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xiāng)下當半仙的日子 第78節(jié)
枝頭,一個個柿子高高掛著,為這荒涼單調(diào)的冬日添一道色彩。 當真是秋去冬來萬物休,唯有柿樹掛燈籠。 陸雪瓊抬頭看去,噗嗤一聲就笑了,“這可不甜,澀得人麻口?!?/br> “陸jiejie嘗過?” 陸雪瓊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去,是啊,她嘗過。 依稀間,她好像見到了當初為她攀柿子樹摘柿子的人,天兒冷,他脫了襖子,從樹上下來的時候,凍得手抖臉也青,捧著柿子到她面前時,露出傻乎乎的笑。 “快嘗嘗,甜著嘞!” …… 陸雪瓊低垂眼眸,聲音很低,也很復(fù)雜。 “其實,一點兒也不甜,咬上去又澀又麻口,可是,那時候我不知道,只以為這經(jīng)了風霜的柿子,真的像詩文里說的那樣,是甜不溜的?!?/br> 那時,捧著柿子的她,笑得甜密,只覺得自己是上元節(jié)時候,收到有心人送的燈籠一般。 那紅紅的柿子,也著實像燈籠。 陸雪瓊哂笑,說了一語雙關(guān)的話。 “我就跟那瞎子在看煙火一樣,心花怒放了,人人都道我是為了他謝仙長舊仆的身份,這才和他做親?!?/br> “其實,不是這樣的,是我瞧上了他,瞧上了他雪地里為我摘柿的情?!?/br> 陸雪瓊的聲音越發(fā)的低,末了,她又道。 “可能就是一開始的情太真,他親手害了我和孩子,我心中才那樣的恨,我就想問一問他,他那心,到底裝的是什么狼心狗肺!” “他不會有報應(yīng)嗎?” “就為了什么能修行,斷絕前塵凡事,我和孩子,就應(yīng)該被舍下嗎?” “……我在冰冷的江水里,一日又一日,看不到盼頭和出路,憑什么?憑什么?他憑什么決定我和孩子的生死?” “……我好恨,真的好恨……” 不知不覺,小木人的眼睛處沁出了水珠。 朦朧視線中,陸雪瓊看到了前頭痛苦瘋跑而來的白憨兒。 它眨了眨眼,淚珠還掛在木頭的臉頰邊。 “……竭忠?” 人,這么不經(jīng)念叨的嗎? 潘垚一下就支棱了起來,手一揚,憑空出現(xiàn)一根打狗棒,眉毛倒豎,又兇又潑。 “在哪?” “那忘恩負義的畜生在哪?” 陸雪瓊淚眼朦朧,看著潘垚感動極了。 仙長,仗義啊。 …… 第38章 白鷺灣這一處地頗大…… 白鷺灣這一處地頗大, 兩邊是稻田,時值冬日,田里的地已經(jīng)荒了, 只剩一節(jié)一節(jié)的稻茬。 路邊這株高大的柿子樹, 是這一處唯一鮮活的存在。 北風一陣一陣的吹來,如刀似劍, 這會兒,大家伙兒都在家里烤著火, 或是忙碌著過年的事。 有兩三個老太太搭著伴,嘴里說著話, 擔著兩小桶的糯米從附近經(jīng)過。 瞧那模樣, 她們是要去磨坊, 將糯米磨成米漿, 準備過年的時候做年糕。 潘垚左瞧右瞧,將勤勞的老太太排除,最后,她的視線落在了瘋跑而來的白憨兒身上, 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 只見白憨兒穿一身不合身的灰色長襖,胸前一團瞧不出是飯還是湯汁浸潤出的污漬, 硬邦邦的。 這會兒, 他神情恍惚又痛苦,雙手捂住自己的腦袋, 因為跑得太急,兩只不合腳的鞋都丟了一只,露出里頭破了洞的襪子。 天寒地凍,露在外頭的腳趾頭被凍得發(fā)紅,上頭有生瘡流膿的跡象。 白憨兒一路狂奔到柿子樹下頭, 腳步慢了下來,神情逐漸平靜。 他有些發(fā)癡的抬頭去看那滿樹的柿子。 柿子樹落光了葉子,枝干朝四面八方生長而去,寒風中崢嶸傲雪。而那紅色的柿子,它們就像一個個燈籠一樣,點綴著這寒冬的單調(diào)。 那么美,那么動人。 