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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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七點半, 將自己偽裝成下班歸家模樣的卓熠推開了家門, 在地板上踏出的每一步都伴隨著心中的陣陣五味陳雜。 他甚至沒像往常一樣人至玄關(guān)便說一句“我回來了”,只輕手輕腳地換了拖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似的,頹然地將身體摔在了客廳里的沙發(fā)上。 當掐好時間做飯的邵棠走出廚房,將第一道菜端上桌時看見的正是這一幕。 右手臂打著石膏的男人正神色消沉地對著面前的茶幾桌發(fā)呆,筋骨分明的左手出于本能地揪起左胸前的衣襟, 呼吸一下比一下沉重急促。 嚴穆因為嚴太太的事找上他, 不得不在木芳舒面前扮演邵榮,左向遠突兀打來的電話, 以及六年前的明天就是他失去她的日子…… 種種因素疊加在一起, 在車上就隱隱引得卓熠不適的ptsd終于在這一刻徹底發(fā)作了。 鋪天蓋地的負罪感誘發(fā)了全然不可控的窒息感,令他整個人如墮冰窟,劇烈的疼痛從左側(cè)肋下蔓延至全身,不消多久便消弭了他的五感,待到邵棠慌忙跑來抱住他的時候, 他的身體已然一陣陣地發(fā)著抖。 “阿熠,不怕……不怕了,我在的。”這不是邵棠第一次直面他的ptsd發(fā)作,可這會兒還是心疼得完全慌了手腳, 連張口安撫他的聲音都不由自主地帶了焦急的哭腔。 看過那張離婚證的她自然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所以才叫他下班后早早回家, 也準備了比往日更加溫馨豐盛的晚餐,希望能從今年開始,一點點驅(qū)散他的膽怯和患得患失,暖回他那顆已經(jīng)被她傷透的心。 可她還是對他的情況和他們的關(guān)系過于樂觀了。 她曾把他傷得那么深,在他最需要她陪伴安慰的時候丟下他走得義無反顧。 她自以為一切都在變好的那點進展大概都不足以彌補六年前她落在他身上的重重一推。 “抱歉,阿熠,我……” 極度自責下,邵棠下意識地收緊了環(huán)抱卓熠的手臂,一句叫二人都十分猝不及防的道歉脫口而出。 “我是說……抱歉,我先去廚房關(guān)一下火行嗎,我鍋里還煮了湯?!?/br> 因為一時半會兒實在想不到更好的借口,邵棠只能找了這個任誰聽來都頗為不合時宜的借口。 幸好卓熠此時戰(zhàn)后ptsd發(fā)作得正兇,纏成了一團麻的腦子根本不足以支撐他判斷邵棠的行為迷惑與否。 他只是被再次空落下來的懷抱閃得悵然若失了半晌,無措的視線本能地黏著她的身影,待她從廚房去而歸來,拿藥端水重新回到他身邊。 “你現(xiàn)在空著腹,布洛芬服用量大會胃疼。” 他長期依靠布洛芬紓解ptsd的癥狀,邵棠知道他的抗藥性一定比尋?;颊吒?,但仍然只遞給了他一片藥。 “你先吃一粒稍微緩一下,好一些之后我喂你吃點東西,如果到時還是很難受,我們再增加藥量?!?/br> 卓熠囫圇吞了藥,邵棠的去而復返對于此時的他來說就是最大的慰藉,強烈的窒息感讓他一陣陣耳鳴,實際上意識根本就不清晰,也不太能聽清邵棠的話。 等他的癥狀在藥效和時間的雙重作用下多少緩解了一些,他人已經(jīng)平躺到了沙發(fā)上,身后還墊了兩個靠枕,都是邵棠在他適才任她擺布的時候安置好的。 