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動你心 第40節(jié)
許京窈一路都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里,沒留意到談潯是從醫(yī)院那個站上車的,“好巧,你要去哪里?” 談潯說:“回家。” 許京窈不想讓別人覺出自己的情緒不對勁,勉強(qiáng)擠出個假笑,“同學(xué)一年都沒在公交車上偶遇過,沒想到高考完還能偶遇到?!?/br> 聽出她的聲音比平時軟糯,還有些啞,談潯稍偏臉,對視上一雙紅紅的桃花眼。 “你怎么了?”他還是問了。 情緒大起大落,在這一刻又歸于平靜,許京窈撇嘴,裝得輕松,“遇到了大壞蛋。” 談潯說:“以后遠(yuǎn)離他。” 許京窈點頭,“一定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br> - 一整夜被夢魘纏住,許京窈睡得很不安穩(wěn),清晨落了小雨,她的被子掉在地上半宿,身子著了涼,渾渾噩噩地醒不過來。 漫長的一個晌午,許京窈近乎昏迷,好不容易睜開眼睛看一眼時間,下午兩點多了。 渾身無力,胸口燒得慌,脊背卻在發(fā)冷,喉嚨也疼得厲害,她知道自己是發(fā)燒了。 用盡力氣把床下的被子撿起來蓋在身上,許京窈蜷縮著身子,止不住地抖,屋外的雨聲淅淅瀝瀝,不知道還要下多久。 隨后,許京窈覺得自己可笑。 下雨天,她的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周妄不喜歡下雨天,他今天又該心情不好了。 又昏迷了不知道多久,許京窈被凍醒,手腳發(fā)涼,頭痛欲裂,明明已經(jīng)餓得不行,胸口還在一陣一陣的反胃。 家里今天沒人,趙雪芝去外地了,周從凝在公司處理事情。她能找的,只有周妄。 可是,她不想找周妄。 不想再聽見那個人的聲音。 幾番掙扎過后,許京窈還是妥協(xié)了,她真的太難受了,再不找周妄求助,她怕自己活不過今天。 白皙的手臂從被子里探出來,摸到手機(jī),許京窈虛弱地掀開被子。 她全身的皮膚都guntang,臉頰透著病態(tài)的紅,嘴唇干枯泛白,費(fèi)盡力氣撥通周妄的電話。 響了幾秒,對方接通。 許京窈睜開沉重的眼皮,聲音軟而無力,鼻音很重,“周妄…我發(fā)燒了,好難受啊。” “窈妹?”電話那頭出現(xiàn)女人的聲音:“我是趙映蜓。” 許京窈迷糊了,“嗯?” 趙映蜓的態(tài)度大大方方的,“周妄在洗澡,要幫你進(jìn)去叫他么?” 多濃烈的依賴感都在這一刻化為白煙,很快就消散了。許京窈的背上全是虛汗,額角也濕著,頭疼,疼得她要哭,“不用了。” 掛斷電話,許京窈又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情緒崩塌得厲害,眼角沁出兩滴淚,像斷了線般地往外擠。 陰天,雨水不停地拍打著窗戶,也沒蓋過少女破碎的嗚咽聲,斷斷續(xù)續(xù)的,委屈又克制。 不知道過去多久,也許是一個下午,也許只是十幾二十分鐘,許京窈的臉頰已經(jīng)被淚打濕,半夢半醒間,聽見有人推開房門進(jìn)來,她害怕,迷迷糊糊掀開被子,睜眼,是一位穿著白大褂的女人。 她疾速走到床邊,用手貼住許京窈的額頭,“你燒得很厲害。” 一量體溫,快三十九度了。 女醫(yī)生給許京窈掛好藥水,貼好退燒貼,出門給誰打了個電話匯報情況。 十多分鐘后,有一輛黑色機(jī)車停在院子門口,戴著頭盔的男人滿身淋濕,不在意身上的雨水,手里拎著兩盒草莓,大步往院子里走。 沒過多久,他又出門了,開著機(jī)車疾馳而去,只留下一陣引擎聲。 房內(nèi)。 女醫(yī)生拿著一顆洗干凈的草莓,遞到許京窈干燥的唇邊,“meimei,吃點草莓,等藥水輸完了起來喝粥。 許京窈已經(jīng)不清醒了,聽到機(jī)車的聲音,不知道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 吊瓶中的液體在一滴滴流失,就像時間一樣,分秒在流逝。 一場病過后,許京窈身上的精氣神都被抽走了。沒幾天,分?jǐn)?shù)下來,考得還不錯,最大的功臣是周妄,可惜,她不太想看見他,也見不到他。 得知了考分的周從凝立即放下工作,訂了機(jī)票要帶許京窈出省玩兒,趙雪芝也擱下了手頭的事,在家里收拾行李。 許京窈其實不想出去玩,她提不起勁兒,只想好好休息,在房里睡個天昏地暗,最好是醒來時能把周妄忘得干干凈凈。 可是周從凝身為大企業(yè)家,日理萬機(jī),能為了她推下工作好幾天,她不好不領(lǐng)情。 去香港的那幾天,周從凝帶許京窈去了迪士尼,里面很好玩,還有煙花,但許京窈卻怎么也提不起興趣,思想一味地游離在外,無時無刻不在想周妄。 雖然周妄說在耍她玩,但這半年來一對一的悉心教導(dǎo)也都是真實的,不可否認(rèn),周妄給她的人生帶來了跨越性的幫助。 淮臨已是傷心地,許京窈不想多留,但走之前,她想見一見周妄。 