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說出來,清雅久久不能反應(yīng)過來,只覺得仿佛燈芯的燈花,噼啪作響,讓她的整個腦袋有些暈暈乎乎.

    “什么?”寒溟的聲音合著瓷片碎掉的聲音,似乎有些不相信.

    太醫(yī)又再次說道: “恭喜太子,太子妃有喜了,已經(jīng)快兩月了.”

    清雅這才算聽清楚了他的話,那本來已經(jīng)凝滯的思緒才慢慢開始流動了起來.孩子,她有孩子了嗎?

    久久不見寒溟說話,這屋子里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仿佛只有幾道呼吸的聲音.半晌,寒溟才說道: “太醫(yī)還請在偏廳等待一下,本宮換了衣裳還有事要問你.”只是他的聲音,聽上去,有很壓抑的情緒在里面.

    “是,微臣告退.”太醫(yī)的聲音畢恭畢敬.片刻后,傳來了門合上的聲音.

    那門外帶起的風(fēng),吹掉了清雅手上覆著的手絹.她這才覺得手心涼涼的,緩緩得抽了回來.

    她的手腕,此時卻被握住了.接著,帳子猛得被撩開.寒溟的臉已經(jīng)較清雅第一次見他白了不少,可是現(xiàn)下，卻仿佛比之前還要紅一些.他的眼睛對上了清雅的眼睛，那翻滾的情緒慢慢得舒展了下來,他將清雅的手撫上了自己的臉頰,輕輕說道: “雅兒,我不是做夢吧?”

    清雅很想回答他這個問題,但是她現(xiàn)在的思緒也并不比他的清晰.她只是這么愣愣得看著他,看著他眼里壓抑的喜意,心突然便得柔軟極了.

    “我怎么這么糊涂,怎么會這么問.雅兒,你不怪我吧?”寒溟看著清雅沉靜的臉色,有些懊惱,自己剛才的話肯定傷了清雅了.

    清雅依舊這樣看著他,看過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梁他的嘴,過了這么久,好似只有今天,是在細(xì)細(xì)得打量著他.這樣的一個人,是自己孩子的父親.而自己,會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她才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雅兒,你怎么了?”寒溟發(fā)現(xiàn)清雅的沉默,雖然她平時也沉默著,可是今天的她,總是有些不同.他握著她的手在微微得發(fā)顫.

    清雅見他如此,忽然生出了一股勇氣.她用一只手撐著床坐了起來,然后另一只手慢慢得撫上了他的臉,一點一點得摩挲著他的臉龐,而自己的眼里,一滴一滴得淚往下掉落.

    “雅兒……”她的白皙的手輕輕按住了他的嘴唇，阻止了他要繼續(xù)說下去的話.

    她眼里的淚水越來越多,一個喜悅慢慢從心底升騰開去.眼前的人卻在淚水里變得模糊,她的手指都在發(fā)抖.她只是想知道他在這里,她的孩子的父親,在這里.眼淚一直滑落著，她感到自己臉上的每寸肌膚都潤濕了.

    “雅兒.你怎么哭了?”他的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那只手,有些焦急得問道.一個大力,他將她環(huán)入了自己的懷里,有些手足無措.

    “寒溟.”她輕輕吐出了這兩個字,卻感覺自己的心,仿佛飛上了云端.

    “恩.我在.”他回應(yīng)道,卻將她抱得更緊了,不過也不敢再使大力,因為記得她還懷著身孕.

    他在!他在這里!她將自己的頭靠在了他的肩上,感受著他的氣息,他的懷抱的溫暖.她真真實實感到,自己是如此真實得存在著.她又喚了一句: “寒溟.”

    寒溟的身子僵了僵,接著聽到他有些沙的聲音: “雅兒,我在這里.”

    清雅閉上了眼,一字一句得說道: “寒溟,我有了我們的孩子.”話剛說完，她立刻覺得自己被他環(huán)住的背脊上加大了些力道.

    “雅兒……”他的聲音有些悶悶的.

    兩人就這樣靜靜得靠著,等著那最初的那份平靜過去,卻是覺得那仿佛一泉汩汩流動的泉水,怎么也淌不盡.

    “寒溟,太醫(yī)還在等你.”半晌,清雅終于記起了這件事,有些小心翼翼得說道.

    寒溟這才慢慢松開了她,飛快得在她的眼瞼上一吻: “我先過去了,想吃什么告訴我.”

    清雅含笑點點頭,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有些紅.心里又是一陣欣喜.

