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傅葭臨走到二樓專門為貴客準備的雅間外。 里面?zhèn)鱽砟凶雍团诱{笑的聲音,在他推開門的那剎那,里面的人登時停下動作。 他的劍直指其中一紫衣男子。 喝得面紅耳赤的男人聲音顫抖著:“殿、殿下?” 眼前的男人是傅葭臨在白衣衛(wèi)的手下,也是將他此次漠北之事,私自告訴母后的人。 男人倉惶跪倒:“殿下,我、我不是故意背叛您的……實在是,我要替她贖身!我也不想再在白衣衛(wèi),做這些有損陰德的事了。我、我……” 傅葭臨的劍在即將割破男人喉嚨時停下。 男人也不知道是哪句話戳中了傅葭臨,他又繼續(xù)道:“還請您放我一條生路吧?!?/br> 傅葭臨的目光略微看了看角落里瑟瑟發(fā)抖的女人,她像是被眼前混亂的場景,嚇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個很柔弱的女人,似乎是胡人,只是并不像陸懷卿有雙琥珀色的眼睛。 男人感受到傅葭臨的劍似乎又用了幾分力,但傅葭臨卻突然收劍入鞘。 “一日內,離開長安。”傅葭臨冷聲道,“我就不再追究?!?/br> 師父告訴他不忠的人,都要全部除掉。 可是陸懷卿告訴他,殺人不好。 在短暫的掙扎后,傅葭臨的心偏向了陸懷卿。 然后就在他轉身的剎那,原本看起來渾渾噩噩的男人,拿起小案上的匕首就往傅葭臨的后頸捅了過來。 “啊——” 傅葭臨一劍斬斷了男人的臂膀,隨后用男人手中的匕首割下了男人的頭顱。 鮮血飛濺到傅葭臨的臉上,他用袖子擦了擦,目光掃過已經被嚇傻了的胡姬。 但他沒有殺掉眼前的女人,只是提劍離去。 在他從平康坊出來后,早已等候多時的手下問:“殿下,可還好?” 傅葭臨擦干凈臉上的血,輕聲問:“那個女人是他相好?” “哪里……就是他胡謅的,他啊平日里最喜歡流連煙花地,不知道折磨死了多少女人?!?/br> “對了,那個女人和這樂坊需要處理嗎?”手下問。 白衣衛(wèi)做事素來從不留情,都是斬草除根,不留一絲線索和知情人。 “不必?!备递缗R道,“給那個女人贖身,幫她找份別的工作做吧。” 手下心中驚訝,但還是應道:“是。” 這次從漠北回來后,主子好像真的變了好多。 傅葭臨目光晦澀,過了許久,他才道:“把他的尸體處理了,喂狗也好,扔進護城河也好,做干凈點?!?/br> 手下應道。 心里又覺得主子好像也沒變,還是從前那般狠絕。 傅葭臨在平康坊外望著里面的繁華。 陸懷卿讓他試著與人相處,去信任旁人。 但他早該清楚的,他沒有任何人能夠真正相信。 惡人的身邊只有惡人和丑惡,而不是陸懷卿那樣。 她的身邊都是愛她的人和無盡的美好。 他根本就活不成陸懷卿那樣。 傅葭臨提劍離去,宵禁的長安幾乎無人走動,他也很快沒入黑夜。 也不會有人知道今夜發(fā)生了些什么。 第三十章 進宮去見崔皇后那日, 謝識微如她說的那樣,來陪著陸懷卿。 只是陸懷卿沒想到謝知寒也會跟著跑前跑后。 清貴文雅的少年一會兒訓導陸懷卿的侍女進了宮不要亂走動,一會兒又仔細打量陸懷卿和謝識微兩人的衣裳。 “別人都是管家婆, 我們家倒是出了你這個管家公?!敝x識微抬袖捂嘴輕笑。 謝知寒一瞬間沒能理解謝識微的話愣在原地, 片刻后才漲紅了臉:“長姐最愛取笑我?!?/br> 謝識微自幼體弱多病,沒閑功夫處理府中之事, 謝丞相也未有妻妾,這府中事都是謝知寒平日里管理過問。 這么一想, 說他說管家公也不算是冤枉他。 陸懷卿看著平日氣質清冽如玉山的穩(wěn)重公子,難得有些少年人的無措。 她跟著打趣:“堂兄如此會料理府中之事,以后我堂嫂怕是有福了。” “堂妹, 你也跟著取笑我?!敝x知寒強裝鎮(zhèn)定, 只是耳朵尖都紅透了。 