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雷雨的天氣，雷聲來得快，去得也快。

    剛才還轟隆隆的巨響，這會兒便只剩雨水落下，潘垚裝了兩份酒釀丸子，準(zhǔn)備給潘三金和于大仙送去。

    “你爸爸那兒就別送了，再過個(gè)把小時(shí)，他也要下班回來了，跑來跑去的多麻煩?！?/br>
    潘垚將手中的保溫桶往旁邊一拿，躲過了周愛紅探來的手，笑嘻嘻道。

    “沒事，我不怕麻煩，爸爸都餓了?！?/br>
    說完，潘垚利索的往保溫桶里裝丸子。

    家里保溫桶倒是不缺，潘垚經(jīng)常給于大仙拎飯，他的保溫桶也擱在潘家，兩個(gè)都是飛鶴牌的，綠色的鐵皮，上頭是富貴花開和福星高照的圖案。

    這時(shí)候大家都珍惜物件，這保溫桶雖然用了幾年了，上頭有磕磕碰碰的痕跡，卻刷得很干凈，錚亮錚亮的。

    周愛紅瞧潘垚忙碌的模樣，好笑地?fù)u了搖頭，倒是也不多說了。

    ……

    潘垚拎著菜籃子去造船廠，里頭擱了保溫桶和湯碗湯匙。

    造船廠在村子外頭，旁邊就是蘆葦江，潘垚過去的時(shí)候，船里的叔叔伯伯臉上都帶著笑意。

    潘垚拎著籃子，尋到潘三金，“爸！”

    “喲，瞧誰來啦，是我閨女啊?！?/br>
    瞧見潘垚，潘三金高興不已，他拍了拍身上的木屑，起身接過潘垚手中的籃子，讓她小心腳下。

    造船廠是做龍舟和木船的，到處都是木頭塊，還有釘子鋸子等鋒利的東西，大家都是做慣了的，這些東西就隨意擱在地上，自己人不要緊，第一次來船廠的倒是要小心一些。

    江邊濕氣大，水漲的時(shí)候還能將船廠淹個(gè)大半，木屑的味道也比較大，這樣一來，這地方的蚊蟲也多，潘三金平時(shí)都沒怎么讓潘垚過來。

    “一會兒就回去了，怎么還特意送來了？”

    瞧見籃子里的保溫桶，潘三金說著推辭的話，臉上的眉毛卻是飛起，一副樂呵又歡喜的模樣。

    潘垚將湯碗往他手中一擱，利索地往里頭舀小丸子。

    “媽剛煮的呢，特別香！”

    “熱乎乎的吃一碗，吃完再忙一會兒，剛好消化，回頭回家還能再吃飯……再說了，又沒多遠(yuǎn)，我走一段路就到了，不麻煩?！?/br>
    “三金好福氣，閨女孝順呢?！崩戏叫χ鴾惲藗€(gè)趣。

    聽到別人夸潘垚，潘三金那是比夸自己還高興。

    “來，老方你也吃一碗，盤盤和老仙兒從三白鎮(zhèn)帶回來的醪糟，味道特別好，回頭拿搪瓷杯去我那兒，舀一些三白酒回去?！?/br>
    “下工后喝一點(diǎn)，特別解乏?！?/br>
    潘三金平時(shí)是小氣，不過，老方為人坦蕩又有情誼，弟弟沒了，他幫著養(yǎng)弟弟家的一雙兒女，平時(shí)時(shí)候，兩人又在一道做活，對于自己人，潘三金還是能偶爾大方大方的。

    老方聽了哈哈笑，“成，難得鐵公雞三金大方，我要是推辭，那就是扭捏了?！?/br>
    潘垚看了幾眼老方，他和方懷舟倒是有幾分相像，個(gè)子比方懷舟矮一些，不過，老方常年在船廠做船，倒是比方懷舟更健壯。

