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十七歲的傅葭臨只是一個(gè)皇子，但他居然只因?yàn)橐痪涑兄Z就愿意幫她殺人。

    甚至是違背他母親和表哥的話。

    傅葭臨看到眼前的少女給她行了大禮。

    他的手無措地摩挲著腰畔的劍，面上仍是冷靜模樣：“舉手之勞?！?/br>
    對他而言，殺人早就是家常便飯的事。

    陸懷卿聽到他的話，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被他的語氣嚇跑，反而笑意更深：“今日真的很感謝你?！?/br>
    “還差點(diǎn)讓你臟了手，真是對不住?！标憫亚涞馈?/br>
    傅葭臨聽到這話，有些許不解地看向陸懷卿。

    而她的眼干凈又澄澈，依舊滿是善意。

    在他過往的經(jīng)歷里，不論是在煙雨樓，還是在白衣衛(wèi)，從來沒有人在意過他的手臟不臟。

    就算是他的父皇母后，也從來不在乎。

    所有人都默認(rèn)傅葭臨就是個(gè)滿手鮮血的劊子手。

    他也從不在乎，也沒想過去改變，他早就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

    但陸懷卿居然告訴他不該讓他“臟手”。

    “你不用說對不住，本就是我欠你的。”傅葭臨壓下心頭像小蟲啃噬般的奇怪感覺。

    “我的承諾仍在，你需要?dú)⒄l，我都可以幫你?！备递缗R道。

    陸懷卿連忙擺手：“不用！”

    她像是生怕傅葭臨再說什么，連忙拽著阿依木溜走。

    荒原已經(jīng)入夜，在陸懷卿走后，營帳內(nèi)的光都似乎黯淡了許多。

    “傅葭臨，煙雨樓現(xiàn)在歸你管，你違背樓規(guī)聯(lián)系我也就算了。你連白衣衛(wèi)的規(guī)矩都敢違背？”王垠安嘴唇都白了。

    傅葭臨被認(rèn)回皇家不久，就被丟去白衣衛(wèi)了，這白衣衛(wèi)可是只聽令于陛下的。

    他替他母后做事還能說得過去，這人居然還答應(yīng)去幫一個(gè)漠北的公主殺人？

    這話要傳到白衣衛(wèi)正使或者陛下耳朵里，傅葭臨不死也得掉層皮。

    “你會(huì)揭發(fā)我嗎？”傅葭臨目光仍望向荒原的夜色，連半個(gè)眼神也沒丟給王垠安。

    “我哪敢啊。”王垠安擦著額頭滲出的汗。

    他看不出傅葭臨的喜怒，但仔細(xì)思考剛才聽到的話。

    恐怕這漠北小公主的分量，比他想的還要重幾分。

    第十八章

    陸懷卿和阿依木路過祭臺(tái)時(shí)，就看到了被五花大綁的塔木、也真，以及其他叛將。

    陸懷卿一問才知道，阿娜吩咐了將這些人全部處決。

    這次叛亂實(shí)在太過惡劣，阿娜甚至連斷頭飯都不準(zhǔn)給這些人送。

    “公主不要……”

    阿依木還擔(dān)心陸懷卿心慈手軟給這些人求情，結(jié)果陸懷卿腳步不停：“阿依木，咱們走吧。”

    前世這些人不知屠戮了多少陸懷卿多少族人，她恨不得這些人立刻全部暴斃，才不會(huì)開口為他們求情。

    “阿依木，你剛才想和我說什么？”等到了人少處，陸懷卿詢問阿依木。

    “其實(shí)就是傅葭臨的事，您不是喜歡他嗎？他是大燕的皇子肯定是要離開的，您可怎么才好？”阿依木道。

    她知道陸懷卿性子爽朗大方，但并不代表她就是沒心沒肺之人。

    陸懷卿其實(shí)才是最重感情的人，她害怕陸懷卿因?yàn)楦递缗R的離開而神傷。

    “阿依木，你這是說什么?。　标憫亚淠槤q得通紅，“我真的不喜歡傅葭臨！”

    見阿依木不信，她又重申：“傅葭臨他就和我不是一路人，我之前真的只是順手救他而已?！?/br>
    陸懷卿的話確實(shí)沒錯(cuò)，后半句自不用多說，前半句則是她前世就明白的道理。

    到大燕為質(zhì)的第二年，她就明白了。

    那時(shí)，有了第一年的相處，再加上傅葭臨不發(fā)瘋的時(shí)候很是矜貴溫雅。

    她確實(shí)曾對傅葭臨有過朦朦朧朧的好感過。

    那是上京的春日，傅葭臨邀她去上林苑狩獵，同行的還有文武百官、貴女公子。

    她看到有貴女頭上戴著好看的花環(huán)，歆羨不已。

    她會(huì)騎馬、會(huì)挽弓，但她真的不會(huì)大燕人會(huì)的折花環(huán)，她在長安是那么格格不入。

    身旁的傅葭臨突然嗤笑一聲：“眼睛珠子都要掉別人身上了?！?/br>
    聞言，她立刻紅著臉低頭，只覺得自己果然又丟人了。

    然后，她的頭上突然一重，她呆呆伸手摸了摸頭上柔柔的、軟軟的花瓣。

    原來是傅葭臨伸手隨意折了幾朵春花，替她挽了一個(gè)花環(huán)。

    他輕挑了下眉：“這下滿意呢？”

