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夜,沒有月亮,纏mian的細(xì)雨也漸漸停了,一股雨后的特有的清新味道慢慢飄散了出來,充滿了整個皇宮.

    清涼如水，這是她走進(jìn)那所晴儀殿的時候唯一的感覺.她不禁彎了彎嘴角，一抹苦笑泛上了心頭，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那么久,卻還是來到了這里.她的手輕柔得撫過那水晶簾,冰涼的觸感讓她的睫毛微微跳動了一下.她四處打量著,兩個宮女垂在手在一邊立著,等候著她的吩咐.

    “參見公主,晚膳已經(jīng)擺好了.公主是現(xiàn)在就用膳還是待會兒再用?”一個姑姑繞過門口的屏風(fēng),走到里面,行了個大禮,然后恭謹(jǐn)?shù)脝柕?

    清雅轉(zhuǎn)過身,清清淡淡得說了句:“現(xiàn)在就用膳吧.”她的聲音在這個空曠的正殿里慢慢擴(kuò)散開來,最終消散了.她的腳踩在明亮的地板上,四周的燈把她的影子投到地上,淡淡的小小的一團(tuán),隨著她的腳步,慢慢走到了門口.

    各式各樣的菜擺了一桌.清雅只端起一小碗碧色的粥,就著幾樣清淡的菜吃了少許.她掃了整個桌子上的各種樣式精美的碟子,突然覺得胃里一陣泛酸,她放下了碗,招手讓人給她端一盞梅子茶來.

    所有侍奉的宮女太監(jiān)都安靜得立在一旁，低著頭垂著手站著.偌大的殿內(nèi)仿佛只有清雅一個人似的.她就著小宮女的手喝了兩口茶,推開了她的手,站了起來,隨意吩咐著:“我要出去走走.你們遠(yuǎn)遠(yuǎn)跟著就好.”

    她踱到臺階上.臺階上還濕潤著,一股寒氣騰起.她抬頭看了看天空.沒有月亮，只有各種形狀的云層層疊疊,低低的.也沒有什么風(fēng)，可是卻覺得寒浸浸的.她不禁用手搓著手臂.一件薄襖兒披上了她的肩膀.她回頭一看，只看到一個宮女低著頭退下的模樣，心下一陣惻然,秋霜,也不知在何處.她在心底重重嘆了口氣.邁開步子準(zhǔn)備往外走去.兩個小太監(jiān)在她前面幾步立住,適才來傳膳的姑姑快步走到了她的身邊,半屈膝,卻是頭也不抬得說:“公主,外面寒冷,還請?jiān)缭缧?”

    清雅看著她頭上的一只蝴蝶式樣的釵,目不轉(zhuǎn)睛,眼底卻泛起了一層氤氳.她轉(zhuǎn)過頭，快步走回了殿內(nèi).

    如水一般的錦緞被面，卻仿佛她心頭的一塊冰.她覺得手腳都沒有知覺,不像是自己的,一晚上,都昏昏沉沉和半夢半醒.終于,捱到了天亮.

    上好的香濃郁的味道,一直折磨了她一晚上，早上那股子氣味仿佛在她的鼻間盤旋著.她蹙著眉,只簡單得收拾了一下,也不用早膳,轉(zhuǎn)身就出了殿.

    雨沒有再下了.空氣里有一種清新的味道.她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兩口,腳下的路一轉(zhuǎn),卻已經(jīng)到了花園里面.漫無目的得走著,隨處觀賞著已經(jīng)帶著頹敗之勢的花草,心里漸漸變得空靈.她的眼睛隨意看著,卻突然,驀然抬頭,愣住了.

    一棵葉尖兒已經(jīng)開始泛紅的楓樹不期然得撞進(jìn)了她的雙眼.它正優(yōu)雅得舒展著自己的姿態(tài),正在靜靜等待，等待那緋紅得燃燒的時刻.她的眼睛里的那汪盈盈的秋水氤氳起了一層淡淡的薄霧.曾幾何時,多么相似的一棵樹下，那個白色的身影，漫天飛舞的紅,原來竟是離別時泣出的血,那聲聲杜鵑,聲聲催人淚,怕是早已不在了吧.她的手指無意識得抽搐了一下，最終還是平靜得垂在了身旁.

