕出府去。我崔家從不養(yǎng)廢人!” “咱們動不了那漠北公主,還動不了一個寒門士子嗎?”門客道。 崔遐的眉梢一挑:“你的意思是……” “我套過那江蘺的話,他有一師姐在史館任職。前些日子因闖宵禁, 被關了起來,昨日才剛剛被放出來?!遍T客道。 “一個連宵禁都敢闖的女人, 在修史的時摻幾句逆言也不是不可能?!遍T客陰森一笑,“陸懷卿和江蘺還交好,公子說,這能不能是陸懷卿授意的呢?” 崔遐喜出望外,可難免還是有所顧忌:“可陸懷卿還有謝府庇護……” “公子,監(jiān)修國史的就是謝相啊?!遍T客提點道。 崔遐這下明白了,此舉真乃是一箭三雕。 既能讓那個江蘺討不到好,也能解決了陸懷卿。 最重要的是大燕修史都由丞相監(jiān)修,謝相到時候自證清白都是難事,更別提是護住陸懷卿了。 “好,此事就交給你去辦?!贝掊趯⑹种械谋拮尤拥降厣?。 那個陸懷卿就給他走著瞧吧。 - 陸懷卿今夜睡得格外的熟。 她又夢回了前世,這次的場景她很熟悉。 那是她犯哮喘后不久的事,因她病中,傅葭臨衣不解帶的照顧,兩人的關系更為熟絡。 端午的拂曉時分,傅葭臨到殿里把她搖醒。 “什么???”她睡眼惺忪,忍不住抱怨。 傅葭臨也不在意她的僭越,晃了晃手里青翠欲滴還沾著水珠的艾草:“起來,要掛艾草?!?/br> 陸懷卿這才想起來,傅葭臨教她的節(jié)氣歌里確實是這么唱的—— “端午掛艾葉,飲雄黃,一年無病?!?/br> 她半夢半醒,靠著瑤華宮殿外的柱子,朦朦朧朧地望著傅葭臨掛艾葉地動作。 他踩著木梯,動作好像也很是生疏。 “陸懷卿,不許睡!”他喊她的名字,“幫朕看看,是不是掛得太高了!” 陸懷卿眨了眨眼,強撐精神:“低了?!?/br> “現(xiàn)在呢?” “高了高了!” “不對,又低了!” …… “傅葭臨,你好笨啊!”陸懷卿忍不住抱怨。 這個傅葭臨平日里批奏折那么快,怎么掛個艾葉掛這么久都掛不好。 瑤華宮的宮人聽到這話都跪了一地,陸懷卿才后知后覺她說了多什么。 但她請罪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傅葭臨笑了一聲:“朕笨,那你來?” “我才不來,是你自己要掛的?!标憫亚洳桓吲d皺眉。 就因為他要掛這艾葉,還吵了她睡覺。 傅葭臨聽到這話也沒有生氣,反而朗聲大笑。 孟夏的風乍起,將殿前終于掛好的艾葉吹得沙沙作響,也將傅葭臨的衣袂吹得紛飛。 陸懷卿仰著頭,靜靜望著眼前的這一幕,她頭一次覺得長安其實還不錯。 只是端午也是她和傅葭臨鬧崩的開始。 晚上,兩人對飲雄黃酒,陸懷卿沒醉,也知道傅葭臨沒醉。 所以,當他伸手解她衣帶的時候,陸懷卿沒有抗拒。 她面色酡紅,呆呆地望著瑤華宮的床幃出神。 陸懷卿心里想著,雖然遲到了三年,但傅葭臨的幫助果然還是有代價的。 不過他卻在最后停了下來。 “哭什么?”傅葭臨捏緊她的下巴,逼迫她看他。 陸懷卿很想說話,但她的喉嚨像是被人掐住般一個字都說不出。 半晌,她擠出一個討好的笑。 傅葭臨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將她推開,起身離開了瑤華宮。 陸懷卿抱緊被子,淚水洇濕了枕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