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歐陽的婚事傳到了清雅的耳朵里的時候,她已經(jīng)從偏殿搬回了東宮.

    距離上次的滑胎事件,都十多天了.清雅從那件事后,更加不愿意出去走走,只待在了東宮安心養(yǎng)著胎.

    來看她的嬪妃們送的吃食她一律不再吃了,只除了皇后,賢妃送來的.林公公的事情,就這樣遮掩過去了.

    清雅的手中拈著一粒酸梅,她愣著神看著這粒梅子,只覺得滿嘴的苦澀,忍不住放下了那梅子,抬起了頭,卻正看到一個人在門邊倚著站立.

    笑語晏晏的那個沉靜女子,竟然是四王妃.她就這樣靜靜得站在了門口,也不知道她來了多久.

    清雅看著她,猛然間想起了瑛側(cè)妃,正要說話,卻看到四王妃輕輕得笑著說: “沒有打擾meimei吧?”

    清雅的話被她的話給憋了回去.她看著眼前的人,實在對她怪不起來,忙坐直了身子,緩緩站起來道: “jiejie來也不讓人通報一聲.”

    “主子,這您可冤枉奴婢了.”秋霜耷拉著頭從屏風(fēng)后走了出來, “奴婢叫了幾聲，主子都沒有回過神來.”

    四王妃笑著道: “想是meimei出了神,一時間沒聽到也是有的.”

    清雅臉微微有些紅了.她屈了膝: “請jiejie恕罪.”

    四王妃連忙上前一步止住: “meimei快別多禮,這身子還要多多注意.”她只上前了一步,便叫著秋霜道, “還不快扶你主子坐下.”

    清雅重新在榻上坐了下來,半躺著,朝著四王妃說道: “這副樣子還請jiejie不要見怪.jiejie快請坐.”

    四王妃笑了笑,秋霜搬過一張椅子在榻前幾步遠(yuǎn)的地方放下,伺候著四王妃坐下.清雅便讓她去準(zhǔn)備些點心.

    屋子內(nèi)只剩下了兩人.四王妃看著清雅,眼角的笑意慢慢淡了些,她的眼光顯得有些空靈: “meimei的身子感覺還好?”

    “謝jiejie關(guān)心,這幾日都好.”清雅經(jīng)歷了上次的事情以后,再也不敢瞞著些什么,有一些不適都好好養(yǎng)著身子.只是也不是時刻都躺著坐著,寒溟在的時候,她也要起來走上好幾圈.

    四王妃笑了笑,眼神卻不知道停留在哪一個點上，垂下了眼簾: “那事,卻是怎么也想不到的.好在meimei沒事.”

    那事情雖然下令不準(zhǔn)再提起,只是當(dāng)日在場的人那么多,誰都要差人去弄個清楚,所以也就成了公開的秘密.好在也沒有出什么事,清雅又悶在東宮里沒有出去,這些話是沒有進(jìn)她的耳朵的.陡然間聽到這樣一句話,清雅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半晌悠悠得說道: “jiejie說的是,只是苦了這孩子.”她的手撫上了小腹,卻感覺到微微的跳動，手一頓,臉上泛上了溫和的笑容.

    四王妃看著她的神情,臉上卻現(xiàn)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 “看來太子果然疼meimei的緊,這連笑都一模一樣了.”

    清雅怔了一怔,半晌反映過來她只是玩笑話,忍不住紅了些臉: “jiejie說笑了.”猜不到她的來意,清雅只能順?biāo)浦?

    “那日竹屋的事情,王爺給我說了.本想找個時間看望一下meimei,沒想到又出了這檔子事.想meimei前幾天不得閑.打聽到meimei今日在東宮里沒出去,我才去拜見了皇后娘娘，要自己請纓來看meimei.”四王妃卻像是看清了清雅心里所想，一番話將這前因后果都說清楚了,更是點明,自己的來訪是得到皇后娘娘的首肯的.

    清雅聽著笑了笑,心卻放下了一半,只是微微有些詫異為什么四皇子會給她說竹屋的事情.清雅伸手?jǐn)n了攏頭發(fā): “有勞jiejie了.”

    四王妃臉上本就黯淡下去的笑容，此刻更是消失了.她淡淡得自嘲道: “jiejie倒還羨慕meimei,meimei當(dāng)真是個有福的.”

