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偷雞蝕米了。

    ……

    回到家，周愛紅也被李耀祖這模樣嚇了一跳，待聽了緣由后，她也是一陣驚怕，連忙趕著幾人去井邊洗手洗臉，又拿了個(gè)火盆，讓三人跨了跨，去晦。

    至于李耀祖今晚的住處，這倒是不難，堂屋里有張竹躺椅，平時(shí)納涼時(shí)候躺的，添個(gè)小毯子，李耀祖對(duì)付著也能睡一晚。

    夜愈發(fā)的深，四周靜極了，只蟬兒不知疲倦的嘶叫。

    屋里，潘三金和周愛紅嘮嗑閑話。

    “于大仙說了，盤盤身上有偃骨，以后是有大造化的。”

    周愛紅：“偃骨？”

    潘三金擺手，“就是仙骨，神神叨叨的，不過，我一早就知道，咱們家盤盤不一般?！?/br>
    對(duì)上周愛紅的瞧來的眼神，他興奮的解釋，“你瞧啊，一般誰會(huì)做胎夢(mèng)啊，必須是有不平凡的人來投胎。”

    “今晚我是瞧明白了，老仙兒的嘴巴就是朝天炮，抓鬼的本事是半桶水亂晃晃?！迸巳鹇裉?。

    “他被小蘭香扒拉的啊，嘖，就跟貓爪子下的老鼠一樣，要不是有盤盤，我瞧他今晚夠嗆?！?/br>
    潘三金想想于大仙那被扯破領(lǐng)口的白背心，嘖嘖搖頭。

    周愛紅蒲扇一拍，“啐，不正經(jīng)?！?/br>
    潘三金不以為意，雙手枕著胳膊，透過窗戶，瞧著外頭天上的那一輪明月。

    “我在想啊，我做的那個(gè)夢(mèng)不一般。那時(shí)候天那樣黑，指不定就是我挖了墳，沾了點(diǎn)晦氣煞氣什么的，那些臟東西纏著我了，想著拉走我的命，就是咱們盤盤在夢(mèng)里救了我，她瞧我這人好，知道我一定是個(gè)好爸爸，這才奔著咱們家來，做咱們倆的閨女兒?！?/br>
    “一定是這樣！”潘三金越說越肯定，也越說越喜滋滋，幸災(zāi)樂禍道，“老吳家沒福氣?！?/br>
    周愛紅好笑，“是是。”

    “不過，”她話鋒一轉(zhuǎn)，神情認(rèn)真嚴(yán)肅，“這和于大仙學(xué)本領(lǐng)是一回事，功課也不能落下，現(xiàn)在人人都能考大學(xué)了，以后，讀書的孩子才能有出路，等過幾天，我們還是要送盤盤去大隊(duì)里上小學(xué)的?！?/br>
    “這是自然?！迸巳瘘c(diǎn)頭，“過兩日我就去交學(xué)費(fèi)，錢我都準(zhǔn)備好了。對(duì)了，李耀祖還欠咱們兩只雞，明兒送來了，你記得給盤盤做一道大盤雞，她保準(zhǔn)愛吃?！?/br>
    周愛紅好笑：“知道了，好爸爸?！?/br>
    ……

    堂屋里，明兒要送雞的李耀祖縮在竹椅上瑟瑟抖抖，他腦袋包裹著薄毯，熱的喘氣也要當(dāng)縮頭烏龜。

    第一百次在心里暗罵潘三金小氣。

    他都出兩只雞了，竟然不給他找間屋子，而是讓他睡堂屋！

    李耀祖再一次環(huán)顧堂屋，以往鄉(xiāng)間瞧慣的堂屋，在他眼里有幾分嚇人，只見月光慘白，八仙桌上擺了靈牌，暗紅色的木頭森冷森冷的。

    鄉(xiāng)下地頭都這樣，家里的堂屋一定是供祖宗靈牌的。

    罵著罵著，不知不覺，李耀祖睡了過去。

    他不知道，在他睡過去后，里屋里，潘垚那屋有了動(dòng)靜。

    只見月色傾瀉而下，猶如一條條瑩亮的絲絳，月色紛沓的匯聚在床邊的打鬼棒周圍，光滑的棒面上，打邪滅巫朱元帥，行刑拷鬼孟元帥，這幾個(gè)大字瑩瑩發(fā)光。

    下一刻，打鬼棒橫起，朝床榻上潘垚的腦瓜兒上一敲。

    “來?！?/br>
    一道縹緲幽遠(yuǎn)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來，像山間的晨鐘暮鼓，回腸蕩氣。

    潘垚只覺得腦門一痛，迷迷糊糊的轉(zhuǎn)醒。

    “誰？嗬，這是什么鬼？”

    她撐肘坐了起來，低頭瞧見床榻上沉睡的自己，嚇了一跳，緊著就去摸自己。

    恩，透明的，帶著瑩光的，一瞧就是魂魄出竅了。

    “是不是你？”