    他的腳步到了門口，停住了。他回過頭來看看她,笑了笑,然后打開了門.

    “馮光!”只聽到他的聲音.清雅一個人慢慢躺了回去.他應(yīng)該是要差人去告訴皇上皇后吧,畢竟,子嗣對于皇家,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尤其是他.

    她的手緩緩得撫上了自己的小腹,還感受不到什么.可是這刻,她卻覺得,有個什么在隨著她一起成長,和她的血脈,連著根.

    那次在醫(yī)館內(nèi),她還很清楚那大夫說的話.只是,才過了幾個月,竟然自己就有了身孕.難道,這樣難得的幸運,也被自己撞上了嗎?想到這里,不禁有些擔(dān)憂,不知道這樣的幸運,上天會不會將它收回.想到這里，忍不住,那份喜悅淡了些,卻還是覺得心滿滿的.

    “小姐.”門外傳來了秋霜的聲音.清雅斂起了自己的失落情緒,她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平靜些: “進(jìn)來吧.”

    門打開了,秋霜立時走了進(jìn)來,關(guān)上了門,然后快步將手中的托盤放到了桌子上,來到床邊，看著清雅,眼淚撲簌簌得滑落: “小姐,秋霜真替您高興.”

    “傻丫頭.”清雅覺得喉間有些哽咽.她看著秋霜這樣,也知道她是真心為著自己著想.心里充滿了暖暖的感動。

    “瞧奴婢,這么高興的事兒,偏偏管不住自己.”秋霜三兩下抹了自己的眼淚,換上了一副高興的面容,轉(zhuǎn)身過去端過了那只碗,說著, “小姐,快將藥喝了吧.這是太醫(yī)方才開的安神湯,您剛受過驚嚇,先壓壓驚,免得動了胎氣.”

    清雅點點頭,坐了起來.秋霜拿了個靠枕放在了她的身后,然后一勺勺喂給了清雅.她看著清雅,心里不禁又是一陣喜悅，手上一顫,灑了些湯汁出來.

    清雅不禁打趣她道: “這丫頭,被張姑姑看到，這個月的月俸又該被罰了.”

    秋霜吐吐舌頭,然后一副不怕的樣子: “只要小姐和小主子好好的，奴婢被罰多少都沒話說.”說著她繼續(xù)舀出了一勺藥遞到了清雅的面前.

    清雅有些失神，看清了伸到面前的勺子，張開了嘴.這湯,定是放了蜜的吧,怎么感覺到的都是甜呢?

    “皇后娘娘駕到!”秋霜服侍著清雅喝完了藥,正和她說著話兒解悶兒,便聽到外面馮光高聲的通報.

    “兒臣拜見母后.”寒溟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多了幾分精神氣.

    皇后娘娘的聲音響了起來: “起來吧.雅兒可在里間歇息?”

    寒溟應(yīng)道: “是,母后請.”隨著這個聲音,門打開了.寒溟的臉出現(xiàn)在了門口.他的眼睛在看到清雅的那一刻亮了起來,也顧不上讓皇后先進(jìn),自己閃身進(jìn)來,快步走到了床邊,輕聲問道: “有沒有哪里不適?”

    清雅含笑搖搖頭.見后面皇后已經(jīng)進(jìn)來了.她忙要起身下床行禮.

    “雅兒快別動.你有身子的人,這些禮就免了.”皇后見她如此,忙說道.

    清雅只得坐回去.其實她就算要起身也是不得的,因為寒溟一下子將她的手按在了床上，眼里閃過一絲擔(dān)憂.直到聽到皇后的話,他才笑了起來，松開了清雅,轉(zhuǎn)過身去行了一個大禮: “兒臣代雅兒謝過母后.”

    皇后笑著看了他一眼,往床邊走來,一邊走一邊說著: “都要當(dāng)?shù)娜肆?，還是如此皮.看看你的媳婦,再看看你.”

    “母后教訓(xùn)得是,兒臣知錯了.”寒溟有些委屈得道.

    皇后撲哧一聲笑,走到了床前,伸出手,撫著他的手,親切得問道: “這幾日,沒有什么大礙吧?在外也要多照顧自己,現(xiàn)下你不是一個人了?！?/br>
    清雅看著他們的形狀，突然覺得心里涌上了一陣潮水.自己以后和自己的孩子,會不會也如此.想到這里,她不禁有些臉紅,怎么就想到了這么遠(yuǎn)的事情.

