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在她的面前靜靜得垂著，她的眼瞼垂著，身后的火光將她的影子投在簾子上，幾縷發(fā)絲在光亮中柔柔軟軟得立著，有圈小小的光圈，慢慢暈開。她的神情隱在陰影里，只是那伸手抓著衣角的手指冷得發(fā)搐。她靜靜得站著，突然輕輕嘆了口氣，將手指慢慢松開，一團(tuán)早已被手心的汗?jié)n濕的帕子慢慢得舒展開來，像極了一朵開頹敗的花。她緩緩轉(zhuǎn)頭看了看呆坐著的大嬸，長舒了一口氣，轉(zhuǎn)回頭伸手掀起了簾子，走了出去。

    手中的藥碗底兒有一絲溫溫?zé)釤岬母杏X。她輕輕摩挲著碗底，那粗糙的觸感讓她的指尖泛起了一陣麻麻的感覺。她看著那凳子抵住的門，望著外面早已經(jīng)空蕩蕩沒有一個(gè)人的場院，輕輕將藥碗放在了桌子上，走到門口，緩緩將門關(guān)上，想著昨天晚上她們的步驟，使勁將門閂給閂上，看了看，又將凳子移到了門口。雙手互相拍了拍，然后端起藥往素娟的房間走去。

    陳舊的木門發(fā)出吱噶的聲音，門打開的時(shí)候，一陣微風(fēng)拂過她的面龐，一小盞燈的火苗輕輕搖曳著，那搖動(dòng)的昏黃的光將整個(gè)房間里的物事的影子扯得支離破碎。床上的人兒依舊一動(dòng)不動(dòng)。

    清雅回身將門掩上，慢慢走到床邊。周圍一片寂靜，整個(gè)房間里只聽得見她的腳步聲。昨天晚上那股子膽怯的心情，此刻，卻在她的心底悄悄溜走了。她凝視著眼前的人兒，那閉著的眼睛上長長的睫毛讓她的臉上有一小團(tuán)陰影，燈光太暗有些看不清楚她的臉色。清雅輕輕用調(diào)羹一勺一勺得舀起來又將藥倒回去涼著藥。她專心致志得看著調(diào)羹中那褐色的湯汁流下，漸起一小朵水花，一股藥特有的苦味慢慢得鉆入她的鼻內(nèi)，她忍不住打了個(gè)寒戰(zhàn)，手抖了一下。藥涼得差不多了，她輕輕舀起一勺，喂給素娟。褐色的汁液隨著素娟的嘴角往下流著，清雅另一只手忙從袖子里拿出一張手帕給素娟輕輕拭去。如此反復(fù)幾次，清雅漸漸喂得熟練了不少，待到將這一碗藥喂完，她的額頭已經(jīng)滲出了細(xì)細(xì)一層汗，手臂有了微微的酸痛感。最后一勺藥喂下去，清雅起身將藥碗放到了身后幾步遠(yuǎn)的桌子上，走回來，坐下來守著素娟。

    她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感到右手腕的腫痛處還是有些隱隱作痛。她拿起素娟頷下自己拿出來的那張手帕，正要放回去，突然間愣住了。清晨樹下素娟的那雙灰色眸子又出現(xiàn)在了她的腦里。清雅將手帕放回了自己的袖子里，眼睛看向素娟。

    那雙本來緊閉著的眸子此刻正定定得看著她。清雅有些驚喜得說：“素娟姑娘你醒了？”素娟看著她，眼睛里沒有任何的情緒，良久，她輕輕得笑了起來，卻微微咳了起來，兩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流下，她斷斷續(xù)續(xù)得說著：“這身衣裳，原本就不該是我的癡心妄想?！彼⑽㈩^側(cè)著轉(zhuǎn)向了里側(cè)。

    清雅的手指本來輕輕摩擦著自己的衣角，素娟的那兩句讓她突然覺得手指下那冰涼的衣裳變得像火一般。她看著素娟，手指從衣裳上滑落，面上的神情又熟悉得變得淡淡的，輕輕嘆了口氣。

    “娘和你說了吧?！彼鼐陳瀽灥穆曇魝鬟^來。清雅微微苦笑了一下，輕輕恩了一聲。素娟也沒再說下去。房間里的空氣瞬間變得有些清冷。

    清雅看著她因向里側(cè)著而露在外面的肩膀，她輕輕俯下身，輕輕得幫她掖了掖被角.素娟的眼睛倏得一下子轉(zhuǎn)回來,她的眼睛直盯著清雅,睜大了眼睛.右手一下子抓住了清雅的左手腕,大口大口吃力得喘著氣,嘴一張一翕.清雅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用受傷的右手輕輕給她的額頭擦著汗.素娟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知名的神色,半晌緩緩放開了清雅的胳膊,頹然倒在了枕頭上.

    清雅一邊摩挲著自己被捏疼的手臂,忍不住苦笑:這手臂,若是讓她們?cè)倌髱状危@只手怕是骨頭也裂了吧.她彎腰輕輕將凳子往前挪了點(diǎn),款款坐下,半晌,說道:“素娟姑娘,這身衣裳原就是你的.這并非是你的癡心妄想.”

    “它現(xiàn)在有何意義?原以為珍藏著,它就不一樣.可是,我的命,能抵得過老天嗎?”素娟的聲音空洞著,有一種沙沙的感覺,在火里被煙熏過,仿佛嗓子受傷了.可是那傷,又怎能比上心底的窟窿,怎能堵得住那汩汩的鮮血.

    清雅看著她蒼白得如同白色的緞帶一樣的臉,忍不住在心里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素娟姑娘,只是,命運(yùn)有時(shí)無法選擇.能夠選擇的只是自己的行動(dòng)罷了.進(jìn)一步,退一步,能夠牽扯的人太多了.有時(shí)候,顧不了別人顧不了自己.可,能顧得上別人,未嘗不是一種幸運(yùn).”她說著說著,語氣凝滯了,仿佛有什么哽在了嗓子口,慢慢抿緊了嘴.

    素娟聽到清雅的聲音,轉(zhuǎn)過視線看著清雅端莊的面容,看著她的那雙秋水目,心里仿佛化開了一片云,那種軟軟綿綿,平和的感覺慢慢充滿了整個(gè)心.她的手指慢慢放松了抓著的床單,聽著清雅說話,卻看到清雅慢慢抿緊的嘴唇,一抹堅(jiān)忍的情緒慢慢浮現(xiàn)在她抿緊的嘴角,淡淡的哀愁慢慢擴(kuò)散了出來.她慢慢伸出手，想去抓住清雅的手,卻在手伸出的那一剎那,看到一層白糊糊的東西,心里一涼,她顫抖著伸出另一只手輕輕去觸摸那白色的藥膏,感到手臂上一陣麻麻癢癢的感覺,喉里發(fā)出一聲嗚咽.

    清雅看著她的動(dòng)作,上前一步抓住了她那只沒有受傷的手，眉蹙了起來.她的語氣凌厲了一些:“素娟姑娘,請(qǐng)你珍重自己.你感受到的痛,和大嬸看到你這樣的痛,孰輕孰重?”

    素娟的神色一愣,一滴豆大的眼淚從她的眼眶里驀地滾落出來,她無力得垂下自己那滿是藥的手,哽咽得叫道:“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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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體的不舒服，讓我覺得自己快要掛了。（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