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帳有春 第59節(jié)
與此同時。 慕容府燈火明亮,在雨夜中照亮前院一片光景,直到迎回那個高挺沉默的身影。 “回來了?” 本是想漠視亮著燭火的前廳的慕容澈聞聲頓住了腳步。 “爹?!?/br> 慕容南駿微瞇了下眼,語氣不善:“你還知道我是你爹,若不是我聽聞你拒絕了調(diào)職一事,是不是打算要等到你出了京城地界,才讓我們知曉你又要去往何處跑沒了影!” 慕容澈神色未變,只淡淡地抬眸看了自己父親一眼。 “不走了,近日我都會留在京城?!?/br> 慕容南駿一愣,堆到嗓子眼的怒意頓時被掐住了似的。 但他又很快回過神來,劍眉緊蹙,怒氣沖沖:“這是你走與不走的問題嗎,現(xiàn)在你去往何處,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全憑自己高興做主,你這是翅膀硬了,要反了不成!” 饒是慕容南駿如此氣氛,慕容澈卻也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現(xiàn)在心情多有不悅,并不想與自己的父親大吵一架。 正這時,一旁傳來婦人的驚呼聲:“我就走開這么一小會,你們兩父子怎么就吵起來了!” 婦人跑近,正是慕容澈的母親林氏:“澈兒回來了,怎身子都淋濕了?!?/br> “別管他!”慕容南駿一聲怒吼,“他也不屑于管教!” 林氏眼看形勢不對,忙低聲安撫了慕容澈兩句,便拉著慕容南駿往屋子里走。 待兩人繞過前廳回了主屋后,林氏這才皺著眉頭數(shù)落慕容南駿:“不是說好今日回來和兒子好好說嗎,你瞧你,等了這么久,一言不合又給人擺臉色了,如此怎能好好說了?” “擺臉色?你倒是看看剛才誰給誰擺臉色了!” “我剛都聽到了,澈兒說不走了,那便是留在京城了,你還急什么?!?/br> 慕容南駿哼了一聲,煩悶道:“你看看他現(xiàn)在,與我總是冷言相向,此前離家一走便是一年多,好不容易回來了,這才不過半個月,便又打算要走,他在想什么,他在做什么,我們一概不知,我是他爹,不是外頭的路人,我現(xiàn)在完全搞不懂我兒子了,我能不急嗎!” 林氏屈膝在慕容南駿身邊坐了下來。 她輕嘆了一口氣,道:“要我說,澈兒成現(xiàn)在這樣都是你給逼的?!?/br> “我逼他什么了?” “自打澈兒出生以來,你便對他期望極高,他的確是我們膝下唯一的兒郎,也的確自小便聰穎過人,但你過于強硬的期望和管教,讓你都忘了,他那時還只是個孩子,別的小孩在嬉笑玩鬧時,你讓他頂著烈日練功,別的小孩哭鬧撒嬌時,你一個冷眼瞪去,他連想喝口水都不敢多言?!?/br> 慕容南駿怔了身,下意識要張嘴。 但林氏打斷他,繼續(xù)道:“如今澈兒已長大成人,他那般聰明,自有自己的想法,你強硬慣了,總是忘了給予他信任,我倒是相信澈兒自己做的決定都有他自己的道理,別的我都不擔(dān)心,我只擔(dān)心他,被你壓迫成這副性子,往后如何能討得媳婦,如何能有一個安穩(wěn)幸福的家。” 慕容南駿瞪大眼:“哪副性子了,咱兒子挺拔俊朗,才智過人,我打小那般嚴(yán)格地培養(yǎng)他,如今放眼京城都難找一個比他更優(yōu)秀的年輕男兒,你還愁他找不著媳婦?” 林氏白了他一眼:“這會知曉夸贊兒子了,平日你倆父子當(dāng)面怎不知說些好聽話,澈兒是優(yōu)秀,可性子冷得跟個冰塊兒似的,一看便是不知憐香惜玉的,哪家姑娘能受得了他?!?/br> “胡說,澈兒在外有多少女子為之傾慕你難道沒曾聽說過嗎!” 林氏也不滿哼聲:“那你瞧澈兒是個開竅的樣子嗎,誰人喜歡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歡誰,他那模樣,簡直被你培養(yǎng)得整日只知冰冷的公務(wù)了似的,能知何為喜歡,能知如何討得心儀女子歡心嗎?!” 慕容南駿皺眉:“咱們慕容家好歹也是京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名門望族,家底兒擺在這,能有什么討不到媳婦的?!?/br> 然而。 慕容府西側(cè)的院落偏廳里。 慕容玉一手托著下巴,偏著頭饒有趣味地看著自家向來少言寡語的弟弟夜間來訪。 而后便見他沉著臉色道:“我有一位朋友……” 慕容玉:“……” “他心悅一名女子,但那名女子卻嫌棄他家住京城,身為門閥子弟,她喜歡自由的生活,不愿被繁瑣規(guī)矩束縛,更不愿嫁人后拘于后宅,所以不愿與我……那位朋友在一起,我今日來是想替他向jiejie請教,他應(yīng)該如何做才好?” 慕容玉一雙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看向弟弟的眼神多了幾分笑意。 慕容澈一向在旁人面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時卻些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補充解釋:“是我朋友拜托我來問的?!?/br> 慕容玉了然地點了點頭。 朋友嘛,她知道。 