    “船廠今兒好熱鬧呀?！迸藞惽埔姾脦讉€(gè)人面上都帶著笑意，“大家都特別高興的樣子?！?/br>
    “又接了幾個(gè)單子，私人做船的。”潘三金解釋了一聲。

    a市多江水，每年端午節(jié)都要?jiǎng)濤堉郾荣悺?/br>
    在他們這里，吃粽子的端午節(jié)，叫做龍舟節(jié)更為貼切一些。

    村子與村子間相互比賽，爭那龍王的彩頭，這幾年經(jīng)濟(jì)好了起來，一些人腰包富裕了，自己便會出錢做龍舟，當(dāng)船主。

    龍舟下水比賽的時(shí)候，船主坐龍頭，放鞭炮，別提多派頭了。

    潘三金和老方兩人都在感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喲。

    這一條龍舟可不便宜！

    在他們每個(gè)月賺著幾十塊工資的時(shí)候，一些老板的腰包鼓鼓，已經(jīng)能夠以個(gè)人的名義出錢，打一條龍舟了！

    “喏，就是這位老板了，真是年輕有為，一下就定了三條龍舟。”

    潘三金見潘垚好奇，指著一個(gè)年輕小伙子，告訴潘垚，這人便是這次定龍舟的人。

    潘垚看過去，果然年輕，瞧過去才二十五六模樣，梳著大背頭，穿著夾克衫，下頭穿喇叭褲，臉上掛著蛤嫲鏡，一副瀟灑哥模樣。

    瞧著這蛤嫲鏡，潘垚忍不住偷笑。

    原來，還是有人和老仙兒一樣，喜歡在陰雨天的時(shí)候戴黑糊糊的墨鏡啊。

    帶著蛤嫲鏡的瀟灑哥和龍舟廠老板又聊了幾句，不見外地拉著老板的手晃了晃，道。

    “那就麻煩老板你多cao心cao心了?！?/br>
    說完，他轉(zhuǎn)身要走。

    “小心！”造船廠老板喊了一聲，幾人都揪心了下，這可是他們的金主??！

    “砰！”一聲，只見那人磕到了一旁的木料上，額頭一下就紅了。

    “不打緊不打緊?！壁w來景一手摸著額頭，另一只手朝下壓著，笑著示意自己碰得不疼，不要緊。

    “我那三條船就麻煩老板了，潘大哥，也請你多費(fèi)點(diǎn)心。”

    趙來景見潘三金也看了過來，笑著也打了聲招呼。

    他可是打聽清楚了，芭蕉村這邊的龍舟廠，就數(shù)潘三金和方懷平的手藝特別好，做出來的龍舟大氣，龍頭威風(fēng)，劃起來也靈活。

    去年的龍舟節(jié)比賽，龍王就出自這兩人經(jīng)手打造的龍舟。

    潘三金：“一定一定?！?/br>
    趙來景往外頭走，他的車子停在村口，走之前，聽到潘垚喊潘三金爸爸，他還詫異了下。

    沒想到，三金師父這樣的鄉(xiāng)下漢子，生養(yǎng)的小孩竟然生得這樣出色。

    ……

    造船廠老板在一旁欲言又止，等到趙來景的身影不見了，這才小聲嘀咕。

    “這小趙啊，人年輕又有錢，也闊氣，我一說價(jià)格，那是二話不說的就應(yīng)下了，也沒有七摳八搜地說些讓人掃興的話，我最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了?！?/br>
    “就是這兒不行?！饼堉蹚S老板潘在龍指了指自己的腦瓜子，搖了搖頭。

    “剛剛我就想勸他了，這天兒也沒太陽，瞅著就是傍晚了，就別再戴墨鏡了，瞧他瀟灑模樣，我就愣是不好意思說。”

    這不，剛剛那小子就把腦袋磕了。

    “戴著黑眼鏡，以為自己倍兒有面，實(shí)際傻乎乎的?！?/br>
    潘在龍搖頭，感嘆自己這造船廠老板也不好當(dāng)，上門的都是大爺，他得捧著！

    潘垚和潘三金聽了這話，對視一眼，都是想起了老仙兒。

    潘垚笑彎了眼睛，“一會兒我就給老仙兒講這事，讓他別老是寶貝那眼鏡?！?/br>
    聽到潘垚提到于大仙，潘三金瞅了瞅籃子，打發(fā)潘垚快去于大仙那兒送點(diǎn)心。