    清雅有些驚異得抬起了頭: “jiejie這是怎么了?”

    四王妃搖了搖頭: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見了meimei,就像有兩車話說不盡似的.還望meimei不要見笑.”她的目光移開了去.

    清雅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也許,只是她單純得想來看自己,真是一片好意.可是為什么,清雅總覺得她有些苦衷呢?想到這里，清雅面色平靜得說道: “jiejie今日來所為何事,不妨說與meimei聽聽.”

    四王妃臉上的神情頓了頓,看向了清雅,一抹贊嘆的笑: “meimei真是個聰明人兒.其實今日是王爺要jiejie來的,jiejie本以為,meimei和王爺,有些什么瓜葛.只是看到了meimei,覺得這些事情，全是捕風(fēng)捉影了. ”她的眼睛很亮，卻有淡淡的哀傷，“jiejie知道瑛雪來你這里鬧過，還望meimei不要介意。”

    聽到這里，清雅卻更加不明白了，她冷笑了一下，一只手放在了腰后：“meimei只是想問jiejie一句，jiejie的心里，meimei是清白的嗎？”她的嘴唇抿出的弧度很冷，她的眼睛看著四王妃，心卻在一點一點往下沉，到底四皇子做了什么事讓他的王妃們一而再再而三得懷疑自己？

    四王妃看到清雅的表情，輕輕搖了搖頭：“若是沒疑過，meimei也知道不可能。可是見到你和太子的形狀，卻是不會再信了?！?/br>
    清雅聽著她的話，心突然軟了下來。她不想去計較這么多了，至少，四王妃對她說實話了不是嗎？想到這里，清雅問道：“為何四哥府上的jiejie們，會有這樣的想法？”

    四王妃的嘴角抿出了一絲深深的哀傷：“說來，只是因為在meimei進(jìn)宮后，王爺新納的一個妾，與meimei卻有五分的相似。”

    清雅聽到這里，瞬間明白了。她卻不想怪她們，因為她感受得到作為女人的悲哀。她們能夠忍受面前的敵人，卻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得去試探她們認(rèn)為的卻永遠(yuǎn)成為不了敵人的敵人。清雅的手又撫上了自己的小腹，那自己以后，也會成為這樣的女子嗎？

    “meimei，jiejie見了你，才知道，原來夫妻還可以是如此。jiejie是沒有那個福氣了，看到你的幸福，還覺得，這個皇家，或許會有一些不同。jiejie叨擾了這許久，也該告辭了?！彼耐蹂玖似饋?。

    清雅收起了自己的思緒，卻覺得心里突然間就云淡風(fēng)輕了。她抬起頭，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笑容：“jiejie，恕meimei不遠(yuǎn)送了。若是你真心疼meimei，meimei倒要向jiejie討個喜頭。jiejie可否給這未來的侄兒縫件衣裳？”清雅的眼里全是清澈，從第一眼看見四王妃，她就喜歡上了這個女子的性格，溫婉柔和。

    四王妃一怔，一圈感動從心底升起，她上前一步，握住了清雅的手，動容得點了點頭：“jiejie知道了?！闭f罷，她松開了清雅的手，往外走去。

    清雅看著她的背影，心里卻感覺有一個什么放下了。她現(xiàn)在只是想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夠有一個說話的人。至于她們之前想的做的，她管不了也顧不了了。

    一個人推開了房門，走到了她的面前。而她卻還愣著神，伸出手去從托盤上拿那碗每日都要喝的安胎藥。手剛伸出去，就被緊緊得握住了。她回頭一看，卻見寒溟端著藥，抓著她的手，眉心皺在了一起：“在想什么呢？也不看東西就拿，把手給燙到了?！?/br>
    清雅有些不好意思得看了看他，輕輕道：“今日爺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寒溟松開了她的手，身子一側(cè)，坐在了榻邊，將托盤放在了一旁的小幾上，端了起來，熟練得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送到了清雅的嘴邊，笑著說道：“今日已經(jīng)準(zhǔn)備完畢了，還等著禮部擬好最后的單子，就好確定誰去迎接?！?/br>
    清雅喝下了那口藥，見他又舀了一勺，忍不住說道：“寒溟，我自己來吧。這雖躺著，還是能自己動手的。”