卓熠的腦子仍然渾,一時完全想不到該為自己這通發(fā)作找什么理由,索性煩躁地伸出左手,破罐破摔似的,將額前被冷汗浸成縷的向后抹去。 他習慣性地想再推一下眼鏡,卻不料指腹在鼻梁上推了個空,遲疑間便察覺到了身旁的視線,他偏頭看去,瞧見滿臉擔憂的邵棠手里正擎著他的眼鏡。 “這不是平光鏡嗎?”他找眼鏡的模樣和當真近視的人一般無二,邵棠不解地再次將眼鏡放到自己眼前確認了一番,“要戴嗎?” 卓熠總不好將自己想在二人視線間增添阻隔的心思表現(xiàn)得太明顯,伸向眼鏡的手虛虛地捏了拳,抵在唇邊輕輕一咳:“……算了,就是戴習慣了,突然不戴有點不適應?!?/br> “嗯。”邵棠沒有深究他明明不近視卻偏要添副眼鏡的原因,把眼鏡放回茶幾后端起一旁涼了好一會兒的蔬菜粥,和之前在醫(yī)院時的每一次一樣,自己試過不燙才喂到他嘴邊。 “現(xiàn)在有胃口吃點東西嗎?”邵棠耐心地遷就著他的吞咽速度,怕他著急,都是等他全咽下去才動手舀下一勺的,“慢慢吃不著急,也不用強迫自己多吃,適當吃一些補充能量就好。” 卓熠點點頭。 他明白他應該說些什么將一切圓過去,可她眸子里的光太暖,讓他半句說不出蹩腳的謊言,便放任自己沉默下去,一口一口吃盡了她喂過來的大半碗粥。 在邵棠的強烈要求下,這一夜二人位置對調(diào),變成了卓熠睡床邵棠睡地板,她在床下守著他,一如二人搬至同一個房間之后,他每晚守著她那樣。 阿熠,其實我想起了一些事…… 從邵棠的角度,能夠清晰地看見卓熠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 猶豫間這句話幾乎到了嘴邊,最終還是被她咽了回去,因為不只今晚已經(jīng)因為戰(zhàn)后ptsd筋疲力盡的卓熠,她也對開誠布公后可能出現(xiàn)的狀況全無準備。 不過不能再一味地裝作記憶完全沒恢復了。 邵棠想。 畢竟她裝得了一時也裝不了一世,有些東西她總歸是要面對的。 更何況夢回二人離婚當天的場景似乎只是開始。 打那天起,遭她遺忘的六年記憶就像是拼圖一塊塊歸位一般。 才短短十天,她又想起了不少留學期間的事情。 有初到異國時的茫然無措,有遲遲找不到合適房子時的焦急無助,有第一任導師假借指導她cao作的名義,猥瑣貼近過來時的驚慌恐懼…… 不過這些問題都沒有困擾她很久,短則兩三天多不過一個月,看似是她一次次如有神助逢兇化吉,實際卻是他一直在護她,殫精竭慮地為她蕩平荊棘,不求回報地佑她所行皆坦途。 第二天一早,邵棠見卓熠精神尚好便沒強制他在家休息,只在送他出門后給徐念發(fā)了一條微信。 邵棠:念念,你不忙的時候給我回個電話,大約十天前吧,我的記憶開始逐漸恢復了,具體的打字怕說不清楚,我們電話里說。 她發(fā)送這條消息的時間是上午九點,按理說徐念不管是在學校上課還是在howl實習都該在忙,她也做好了也許中午才會等到徐念回電的準備。 不料自己手機還沒來得及放就進來了徐念的來電,只是她電話雖打得急,邵棠接通后卻許久沒聽到她說話,兩個平時無話不談的小姐妹均隔著手機沉默不語,約莫半分鐘,才又不約而同地試圖說些什么打破此刻的氣氛。 邵棠:“念念,我……” 徐念:“邵棠姐你……” 意識到自己與對方的聲音重合,她們再次默契地閉嘴,幾句推讓后,到底是希望能和徐念商量這件事的邵棠先開了口。 “我想起我和阿熠已經(jīng)離婚這件事了。” 徐念這會兒毋庸置疑是慌的,幸而邵棠很快又接上了后半句。 “是我不好,沒有經(jīng)營好我們的婚姻,曾那么深地傷害了他,但我現(xiàn)在后悔了。念念,我希望挽回他也挽回我們的感情,想和你商量一下該怎么辦?!?/br> …… 毫不夸張地說,徐念的一顆心在這不過十五分鐘的通話中堪比坐上了過山車。 