陸懷卿看到,和謝識微一起笑得更大聲。 她瞧著謝知寒這通身濁世佳公子的氣質,也覺得奇怪。 按理來說,這樣的人只要遙遙看上一眼, 就該讓人難以忘懷。 但她對謝知寒卻毫無記憶, 前世也從未聽人提到過他,真是件怪事。 陸懷卿心里想著這些事,沒有察覺到馬車已經到了宮墻根下。 望著熟悉的琉璃瓦和紅墻,陸懷卿不免惆悵和感嘆。 原本以為今生再不會和長安的人有牽扯,沒曾想最后又回到了這皇宮。 大燕人講究氣派,長安城修得四四方方、威嚴非常,這宮城更是奢靡華麗,讓人不禁晃了眼。 但陸懷卿卻沒有多看。 再漂亮的地方, 對于她而言,也只是冷冰冰的埋骨地。 在最前面領路的女官卻對陸懷卿忍不住贊嘆。 謝家大娘子經常出入宮闈, 陪伴皇后娘娘左右,她沉穩(wěn)鎮(zhèn)靜是情理之中。 倒是這陸懷卿不愧公主身份,就算是進了這繁華的宮城,也不見她面露異色。 陸懷卿走了許久,其中還路過了瑤華宮,她不免多看了兩眼。 “公主,這里是瑤華宮,是宮里后妃住的最氣派的宮殿之一?!迸俳忉尩?。 她還以為這陸懷卿真能視宮中繁華為無物,卻沒想到她還是被這最華美的瑤華宮吸引住了目光。 女官:“瑤華宮是前朝廢帝,為寵妃所修,白玉為磚,珠嵌金漆,比長樂宮都要更華美。里面的蓬萊池,到了夏日,那真是一碧萬頃。” “真漂亮?!标憫亚涓盍艘痪?。 前世她就覺得大燕人眼神不好。 華美到有些土氣的宮殿,偏偏還要種荷花……只能說,確實很符合傅葭臨偏愛大紫大紅的審美。 “不過這瑤華宮住過的那位寵妃,禍亂朝綱,廢帝被推翻后,她就被一杯毒酒賜死。這瑤華宮到了本朝也就不住妃嬪,成了宮中人賞蓮的地方?!迸倮^續(xù)解釋。 陸懷卿聽到那寵妃的故事不免唏噓和傷感。 前世,她也確實和那寵妃一樣都死在這瑤華宮,這宮殿風水肯定不大行,誰住誰下場不好。 念及前世,她被那一杯毒酒害死,不是沒想過報復殺她之人。 那些在無數個附身銅鏡的日月里,被一點點消磨掉的恨意又涌上心頭。 可是前世她都不知道是誰殺了她,如今回到一切還未發(fā)生前,她又該如何找出那個人呢? “阿卿?”陸懷卿被謝識微的聲音拉回當下。 她這才恍然發(fā)現,在她出神的空當,已經走到了長樂宮外。 “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千歲長安?!?/br> 陸懷卿跟著謝識微跪下。 她聽到一陣清晰而急切的步搖晃動的聲音。 “平身——”陸懷卿聽到崔皇后溫柔道,又看到一雙柔荑托住她的手。 “好孩子,抬起頭來,給崔姨看看?!?/br> 陸懷卿很聽話地抬了頭,她看到眼前的崔皇后,緊緊盯著她,不舍又小心地摩挲著她的臉。 崔皇后的眼眶一點一點紅了:“像,真像你爹爹。” 陸懷卿還記得前世崔皇后罵她的那些話,其實與其說是罵她,不如是說借她罵傅葭臨。 什么“孽子和夷女”,什么“蛇鼠一窩”。 以至于,就算如今崔皇后真像一位慈愛的長輩對待她,陸懷卿還是覺得很是奇怪。 但她不能讓自己眼中的不解露出,所以她低下頭,掐著嗓子裝作感動:“多謝皇后娘娘?!?/br> “別叫我皇后娘娘,叫我崔姨就好。”崔皇后拉住陸懷卿的手坐下。 這下不僅有前世記憶的陸懷卿覺得奇怪,就連玉棠都覺得不可思議。 崔皇后平日里對陛下都不待見,也就對太子殿下稍顯和顏悅色,卻沒想到會對這個陸懷卿如此看重。 崔皇后和陸玠將軍年少有情,但她也沒能想到,主子能對陸玠的女兒好到這份上。 陸懷卿推脫不過崔皇后的盛情,只得在小榻的一方坐下。 “阿卿入京以來,可有何處不適應的?”崔皇后問。 陸懷卿裝模做樣地啜飲了一口茶,笑著搖頭:“各處都好,勞煩皇后……崔姨掛心?!?/br> 崔皇后很是滿意地繼續(xù)打量著陸懷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