    寒溟臉上的笑捉狹了些，他又將那勺藥放到了她的唇邊：“怎么這么久了，我服侍的水平還是沒有長進(jìn)??？”

    清雅臉一紅，只得低下頭去輕輕喝過了那藥，半晌她說道：“你那么忙，這些事不必親自動手?！?/br>
    寒溟微微一笑，卻不再說什么，只是一勺接一勺得喂著她。待到整碗藥喝完了后，他用手絹給清雅輕輕擦著嘴角，然后仔細(xì)看了看她的氣色：“果真好多了?！?/br>
    清雅捉住了他的手，眼睛望著他，說道：“那日的事，我沒有介懷?，F(xiàn)在他們也很注意了，你不必如此的。”

    寒溟的動作頓了頓，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我知道。只是，只有自己動手我才放心。不想要你，再因為我而出什么事。”

    清雅的眼睛看著他的眼睛，心仿佛繾綣成了一片粘粘的蜜糖，她慢慢得松開了手。寒溟繼續(xù)用絹子拭去她嘴角的藥漬。

    房內(nèi)變得安靜極了。寒溟拭完就將那絹子塞進(jìn)了自己的袖子里。清雅見此，紅了臉說道：“這絹子你怎么……”話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寒溟微微一笑,也不說話，只是將她攬到了懷里.她的身上熟悉的味道傳來,他閉上了眼,才覺得那些煩亂平靜了些.可是,越安心,為什么卻越有一些不安在蠢蠢欲動.

    金色的旗幟飄揚著,寒溟站在了朝堂前那白玉石鋪成的廣闊的平臺上，靜靜得等待著那些人的到來.

    身旁的禮官上前來,彎下了身子,恭敬得問道: “太子,這還有些時候,要不要先進(jìn)殿內(nèi)休息一會兒.”

    寒溟沒有說話,半晌,他才慢慢得啟了口: “你累了先下去休息吧.本宮就在這里等候吧.”

    禮官本想借機(jī)討好一下寒溟,聽了這話,卻是漲紅了臉,訕訕得退下了.

    一陣風(fēng)起,帶著滾滾熱浪.寒溟用手搭在了額頭,看了看遠(yuǎn)方那湛藍(lán)的天空:又是初夏了.他將手放在了身側(cè),掖在了袖里,沒人看到,那手掌已經(jīng)握成了一個拳頭,泛出根根青筋.他在等,等那個人的到來,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樣的一個人.他的另一只手,卻伸到了懷里,觸摸到了那方柔軟的手絹,他的心卻一松,無論怎樣,栩廉都已經(jīng)成為了過去,而現(xiàn)在,她是他的妻.他不介意她以前是別人的王妃,可是他不愿意就此放手,他也放不下了.

    “報.”一個禁軍首領(lǐng)跪到了他的面前, “稟太子,周大人已經(jīng)迎接到了沉國的使者,正往這邊過來.”

    “知道了.”寒溟伸出一只手,扶著他的肩,讓他起來.

    首領(lǐng)對寒溟的動作有些驚訝.寒溟朝他笑了笑,收回了手,又負(fù)在了身后，淡淡得道: “你下去吧.”

    首領(lǐng)便彎了彎腰,退到了一邊.他身后擋著的陽光又一次得撒在了他的眼里,有些刺眼,卻讓他的視野更加開闊.

    不知道過了多,嗚嗚的號角聲響了起來,那旗幟在熱風(fēng)里面飄揚著,展開了那嚴(yán)肅的一面.寒溟從高處看著緩緩涌進(jìn)來的兵士,心里一動,來了!

    他站在臺階上,等著沉國的使者到前面.那些人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面容出現(xiàn)在了寒溟的面前.他的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步子已經(jīng)動了,上前去,說道: “延王爺!一路走來,辛苦了.”

    那個被稱作延王爺?shù)娜斯恍?碩大的肚子也隨著他的笑抖動了幾下,說道: “這位想必是太子爺了,果然是年輕有為啊.”他笑著連眼睛都沒了,腆著肚子.

    寒溟笑了一笑,對他的話一笑置之,側(cè)開了身子: “王爺有請!”