    “我這一份，等我吃完了，一回兒自己碗筷回去，回頭那老仙兒等急了，又在我這兒眼酸，說一些什么師父就是不如爸爸的酸話?！?/br>
    潘三金挺直了腰板。

    按他心里話來說，這做師父的，本來就不如當(dāng)爸爸的親昵！

    老仙兒好膽，硬是要和他比……算了，他潘三金大氣，就不和這老仙兒多計(jì)較了，畢竟，老話都說了，rou要埋在飯里吃才香！

    盤盤和自己更要好，這事兒啊，他自個(gè)兒知道就成！

    潘垚：“那爸爸我先去小廟里了?！?/br>
    潘垚和潘三金喊了一聲，拎著籃子往小廟方向走去。

    ……

    潘三金和方懷平吃了酒釀丸子，只兩個(gè)人便將一保溫桶的丸子吃了干凈。

    方懷平擱下湯碗，喟嘆地摸了摸肚子，“舒服！”

    “你家愛紅手藝真是不錯(cuò)！”他遞了根香煙過去。

    “我不抽?！迸巳疬B連擺手，“我家那臭丫頭就是狗鼻子，要是抽了煙，保準(zhǔn)她聞得出來?！?/br>
    “她也不念叨我，就一直瞅著人，還要抱著那大貓瞅人，我可受不??！”

    潘三金口中的大貓是潘垚從g市帶回來的貓靈，它吞了貓睛，又時(shí)常跑去山里修煉，太陽一落山，倒是能在家中顯形。

    時(shí)不時(shí)地，它還會抓點(diǎn)老鼠和老蛇回來，在經(jīng)過潘垚一次認(rèn)真又嚴(yán)肅的會談后，這才舔了舔貓爪子，勉勉強(qiáng)強(qiáng)接受這家人不用它養(yǎng)著的事實(shí)。

    見潘三金不接煙，方懷平也不勉強(qiáng)。

    “你呀，這是多了個(gè)人管著了！以前是愛紅，現(xiàn)在還有你那閨女兒。”

    潘三金自豪，那是！

    有老婆閨女管著多好。

    他瞧見方懷平將香煙聞了味兒，猶豫了下，也沒有抽，只把它往耳朵后頭別著，這會兒歇夠了，站起了身，準(zhǔn)備繼續(xù)忙活龍舟活兒。

    潘三金瞥了一眼，只見他揣口袋里的煙是紅纓牌的，這牌子是老牌子的煙了，以前時(shí)候抽得多，味道重，還沒有過濾煙嘴，每次都要抽到屁股后頭，都要燙著嘴兒了，這才依依不舍的掐了煙頭。

    現(xiàn)在抽的人少了一些，不過，在一眾煙里，它便宜呢，鄉(xiāng)下地頭，還是挺走俏的。

    “怎么不抽了？”

    “不抽不抽了，省點(diǎn)煙錢，下次去九門鎮(zhèn)瞧知落和書浩這兩個(gè)孩子時(shí)候，還能多帶幾斤米，也給小孩割兩斤rou?！?/br>
    潘三金聽潘垚說過方懷舟的事，也沒有和方懷平多說。

    說什么？說人家兄弟前幾年成縛地靈了，一直在碼頭那兒重復(fù)摔跤跌死的事，他個(gè)外人聽了都唏噓，懷平這做大哥的，聽了只會心里更難過。

    “下次去的時(shí)候，上我家拎幾條魚，蘆葦江撈的，不值錢?！?/br>
    “那我就不和你客氣了?！蹦茏屝『⒊孕﹔ou，補(bǔ)補(bǔ)身體，長長個(gè)子，方懷平也沒犟著臉面，硬撐著說不需要。

    他膛紅色的臉上漾開個(gè)笑意，就和潘三金一道做活了。

    難得大方的潘三金卻不自在了，“你忙你的，別湊我這么近?！?/br>
    “不成，我就在這旁邊做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