    潘垚瞧著半空中打橫的打鬼棒，摸了摸腦門，皺巴著臉問道。

    果然，這摻水高人的東西就是不好拿。

    “來。”這時(shí)，又是一道聲音傳來，縹緲幽遠(yuǎn)。

    潘垚踟躕了下，還不待她決定是否要出去瞧瞧，只聽那道聲音好像嘆息了一聲，有些無奈，也有兩分耳熟。

    接著，在潘垚反應(yīng)過來之前，月光攏著她，從那窗戶的窄縫中出去，月夜下一路朝東飄去。

    “哇?！迸藞愺@嘆。

    說實(shí)話，這種感覺很奇妙，她覺得自己像一汪水，也像一陣風(fēng)，窄窄的縫隙也能哧溜的鉆過去。

    無垠的月色下，她貼著草叢，鉆過樹梢，瞧見樹葉上的露珠，也瞧見草叢里張嘴的蛐蛐兒。

    嗯，牙口有點(diǎn)鋒利。

    也許是一刻，也許是很長時(shí)間，風(fēng)清涼涼的，潘垚覺得自在又快活。

    下一瞬，潘垚發(fā)現(xiàn)自己落在小廟的屋頂上，手旁邊是殘破的仙人跑獸。

    月夜下，石像周身氤氳著月華。

    “是你，公雞仙人?！迸藞愐馔庥植灰馔狻?/br>
    沉默，今夜是沉默的夜。

    石像周圍的月華好似都有一剎那的停滯。

    就在潘垚以為這石像不能溝通時(shí)，那道幽遠(yuǎn)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是鳳凰，不是公雞?！?/br>
    “哦，是鳳凰啊。”潘垚從善如流。

    她改口太快，石像又沉默了下，有種拳頭打棉花的無力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惱了，又或者是這石像太殘破，這騎公雞的仙人好半晌又沒了動(dòng)靜。

    潘垚正想繼續(xù)說話，想問問它，它是不是以前和她玩過家家的那尊石像。

    還不待開口，只見一道縹緲的影子虛空浮起。

    它瞧不清楚模樣，看那影子好像穿著古老的廣袖長袍，夜風(fēng)吹拂，寬袖盈風(fēng)。

    接著，它探手撫上了潘垚的腦袋。

    一剎那，那掌間匯聚的月華化作了一個(gè)個(gè)跳躍的文字，猶如天上的銀河星落一般，朝潘垚的印堂處流淌而去。

    仙人撫我頂，結(jié)發(fā)授長生。

    ……

    第10章

    天方泛起魚肚白，村子里的公雞跳到低矮的籬笆墻上，張著那大錐子嘴，昂首挺胸翹尾巴，下一刻，嘹亮的聲音撕破了長夜。

    “喔喔喔！”

    芭蕉村像是入了水的魚兒，瞬間鮮活了起來。

    潘垚睜開眼睛，腦海里多了一篇名為《太上日月經(jīng)》的功法，功法如銀河星落般落在神竅之中，瑩瑩有光。

    粗粗一看，只覺得晦澀難懂，細(xì)看，卻又有一分的通達(dá)。

    道家有云，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jiān)。

    而這《太上日月經(jīng)》則是采天地之靈氣，集日月精華，窺天地之奧，達(dá)造化之極，乃至成天下至柔之炁，從此，自在任逍遙。

    自在任逍遙？

    潘垚想著剛剛被月華卷來，行進(jìn)間的暢快自由，平日瞧慣的花草樹木和蟲子，好像都不一樣了。

    確實(shí)是稀奇有趣得緊。

    她低頭去看手邊那尊仙人跑獸，旭日初生，日與夜的分隔線從東邊一路奔赴而來，拂過樹梢，跑過曬谷場(chǎng)，滑過小廟殘破的仙人跑獸石像。

    旁邊，那道瞧不清模樣的白影也收回了擱在她腦門上的手，日光中，白影很淡，幾欲透明，周身好像浸在這旭日金光之中。

    晨風(fēng)吹來，寬袖盈風(fēng)，飄飄欲仙。

    “多謝仙人傳功。”潘垚認(rèn)真的道了個(gè)謝。

    白影: “無妨，我們有緣罷了。”

    聽到這話，潘垚仔細(xì)的看這道影子，果然瞧到它脖子上的一道疤，紅紅的，像蜿蜒生長的藤蔓，和她落水時(shí)，瞧見救她的那道影子一模一樣。

    潘垚心生親近，眼睛都亮了亮，“這么說，你真的是公雞仙人了？”

    這一聲公雞仙人，喊的是陪伴潘垚長大的小石偶像。

    白影停滯了好一會(huì)兒，半晌，潘垚只聽一聲輕輕的嘆息，有些無奈，又好像有著無盡的耐心。

    “……是鳳凰?！?/br>
    潘垚還在歡喜，“對(duì)對(duì)，您座下的是鳳凰，不是公雞，哈哈，是我瞧見您太高興了，嘴太快，這才又說錯(cuò)話了，仙人別和我計(jì)較?！?/br>
    白影嗯了一聲，聲音溫和又好聽。

    晨風(fēng)輕輕吹來，芭蕉村已經(jīng)有炊煙升起，趕著天兒涼快，村子里的村民扛著扁擔(dān)，后頭墜兩個(gè)空桶，準(zhǔn)備去河里挑水。

    白日里，家里里里外外都要用水，沒有挑滿兩口缸可不行。

    村子到底是偏僻了一些，還未通電不說，自來水的水管也還未通上，而吳家所在的鳳凰洲都已經(jīng)通電通水了。

    一大一小的兩道影子并排坐在小廟的檐角上，淡淡的日光照耀，時(shí)間好似都放慢了腳步，靜靜的流淌。

    兩人瞧著芭蕉村的熱鬧和煙火，誰也沒有說話，片刻后，白影好似拂了拂衣袖，側(cè)頭看向潘垚，聲音輕輕。

    “在想什么？”

    潘垚晃了晃凌空的小腳，任清風(fēng)迎面吹來，“我在想啊，就這二三十年的時(shí)間，生活變化真大，你瞧，現(xiàn)在還要挑水呢，再等以后，通水通電，生活便利，大家也不騎自行車不走路了，到處都是汽車，如龍如水?！?/br>
    白影沉默了一下。

    “抱歉，把你帶到了這個(gè)時(shí)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