拋開私情,周妄是在她的生命里留下豐功偉績的恩師,對他再失望,幾句感謝話總歸是不能少的。 從外省旅游回來后,許京窈就開始收拾東西準(zhǔn)備回江市,關(guān)于周妄的一些物件兒,被她封存在一個小盒子里,想帶回江市,等實在惦記周妄的時候,就拿出來睹物思人。 雖然周妄對她過分,她也確實對周妄很失望,但積攢了那么久的喜歡,哪是說斷就能斷的,往后日子長,慢慢淡忘吧。 離開時,許京窈不打算跟周從凝和趙雪芝告別,怕自己兩眼淚汪汪,想等到周妄回來,心平氣和地跟他告?zhèn)€別,就悄悄離開這里。 以后,永遠(yuǎn)不要再回來。 然而她懨懨地等了好幾天,都沒見周妄回院子,看來他是不想當(dāng)面道別。 在院子里磋磨到七月初,還不見周妄的身影。誰在意,誰就難受,終究是忍不住了,許京窈站在陽臺上,撥通了周妄的電話。 等待接通的前幾秒鐘,許京窈抓著裙擺緊張,想著這次會不會也是趙映蜓接? “窈妹,”電話是周妄接的,他好像在睡覺,聲音里是被吵醒的惺忪倦乏,“有事兒?” 好久沒聽到周妄講話,許京窈的鼻腔應(yīng)激性發(fā)酸,心臟怦怦狂跳,從沒有一刻覺得手機(jī)這樣沉重,她快要拿不起了。 “周妄,我要走了?!?/br> 許京窈的聲音很小,身形瘦了一圈兒,比去年來淮臨時還瘦。 “好。” 只聽見冷硬的一個字,再無其他。 這樣疏離的態(tài)度,讓許京窈沒有勇氣說感謝的話。她的心臟被撕扯著,好痛,竭力維持著平靜,“今天就走。” “嗯?!敝芡f:“一路平安。” 好歹是余生都不再相見,離別時,許京窈還是想看看周妄的臉,“晚上八點的機(jī)票,夠你回來跟我道別?!?/br> “我今晚有事,回不去?!彪娫捘穷^的聲音,冷淡,又低沉,再覺不出半點溫柔。 許京窈說:“哦。” 傍晚,夕陽西下,半邊天都是火燒云,金光刺眼,許京窈瞇起眼睛,披散的長發(fā)被風(fēng)吹動,染了點夕陽的顏色。 她仰著臉,眼角晶瑩,身子打著晃,似搖搖欲墜,“我們都要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了,你也不愿意回來見見我?!?/br> 電話那頭久久都沒有回應(yīng)。 淚珠滑落在少女臉上,留下淺淡的淚痕,“周妄,我就讓你這么膩么?” 枝椏上的小鳥清脆地叫,薔薇開得燦爛,魚池里水聲潺潺,還有電話里的周妄說:“窈窈,前程似錦,平安順?biāo)?。?/br> 電話被掛斷,許京窈在巨大的痛苦中掙扎,從沒想過,自己跟周妄會變成如今像針扎在rou里的關(guān)系,太難受。 晚上六七點,許京窈拉著行李箱走到巷子外的馬路上,隨手?jǐn)r了輛車,跟司機(jī)說去機(jī)場。 車窗外暮色漸濃,夜霧繾綣,她的視線也變得模糊一片,盈滿滑落,又哭了。 出租車開走后不久,周妄騎著機(jī)車回到院子門口。取下頭盔,他身形晃了晃,似站不穩(wěn)般,太陽xue突突突地直跳,疼得他煩躁。 往院子里走,步伐不徐不疾,沒什么勁兒,反正事已成定局,人都走了,他此刻急躁也無用。 正是盛夏時節(jié),他卻覺得冷得厲害,脊背上一陣涼意,冒出淺淺冷汗。 晃蕩著進(jìn)了別墅大門,又上樓,周妄的腦袋低垂著,看不出來是疲憊還是沮喪,已經(jīng)無法分辨。 滾動喉結(jié),咽下的全是辛酸苦辣。 待走到少女的房門口,他立定兩秒,有些怯,不敢進(jìn)去。 幾番猶疑,還是顫著手推開門,里面干凈又整潔,像是沒有人停留過一樣,尋不到半點許京窈住過的痕跡。 如果不是那一抹殘留的蜜桃香,他幾乎以為種種過往都是一場夢。 許京窈從沒來過這里,那些甜的酸的苦澀的,都是浮光掠影。 恍惚間,周妄沒意識到自己紅了眼眶。 他遲鈍兩秒,走進(jìn)去,平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渙散,盯著純白色天花板,腦海里閃過一幕幕過往。 “您好,請問是周妄先生么?” “周妄,門口有創(chuàng)可貼,用不用隨你?!?/br> “請你吃幾顆草莓而已,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周妄,你們淮臨這么不安全么?”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的朋友圈很沒意思……” “如果你非要來接我,我也沒辦法攔著你?!?/br> “哥哥,你今晚能不能回趟家呀?” “請問,您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兒?” “您好,周先生,我是今天要采訪您的學(xué)生,高三七班的許京窈?!?/br> “哥哥,人家想要蝴蝶發(fā)卡,拜托拜托啦……” “周妄,我抱抱你?!?/br> “我可是要高考的,哪里有時間想你?!?/br> “謝謝周老師的大恩大德?!?/br> 最后的最后,是許京窈說:“周妄,我就讓你這么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