邵棠說想起了離婚的事令她慌得不能自已,幾乎預見了邵棠將她和周晨驍一并拉黑,終歸萬事休矣的結(jié)局。 待到邵棠將錯處歸咎于自身,她又大喜過望,還以為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再加上過往六年的歲月沉淀,哪怕想起了一切,邵棠也認識到了當年的沖動和誤區(qū)。 當徐念剛要從軍嫂的立場出發(fā),勸說邵棠不必過于自責,任誰都無法在失去哥哥的巨大悲痛中保持理智,邵棠接下來的傾訴卻又將她的話盡數(shù)噎回。 原來邵棠目前所恢復的記憶仍然缺失著最關(guān)鍵的部分,邵棠并未想起邵榮已經(jīng)犧牲這件事,更別說將自己狠心離去的原因往卓熠決策失誤致邵榮身死方面歸。 “念念,你還在聽嗎?是不是也對我挺無語的?”邵棠將徐念久久未答一句話的沉默當做了因?qū)擂味恢f什么是好,聲音艱澀糾結(jié)。 “沒……”徐念的確無語,可并不是因為邵棠,“就是不太有心理準備,沒想到邵棠姐你都想起這么多東西了?!?/br> “抱歉,我光顧著自己急了?!鄙厶倪B忙緩了一下自己的語氣,“要不我先掛電話,給你時間消化一下,我們待會兒再說?” 徐念這都怕自己太過心虛的態(tài)度惹得邵棠生疑,不得不硬著頭皮婉拒了邵棠遞來的臺階:“倒也不必,突然歸突然,我還是挺開心的,之前我和我家周晨驍都盼望你和卓熠哥能真正意義上的重歸于好?!?/br> “邵棠姐,你現(xiàn)在有什么具體的想法嗎?”徐念問,因為邵棠說的是找她商量而不是讓她幫忙想轍,所以她認為邵棠應該已經(jīng)有所打算了。 邵棠沉吟片刻道:“我之前想繼續(xù)裝傻,同他像恩愛夫妻那樣相處,等到我們都習慣了這種關(guān)系,再循序漸進地在他面前恢復記憶,水到渠成地復婚,但我越來越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他心里的疙瘩沒辦法不化而解?!?/br> 的確是這么回事…… 徐念感慨于邵棠的敏銳,避重就輕地提醒:“不過卓熠哥的情況也不適合來太直的球,都不用多,他只要知道你已經(jīng)想起了離婚的事,就會立刻把你們的關(guān)系退回原點?!?/br> 邵棠思索了番:“我知道,肯定不能從這里著手,我準備先治好他的戰(zhàn)后ptsd,老周下次輪休的時候我去一趟你家,我得知道阿熠在那次任務中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br> “阿這……”徐念總覺得這件事關(guān)乎重大,她不能隨便答應,“我家周晨驍最近挺忙的,這不是快十一了嗎,他們部隊各種活動都挺多的,什么時候再輪休我也不好說?!?/br> 邵棠算算時間,沒懷疑她找的推辭借口:“等老周忙完再說,又不是著急的事?!?/br> “行。”徐念見好就收,為了暫且穩(wěn)住邵棠不忘畫餅,“那我這邊確定了周晨驍?shù)妮喰萑掌诰秃湍阏f?!?/br> 邵棠自是不知,徐念在結(jié)束這通和她的電話后幾乎一刻不等地又撥通了周晨驍?shù)奶柎a,根本顧不得自己情急之下扯出的理由并不全是瞎掰,周晨驍近來的確因為國慶的臨近忙得輪休日期一再后延。 她只是當機立斷地打開了專門用于購書的當當app,把購物車里那幾本關(guān)于“創(chuàng)傷性應激障礙”的專業(yè)書通通下單。 她認為自己不對想要幫他治愈戰(zhàn)后ptsd的目的加以掩飾能取得更好的效果,所以直接留了家里的地址。 不得不說,邵棠當真在拿捏卓熠的方面擁有相當?shù)脑煸劇?