    她強(qiáng)忍著要走過去的沖動，轉(zhuǎn)過了頭,往另一條路上飛快得走起來.她也惶然不知道要去哪兒.猛然停住，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在下意識得找著云宮的方向.

    原來,入宮一年,竟是只有那幾日,才是真正清心的日子.她的嘴里像吃了生柿子一樣,滿口的澀.回轉(zhuǎn)身來,招手讓軟轎過來.轎簾落下的一瞬間,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清晰得說著:“清心苑.”

    一件大紅的吉服,襯得她的臉色越發(fā)得白皙.nongnong的胭脂味,讓她感到有些嗆.她輕輕咳了幾聲，滿頭的珠翠開始抖動.沉甸甸的頭冠直壓得她的脖子發(fā)酸.一方紅紗蓋在了她的頭上,她如玉的容顏就在紗后面影影綽綽.

    她跪在勤允殿前空曠的地面上,聽著禮官宣讀的那份和親的圣旨,那一個字一個字仿佛重重的碾盤碾過了她的心,心變成了粉末,風(fēng)一吹，滿天飛揚(yáng).

    最后一個字輕輕落下,她原本有些忐忑的心卻突然在那一瞬間平靜了下來.她抬起頭,雙手舉過頭頂,那份象征她命運(yùn)的圣旨穩(wěn)穩(wěn)得落到她的手中.她雙手緊緊得握住它,仿佛將自己的命運(yùn)第一次牢牢握在手中,高聲說道:“臣女領(lǐng)旨.”

    兩旁的宮女扶著她站起來,她朝著朝堂上的那抹明黃看去.太遠(yuǎn)了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她盈盈行了個禮,轉(zhuǎn)身離開.她不知道他的心里有什么樣的感覺,自己又是他的棋盤上哪顆棋子,她只是知道，自己的命運(yùn)從這一刻開始，終于離開了他的控制.她不會傻到以為他對她有什么特殊的禮遇,因?yàn)樗难劬?從來沒有一絲神情叫感動.

    送親的隊(duì)伍很長很長.她一步一步走進(jìn)那輛華麗的馬車.馬車旁的一個身影越來越近,她的心猛得跳動了一下,眼睛有些濕熱了起來.近了近了,那個身影拉著她的衣襟緩緩跪下,泣不成聲:“小姐.”

    清雅的睫毛微微抖著,去拉秋霜的手仿佛突然沒有了力氣.她的聲音里有一絲顫抖:“起來吧.秋霜,你在就好.”

    秋霜滿是淚痕的臉揚(yáng)了起來.她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連忙站起來,扶住清雅,強(qiáng)作歡顏地說:“小姐,快上車吧.”

    秋風(fēng)突然在那一剎那呼嘯了起來.幾片落葉終究晃晃悠悠飄到了清雅面前.頭上的那方紅紗被吹得飛了起來,風(fēng)勢一加勁,那紗就飛上了半空，盤旋著,盤旋著.

    一個姑姑指揮著眾人去將紅紗追回來.只見那紗在空中不斷變換著形狀,卻久久不落下來.清雅就這樣仰頭看著,幾絲細(xì)雨不期然,仿佛眼淚般滴進(jìn)了她的眼眶.

    紗慢慢落下,終于安靜得落在了那個老姑姑的頭上.她連忙取下來,雙手捧著紗快步走到清雅的面前.清雅淡淡得看著她,兩旁的宮女接過,將紗輕輕覆在了清雅的頭上.

    秋霜扶著清雅踩著腳凳,走上了馬車,自己也跟了上去.馬車動了起來，那座皇宮,在她們身后,目送她們越來越遠(yuǎn),奔向不知名的遠(yuǎn)方.（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