    “是,兒臣謹(jǐn)記.”寒溟正色道.

    皇后笑著放開了他的手,然后轉(zhuǎn)過視線來看清雅,一側(cè)身,坐在了床沿,看著清雅的氣色,點點頭: “氣色好了些,感覺也長了些rou,這段日子,本宮將幾個有經(jīng)驗的姑姑調(diào)來伺候吧.服侍的人少了,難免有不周到的地方.”

    “多謝母后,臣妾愧不敢當(dāng).”清雅忙欠了欠身.

    “無妨,她們都是自幼帶溟兒的姑姑,不必?fù)?dān)心.”皇后拍了拍她的手,眼里一片溫和.

    清雅也不好再辭,就只得謝了恩.只是她真的有些餓,想到這里，不禁往一旁的秋霜看了眼.

    “雅兒有什么事嗎?”皇后正回頭去和寒溟說了些什么，轉(zhuǎn)過頭，就看到了清雅的目光,有些詫異.

    清雅卻是不好意思得紅了臉,她支支吾吾不肯說出來.

    寒溟也看了過來,見她如此,倒是有些吃驚。

    皇后正色了起來,又再次問了一遍: “雅兒是有什么不便說的嗎?”

    頓時眾人的視線都投在了清雅的身上。清雅臉越發(fā)紅了,只是腹內(nèi)越來越明顯的饑餓感讓她抬了些頭,她飛快得看了眾人一眼,又垂下了頭,用低低的聲音說道: “臣妾有些餓了.”

    偏偏這聲音太小了,眾人都沒聽到.寒溟皺起了眉頭,問道: “什么?”

    清雅心一橫,聲音提高了一些: “臣妾有些餓了.”

    眾人面面相覷,半晌,迸發(fā)出一陣大笑.皇后笑著道: “還不快去準(zhǔn)備膳食,餓壞了雅兒,本宮唯你是問.”

    已經(jīng)過了好多天了,清雅撫著有些微微隆起的肚子,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自己真的當(dāng)了娘親了?

    只是這越來越沉重的身子無一不再提醒她這個事實.她懶懶得靠在了榻上,看著窗外的春意,心里又平和了不少。

    “雅兒,今兒還想吃這酸梅嗎?”寒溟托著一個碟子進(jìn)了來,看著清雅望著他的眼睛,會心一笑,將那碟子放到了清雅的面前,皺了些眉, “這么酸的東西,你也不怕牙酸倒了?”

    清雅笑著拈起了一顆.說來也是,自從被診出了有孕后，她就好象應(yīng)了太醫(yī)的診斷似的,害喜害得嚴(yán)重的,什么都吃不下,只有吃這酸梅.如今已是四個多月了,雖然已不害喜了,可是卻愛上了這酸梅的味道,日日定要吃這么一碟.她看著寒溟的模樣,忍不住玩心大起,將手中的酸梅塞進(jìn)了他的嘴里,笑道: “也讓你嘗嘗害喜的滋味.”

    寒溟感到一陣酸味從口內(nèi)蔓延開來.他立刻酸得將眼睛瞇成了一條線,有些討?zhàn)埖囊馕? “娘子,為夫再不敢取笑您了.”

    清雅笑著瞥了他一眼,又拿起了一顆酸梅放于口中,頓時覺得一股酸味從舌尖慢慢傳開來,卻是逐漸熟悉起來的味道.

    寒溟好不容易將那顆酸梅咽了下去,睜開眼,見清雅看著自己偷偷得笑,連忙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將她按在了榻上，當(dāng)然注意了手上的力道.他的臉離清雅越來越近,佯裝惱怒道: “你竟然這么對你的夫君.”

    清雅看著他越來越近的臉,心不禁漏跳了一拍,臉往旁邊轉(zhuǎn)了轉(zhuǎn).他的手卻將她的頭扳了回來,一個吻輕輕得落在了她的唇上.

    一股血液涌上了清雅的頭,她覺得自己的雙頰燙得不行.他的氣息在她的鼻間纏繞著.她的手緊緊得抓著他的衣襟,突然發(fā)現(xiàn)面對著他,依舊如此緊張.

    他卻眼里一絲捉狹的笑,回手將她的手握了過來,然后,細(xì)細(xì)吻上了她的手。

    一個又一個的吻落在了她的手上,她看著他的表情,心里一陣?yán)`綣.千言萬語化作了一句話: “寒溟.”