多瞧幾眼,莫名的,他心中還有一股痛楚涌上心頭。 白憨兒一屁股坐了下來,背靠著柿子樹粗大的主干,腦袋紛紛亂,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沒想。 潘垚難以置信,指著白憨兒,側(cè)頭看肩膀處的小木人。 “他是謝竭忠?” 陸雪瓊同樣是難以相信。 “不是去尋仙問道,拜入有度真人的門下了嗎?怎會,……怎會是現(xiàn)在這樣?” “……不應(yīng)該啊,”陸雪瓊喃喃。 “他親口和我說的,他也不想殺我和孩子,只是修行大道,自須斷絕情愛,舍下紅塵三千?!?/br> “如此,方能心無旁騖,無牽無掛,在長生路上留下腳印,一步一步問鼎的大業(yè)。” 陸雪瓊看著白憨兒,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他和謝竭忠生了同樣的一張臉。 陸雪瓊是水鬼,能嗅到人的魂靈,上一輩子,陸雪瓊和謝竭忠是夫妻,夫妻一體,陸雪瓊又命喪在他手中。 糾糾葛葛,孽緣相纏。 他欠它一份情,一條命,是它的債,是它不甘的恨…… 才一相見,陸雪瓊就認出來了,這白憨兒,他是謝竭忠的轉(zhuǎn)世。 …… 看著柿子樹下的白憨兒,陸雪瓊想起了上一世。 她大著肚子跪下,抓著他拔劍的手,苦苦哀求,求他饒她和孩子一條生路。 明明,明明前幾個月,這人還是她的良人,見她懷孩子辛苦,且懷相不好,心憂心急,夙夜難寐,最后還特意上了山門,求了還在清修中的舊主,謝予安謝仙長。 就短短幾個月,怎么人就能變了這么多? 心有大業(yè)的男人,當真就這般狠心? …… 白鷺灣。 陸雪瓊想著自己遇害的那一幕,眼睛都紅了。 她看著柿子樹下的白憨兒,眼里的恨意匯聚,鬼音幽幽。 “原來,這就是你的尋仙問道?!?/br> “定然是叫那有度真人騙了!”潘垚猜著前因后果,瞪著白憨兒,恨鐵不成鋼了。 真是個傻的,本來小日子過得多好呀,老婆漂亮溫柔,孩子可愛,家中有閑錢,富貴又自在,山中還有亦主亦友的仙長做靠山。 那等小日子,是頭豬都能將日子過得美滋滋的。 這小子偏不! 還殺妻證道呢! 得,忘恩負義,天道不容了吧,把自己折騰成傻子了吧! 呸,大傻瓜! 突然,潘垚察覺到一股濃郁的鬼炁,心中一凜,暗道不好! 只見潘垚肩頭的小木人猛地朝柿子樹下的白憨兒襲去,在快靠近白憨兒時候,小木人被掙脫,此處憑空出現(xiàn)陸雪瓊的身影。 它裹著江水,化蹼的指頭生出利爪,朝白憨兒的脖子處抓去。 水鬼的手指冰涼,且發(fā)白又發(fā)脹,雙眼泛紅,隨著靠近,有江水潮濕陰暗的味道裹上,還有一股泡爛了rou的腥臭味。 滴答滴答…… 濕漉漉的水和液體落了一地。 這是仇人見面,水鬼憤懣蒙上心竅,眼瞅著陸雪瓊就要不管不顧,化作厲鬼也要取白憨兒的性命了。 潘垚手中的打鬼棒一轉(zhuǎn),正要朝陸雪瓊敲去。 這時,她看到水鬼眼角暈出的那滴淚,手一頓,生生轉(zhuǎn)了方向。 打鬼棒飛揚入天,沒有落在陸雪瓊身上,反而在半空中旋轉(zhuǎn),擋住了那從柿子樹縫隙落下的陽光。 “清心!”潘垚想了想,打了道清心訣到陸雪瓊身上。 陸雪瓊眼里的紅褪去了一些,那被仇恨蒙蔽的心竅,也逐漸的清明起來。 “我……”陸雪瓊看著自己掐著白憨兒脖子處的手,一時有些語塞,也有些無措。 溺水的人都不好看,皮膚發(fā)白發(fā)皺,尤其是那等被泡了江水時間長的,成了巨人觀的,簡直面目全非又惡心。 “……多謝仙長仁心?!?/br> 注意到自己頭上的打鬼棒,見它替自己擋住了天上的那輪日頭,陸雪瓊又是感激又是慚愧。 鬼懼陽火,會被天上的日頭灼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