/br> 她選擇的配送需求是盡快送貨,當當網(wǎng)則如她所愿,她周四上午下的單,當天下午就入了庫,周五傍晚幾乎是和卓熠一前一后到家的。 接到小區(qū)快遞員的來電,本來正在摘菜的邵棠匆匆洗了個手便起身去玄關(guān)處簽收快遞。 結(jié)果門一打開就看到了正在幫他簽快遞單的卓熠,男人還是不怎么習慣用左手寫字,幾乎花了往常三倍的時間才簽好了她的名字。 然后目光沒再從那箱書上移開,想來是已經(jīng)從收貨單上瞧見了書名,儼然一副深感要她費心不妥,又不知該如何拒絕的模樣。 反正怎么說都是自己占理,邵棠當著他的面拆了紙箱,將“強勢”進行到底:“戰(zhàn)后ptsd和其他身體上的疾病一樣,生病了咱肯定得想辦法治病,沒有忌諱行醫(yī)的道理,你說對不對?” 話趕話說到了這里,他總不能對她直言自己是把ptsd的發(fā)作和身體里殘留的五枚彈片一起當做了自我懲戒的方式,只得勉強應了聲“是”,違心又無奈地幫她把那幾本厚厚的專業(yè)書拿去了書房。 接下來的幾天,邵棠完全沒掩飾自己為了能早日治愈他所付出的努力。 幾乎拿出了昔日備戰(zhàn)期末考的勁頭,卓熠是回到家之后一分鐘班別想多加,她卻兀自學習學得飛起。 學完了當天的內(nèi)容就在卓熠這個現(xiàn)成的病患身上實踐,不知怎么的,叫不得不配合她接受治療的卓熠回想起了那段她拗不過他,只能拿他當唯一試針對象的日子。 畢竟扎的是心上人,每次失手她都會懊惱至極,如今自然是同樣的情況,所以為了不叫她失落,卓熠就是裝,也必須裝出一副在被她一點點治愈的模樣。 假戲做久了成真,說的正是如今的卓熠。 繼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邵棠對他好之后,他又一次沒能守住余生甘愿做回苦行僧的底線,來自愛人的慰藉太貼心,他再不愿承認,也不得不面對自己越裝越真的事實。 九月二十三日是他失去邵棠的日子,往年的這天前后他一向消沉,幾乎日日離不開布洛芬是最基本的,難受的勁兒上來時磕著布洛芬都不耽誤拽上程驀出去買醉。 他瞧著酒吧的燈紅酒綠心煩,每次都挑六環(huán)開外的僻靜度假山莊,程驀愿意陪就陪兩杯,主要是看他自己灌自己,500ml一瓶的白酒當水那么喝,不把自己喝得痛不欲生不帶停。 今年卻一反常態(tài)。 程驀不意外有邵棠管著,他折騰自己的行為會有所收斂,只是不曾想他居然心情上也很是平和的樣子,白天開會上班啥啥不耽誤,晚上七點準時搭自己的車下班回家。 他甚至打算和員工一起休滿即將到來的十一假期,實屬他接手卓越六年來的頭一遭,讓除程驀外的總裁辦公室眾人都一本正經(jīng)地懷疑他是不是最近吃錯了藥。 “哥,既然你打算休假,那我十一也不待機了?!?/br> 十一假期的前一天,程驀給手頭的工作做了暫時性收尾,仗著卓越今天提前給員工放了半天假,這會兒已經(jīng)不能算是工作時間,稱呼一刻不待地切換成了放假模式。 “我和小王交代好了,明早他先到你家接你,然后去左向遠的學校接他,再一起去火車站接他爸媽,飯店包房也都預訂好了,我和我女朋友今晚的飛機,去上海,趕明早ajoy的頭場漫展。” 卓熠點點頭對程驀道了句“辛苦”,他剛回完長假前的最后幾封郵件,也一早對邵棠找好了明天要出門的借口。 只是思及明天要面見之人的身份,他仍在所難免地心里發(fā)沉。 這份沉重在他翌日見到左向遠的父母時達到了巔峰。 二老寬容,非但當年沒責問過跪在他們面前道歉的他,如今瞧見他手臂傷了,竟還怪起了左向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