    延王爺也不推辭,拱了拱手,就朝前面走去.寒溟陪在他的身邊,一起往宴會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兩人交談著,卻都是些不著邊際的不礙大體的話.寒溟頓了一頓,問道: “王爺帶來的兵都駐扎在了城外?”

    延王爺捋胡須的手頓了頓,臉上的笑有些不明: “本王帶來的隨身兵士的確駐扎在城外.”

    寒溟見他如此說,也就一笑拋到了腦后.只是他看著了延王爺那明顯黯淡了些的笑臉,心里冷笑了一下,卻更加得有了些把握,笑容更加得燦爛.

    “皇上駕到.”剛走到了筵席的門口,就聽到了一個太監(jiān)的通報.

    眾人都轉(zhuǎn)過去朝著通報的那個方向,頂頭看見那金黃的顏色,都跪了下去,只除了延王爺彎了彎腰,表示恭敬.

    皇帝哈哈一笑,那有些憔悴的眼神里立刻煥發(fā)出了一些光亮.他喜歡這種感覺,所以更加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老了,雖然,自己也真的是老了.他的眼光不經(jīng)意得落到了一旁的寒溟身上,能不能將這皇位坐穩(wěn),就看你這次了。想到這里,皇帝笑道: “今日朕有些事耽擱了,未能親自迎接延王爺.這就是朕的太子寒溟了.”

    延王爺也笑了一笑,看著皇帝的眼睛說道: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頗有皇上的風(fēng)范啊.”

    皇帝笑了笑,側(cè)過了身子道: “既然如此,朕就來親自來為延大人洗塵,也算是對之前不敬的賠罪吧.”

    “豈敢豈敢.本王只是一介臣民,皇上這是太看得起本王了.”延王爺?shù)难劾镩W過一道精光.

    皇帝擺擺手: “這沉烈兩國本是邦交,何來看不看得起一說.”說罷,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延王爺有請.”

    “皇上有請.”整個宴會都是些歡笑的場面.只是那只是浮在表面的一層油,只有吹開了,才看得清那里面究竟是些什么.

    坐定以后,在觀看了表演的時候,皇上突然舉起了杯,朝著延王爺?shù)? “朕自罰一杯,延王爺不要多禮啊.”

    延王爺沖他拱了拱手,也舉起了杯: “本王受之有愧.”

    “說哪里的話,朕以命太子給延王爺收拾了一個院子,雖不算是很大，但好在景色不錯,延王爺和那些隨身兵士倒可入住.”皇帝的笑著再飲了一杯.

    寒溟手里的酒正放在了唇邊,他感到那酒出奇得涼,一仰脖,正杯酒順著他的咽喉滑了下去，而他的神色也恢復(fù)了正常.原來,這朝堂和打仗，倒是有這許多相通之處.至少,知己知彼,即使不主動出擊,也不會手足無措.想到這里,他臉上重新掛上了笑,看向了延王爺。

    延王爺只是輕輕笑了笑: “如此盛意,本王怎能推辭.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罷,他也一仰脖,飲盡了一杯.

    皇帝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改變,只是拿起了筷子,拈起了一些菜肴,放在嘴里細(xì)細(xì)品味.這味道，比上次幽國六王爺那次,倒是清淡了不少.

    又看了些歌舞,皇帝覺得有些疲憊了,也慢慢得失了再看下去的興致.正好一曲舞結(jié)束,他笑道: “朕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延王爺,朕就命太子替朕了.還望王爺不要見怪.”

    延王爺忙揖禮道: “皇上這可是太客氣了.本王一杯薄酒恭送皇上.”他雙手敬了一杯酒,喝過以后,滿面紅光.

    皇上笑了笑,也就站了起來。所有人都站了起來行禮待皇上離開.他離開以后,剩下的人繼續(xù)看著歌舞的表演.

    “太子,本王有一件禮物,倒是獻(xiàn)于太子妃的.”延王爺拍了拍手,后面有一個人捧了一個禮盒上前來.

    那盒子在寒溟的面前打開了來,是一串小拇指頭大的珍珠串成的瓔珞.寒溟笑了笑,命人收下了禮物,道: “延王爺太客氣了,本宮替拙荊謝過王爺.”

    “無妨無妨,本王這份禮,其實是想向太子爺討個人情.”延王爺?shù)谋砬閲?yán)肅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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