    她收回手嗅了嗅指尖，聞到了淡淡的桃花香。

    在那一瞬，她確實(shí)在彌漫四溢的花香里，覺得傅葭臨并沒有那么冷厲涼薄。

    不過也是自那以后，大燕的文官們越來越喜歡罵她紅顏禍水，說她蠻夷之人不配久居宮中。

    那些人的話她真的很不喜歡，連帶著傅葭臨她也越來越不喜歡。

    朦朦朧朧的喜歡，就像云霧，用手輕輕一戳就破了。

    然后就變成粘膩的、讓人經(jīng)年難忘的潮濕陰暗的記憶。

    傅葭臨那個(gè)人的狠毒，也在后來的許多事里取代了曾經(jīng)陸懷卿的春日悸動(dòng)。

    “好香啊。”一陣馥郁的香膏味，將陸懷卿從回憶中抽離。

    漠北人都不喜歡用香膏，這東西只可能是從大燕來的。

    果然陸懷卿看到有商隊(duì)在往這邊運(yùn)送貨物，想來里面應(yīng)當(dāng)是有大燕的香膏。

    “這些香膏賣嗎？”阿依木聽了陸懷卿的話，還以為她喜歡，就打算掏錢全部買下來。

    那商人卻搖搖頭：“不賣，我們這些東西不是賣的，是陸大人給漠北兩位公主的見面禮?！?/br>
    陸大人？

    陸懷卿不記得自己有什么姓陸的大燕親戚啊，她阿娘在大燕也沒有什么故交舊友，哪里會(huì)有人給她送禮的？

    她若是在大燕一兩個(gè)有認(rèn)識(shí)的親戚，前世也不會(huì)獨(dú)木難支。

    “公主！”是何懷之的聲音。

    陸懷卿看到何懷之等人騎著馬向她飛奔而來。

    何懷之一下馬就氣喘吁吁道：“你爹爹的家里人來了！”

    爹爹的家里人？

    陸懷卿聽到這話腦袋“嗡”地一聲，若不是被阿依木扶著，她都差點(diǎn)摔倒在地。

    她前世找了那么多年，都沒有找到一星半點(diǎn)兒關(guān)于阿塔的消息，怎么現(xiàn)在又能找到了呢？

    “好！現(xiàn)在就去！”陸懷卿應(yīng)聲道。

    她立刻上馬，縱馬向王帳而去。

    她真的很想知道阿塔這些年究竟是去了哪里，想問問他為何會(huì)遲遲不回家……

    風(fēng)吹動(dòng)陸懷卿的鬢發(fā)，直到到了王帳前，陸懷卿的心都還在怦怦跳。

    她伸出手正想掀起簾子，里面的人卻快了他一步。

    傅葭臨掀開簾子，兩人對視，他頓了一下，才給她讓了路。

    陸懷卿沉浸在找到爹爹的喜悅里，也沒有注意到傅葭臨微暗的眼神。

    她看著眼前高大的男人，他正站著和阿娜在說著什么。

    “阿塔……爹爹！”陸懷卿怕阿塔這么多年沒回來，就改了口用中原人的叫法。

    可是眼前的男人轉(zhuǎn)過頭，他看到陸懷卿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就笑開了。

    “這是懷卿吧？”男人的臉笑得皺皺巴巴像一朵菊花，里面滿是長輩的慈愛。

    這樣的神情陸懷卿在漠北的阿伯們身上見過很多次，卻是頭一次在大燕人身上看到。

    陸懷卿前世見過太多大燕人輕蔑的目光，一時(shí)覺得不可置信的往后退了半步。

    “懷卿？”她忍不住喃喃。

    她抬眼向傅葭臨看了過去，那人也在看她。

    他卻只是如往常般與她對視，那雙眼里沒有什么心緒波動(dòng)。

    自重生以來，她只在傅葭臨面前提過這個(gè)前世這個(gè)名字。

    難不成是他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了其他人？

    但傅葭臨看她時(shí)，眼里沒有躲閃，并不像是會(huì)泄露她秘密的樣子。

    最重要的是，這些日子的相處，她腦海里竟也有個(gè)聲音，在和她說，傅葭臨不是這樣的人。

    “我糊涂了?！标憫亚溥€沒想清楚其中緣由，就聽到面前這人恍然大悟般道：“陸兄當(dāng)年離開漠北時(shí)，你年紀(jì)尚小自然不知道?！?/br>
    “銀雀，這是你陸叔，你父親從前的故友?！闭驹谝慌缘陌⒛乳_口。

    陸昭仔細(xì)瞧了瞧眼前的小姑娘，除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其余的五官簡直像極了陸玠。

    “陸兄給你取的大燕名字叫‘陸懷卿’。”陸昭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