    “恩?”寒溟抬起頭看著她,等著她說下去,自己也直起了身子.

    清雅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么,只是看著他,心里一陣水淌過，突然有想流淚的沖動.她找了句話說道: “寒溟,我想出去走走?！?/br>
    寒溟見她躲閃的神色和臉上的暈紅，知她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也笑了笑,將她拉了起來,說道: “好,出去走走也好.”

    清雅就要下來,寒溟卻止住了她的動作，自己蹲下了身子,給她穿著鞋.清雅有些吃驚，連忙想抽回自己的腳,可是寒溟的力氣卻加大了些,一只手鉗住她的腳,另一只手拿起了鞋子,給她穿上.看

    看著他的動作,她卻是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這些日子,兩個人的親密,毫無芥蒂.她有多久沒有想起過栩廉了.自己的生活,只有寒溟,他和她,早已經(jīng)血脈相連.

    忍不住，一滴淚就落了下來.眼見他慢慢抬起身子,她慌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笑著說: “那走吧.”

    寒溟又給她披上了一層外衣,才與她走了出去.

    已經(jīng)快一月沒有出來走動了,沒想到這一園子的春光,已經(jīng)如此熙熙攘攘。她看著那滿園的郁郁蔥蔥,還有那千姿百態(tài)的花朵,爭相開放.清雅覺得這些日子的沉悶都散去了,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轉(zhuǎn)過頭去,正想和寒溟說什么,卻瞄見了一雙蝴蝶忽上忽下,那蝴蝶的翅膀還有些閃光,清雅的目光頓時被吸引住了，她連忙抓住了寒溟的袖子,說道: “快看,那雙蝴蝶.”

    寒溟也轉(zhuǎn)過身來,見那兩只蝴蝶不斷得飛上飛下，繞這一株芍藥.這顏色倒真的與其他的蝴蝶有些不同.他笑了笑: “都快做娘的人了，還這么愛玩.”

    清雅聽到這話,撲哧一笑: “想是最近你被母后說得次數(shù)多了吧.這話這么順口.”

    寒溟橫了她一眼,往她腮上一擰: “敢打趣我了啊?”

    “太子太子妃真是羨煞旁人啊.”一個溫和的女聲在她們的身后響起.

    清雅和寒溟都轉(zhuǎn)過了身去,看到了晴容笑著看著他們,眼里閃過一絲羨慕,隨即又轉(zhuǎn)過了頭去,絲毫不見那日的氣焰.

    寒溟看著她,臉色沉了些下來,眼前的晴容打的那些算盤,他能不清楚嗎?幽國,他眼里閃過一絲冰冷,不就是想找個人在烈國當(dāng)內(nèi)應(yīng)嗎?和誰聯(lián)合的,沉國還是月國.他轉(zhuǎn)頭去看了看清雅,那冰冷慢慢散去.想到這里,他看著晴容: “你有何事?”

    晴容抬起頭看著他冰冷的眼色,和那個人那么像,沒有一絲溫暖.可是她就是喜歡被他注視的感覺,看了許久,她才終于看清眼前的這個人并不是她心里的那個,心一陣刺痛,行下禮去柔聲道: “太子,我可以和太子妃單獨說幾句話嗎?”

    清雅看著近在咫尺的她的嬌小身子,心里閃過一絲不忍.不過眼下，她輕輕撫上自己的小腹,慢慢說道: “晴容，你隨我來吧.”說著她回頭看了看寒溟,用眼神示意他安心.

    寒溟沖她微微點點頭,清雅這才轉(zhuǎn)過了身子,往前走了幾步,站在一簇花叢中.晴容也走過去了些.這個距離,不算遠(yuǎn),卻也不用擔(dān)心談話被聽到.寒溟就這樣注視著她們.

    安靜的等待過后.“jiejie.”晴容輕輕得喊道.

    清雅看著她,臉上是平和的神色: “晴容meimei是皇后的干女兒,那我應(yīng)該是你的長嫂吧.”

    晴容臉上的表情錯愕了一番,隨即說道: “jiejie,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她依舊叫著jiejie.

    清雅直截了當(dāng)?shù)谜f道: “你今日為何而來,不必繞那么多的圈子.”

    晴容咬著唇想了許久,終于,她直視著清雅: “jiejie,你可否容我伺候在太子的身邊?”

    清雅注意到她臉上的神色,知她不是在玩笑.清雅心下有些嘆息,她放緩了語氣道: “若是他們愿意這樣,今日你就不會問我這樣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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