無中生友這招她也常在姐妹面前用,不愧是她親弟弟。 慕容玉偏頭想了想,道:“門閥之家地位高權(quán)勢大,若能嫁進來,門當(dāng)戶對便是強強聯(lián)手,平民百姓便是榮華富貴家族高升,竟還有人不屑于此,當(dāng)真少見。” “不是每個人都向往于此,簡單自由的日子,在她看來比這些條條框框更為重要?!?/br> 慕容玉笑道:“你還挺了解你朋友喜歡的那個女子嘛?!?/br> 慕容澈頓時沉了臉:“我朋友告訴我的?!?/br> “哦。”慕容玉難得見弟弟這副模樣,忍不住多問道,“那你那位朋友當(dāng)真很喜歡那個女子嗎?有多喜歡?兩人發(fā)展到什么程度了?有沒有親密接觸過?她對你朋友感覺如何?” 慕容澈陰沉著臉色聽不下去了,頓時覺得自己當(dāng)真是被今日的一幕幕給氣糊涂了,竟用如此愚蠢的方式來請教他這個不怎么靠譜的jiejie。 慕容澈蹭的一下站起身來,像是要走。 慕容玉一慌,知曉自己把人給逼急了,連忙伸手一把拉住他:“別走別走,這事你既然問到我這了,我肯定幫你出謀劃策嘛。” 慕容澈深吸一口氣,腦海里沒由來閃過那日在悅琴島的山頂,晨光灑落在穆千璃臉上的畫面。 她對他說,她與他不會有更多結(jié)果了。 慕容澈沒有動作,雙唇緊抿成一條線,默不作聲地看著慕容玉。 慕容玉當(dāng)真是從未見過慕容澈這副模樣,更莫說是請教一件事還請教到她這來了。 不過她還是認(rèn)真思索了一番,而后道:“如果你那位朋友當(dāng)真非常喜歡這名女子,她不愿嫁到京城來,你的朋友為何不能反過來嫁到她家去呢?” 慕容澈眸光微動,緊盯著慕容玉頓時顫了下眸子。 “嫁到她家去?” 慕容玉唇角一揚,也不知是看戲的成分更多,還是當(dāng)真在出主意,笑瞇瞇道:“對啊,可以入贅啊?!?/br> 第43章 翌日一早。 天還未亮, 穆千璃已從床榻上起了身。 她迅速將自己收拾妥當(dāng)后,便喚醒了還迷迷糊糊的憐玉。 “怎么了,小姐?” “你且快些出府將這封信拿給凌易, 送完信后便回府上候著, 不論誰來問起,都莫要說起我今日去了何處。” 憐玉總算清醒了些, 揉著眼從床榻上坐起來, 不解道:“小姐, 這是為何呀?” 還能為何。 因著昨夜慕容澈那一番話,叫穆千璃在床榻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許久也沒能入睡。 凌易這頭她自是要與之說清楚,將這樁婚事徹底了結(jié)。 但若讓慕容澈跟來, 便不太方便說話了。 而且,昨晚飯桌上的那般氛圍她也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了。 對于凌易, 她心中很清醒堅定地知道自己是絕對要拒絕他,取消這樁婚事的。 但對于慕容澈,她卻總是腦子里思緒混亂,一時間不知要拿他如何是好。 穆千璃也拿不準(zhǔn)慕容澈今日究竟會不會來, 但總歸是要保險起見, 不能叫他逮個正著。 穆千璃吩咐好憐玉后, 自己便鬼鬼祟祟從裴府側(cè)門溜了出去。 此時天蒙蒙亮起。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顯得有些冷清。 穆千璃躬著身子往府邸正門的方向看去,見那里空無一人, 也沒有馬車???,這才微松了口氣。 但回過神來后, 又覺得自己這樣子甚是奇怪。 怎搞得像她要背著慕容澈那什么一樣! 穆千璃眉頭微蹙, 頓時又直起腰來, 大步走向馬廄,牽了一匹合適的馬兒, 這便跨上馬背直朝她給凌易傳去的約定的地點而去。 穆千璃把見面的地點約在京城城郊的一處雜玩街上。 街角有一家休憩喝茶的鋪子,靜雅別致,是五年前凌易帶她來此玩時找到的小店。 穆千璃趕到城郊時,天色還早,雨后露晴的日光溫柔灑向大地,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街角的那家茶鋪子仍和五年前一樣。 鋪子老板一大早便開張做生意,不過晨間來喝茶的人倒是少數(shù),所以鋪子里僅熙熙攘攘坐了幾個人。 穆千璃勒停馬兒后便翻身下了馬。 門口招攬客人的店小二已經(jīng)換了人,進到茶館里后,坐在柜臺里的掌柜的似乎也已經(jīng)不認(rèn)識這位五年前來過的客人了。 穆千璃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壺茶靜靜等著凌易前來赴約。 大抵一炷香時間后,門前傳來響動。 穆千璃抬眸一看,連忙朝凌易招了招手:“這邊?!?/br> 凌易頓時露了笑,一臉燦爛朝她走來:“千璃,沒想到你還記得這兒,我方才一進到這條街上,便想起了好多我們以前的回憶。” 穆千璃有些受不住凌易熱烈的目光,見他坐下后便垂眸給他倒茶轉(zhuǎn)移注意力。 其實對于五年前發(fā)生在京城的三個月的記憶,在穆千璃腦海里已是十分淺淡了。 那只是她豐富人生中的一個短暫的時光,時隔多年,很難如凌易一樣如數(shù)家珍記掛在心。 想到這,她不禁忽的想到了慕容澈。 那段在扶風(fēng)鎮(zhèn)居住的三個月時光。 時隔多年后,她也會對這段回憶逐漸淡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