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千璃微微躬身，放柔了些嗓音，耐心哄著：“我只是去熄燈，沒有光亮你能睡得好些，我不走，我熄燈后便回來?！?/br>
    或許是這話叫容澈聽見了。

    穆千璃腕上力道漸松，直到容澈的手指要滑落之時(shí)，她敏捷地一把抓住他的食指，接住了他脫力垂落的臂膀，再穩(wěn)穩(wěn)地幫他收回到了被褥下。

    原本穆千璃是打算回去了，可方才又多說了一句熄燈后會(huì)回來，這便只得熄滅燭燈后，當(dāng)真又坐了回來。

    只是她剛一坐下，被褥下一只冷白的手便伸了出來，像是知曉她不自覺將手交疊在了腿上似的。

    大掌覆來，溫度熱燙，驀地驚了穆千璃。

    穆千璃愕然垂眸，只見這次容澈不是抓的她的手腕，而是正好包裹住了她交疊在面上的整只手。

    容澈手指修長，掌心很大。

    帶著灼熱的溫度，一把就能輕而易舉將她的手完全覆蓋。

    他抓著她，指腹落在她食指和中指間的縫隙，捻著她纖細(xì)的手指，用指腹微微摩挲著。

    “穆千璃?！?/br>
    他又喚她。

    穆千璃愣愣地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有些走神地應(yīng)聲：“?。俊?/br>
    粗沉的呼吸下，有一道心跳聲節(jié)奏逐漸變得混亂。

    穆千璃等了一會(huì)，卻沒等來下文，一抬眼，見容澈似乎又睡過去了。

    她怔然眨了眨眼，試圖抽回手，但又沒由來貪戀手背被他包裹的觸感。

    直到她最后一根手指緩慢地從他大掌下抽出，接觸的熱度逐漸褪去，但落回身前的手還是在隱隱泛著酥麻的綿意。

    清晨。

    容澈從一片混沌中醒來。

    短暫的昏沉似乎不再是因?yàn)轱L(fēng)寒侵?jǐn)_，僅是睡得太久的遲緩。

    他緩緩睜眼，視線還未看清眼前，便瞬間察覺到身邊異樣。

    容澈神色驟變，身體緊繃著就要做出反應(yīng)，一側(cè)頭卻見自己床榻邊趴著一個(gè)黑乎乎的腦袋。

    他愣了一下，而后才逐漸松緩下來。

    昨夜昏沉之際，容澈以為自己做了一個(gè)夢(mèng)。

    模糊的，朦朧的，僅有他想象中的人影陪在他床邊，任由他牽著她手。

    晨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灑入屋中，貼心地避開她側(cè)偏的面頰，只溫柔撫在她后背，將她躬身的背脊勾勒出柔軟的曲線。

    不是夢(mèng)。

    她就在身邊。

    這一刻，容澈的心情有些難以言喻。

    他蓋在被褥下的手指微動(dòng)了一下，仍在稍顯遲緩的思緒沖撞著胸腔像是要翻騰。

    目光中，少女安靜的睡顏毫無防備，逐漸向她靠近的指尖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微風(fēng)垂落她額前一縷碎發(fā)，柔軟地耷拉下來，掃動(dòng)在她瓷白的肌膚上，引得那排濃長的眼睫微顫了一下。

    穆千璃鼻尖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像是這般姿勢(shì)也睡得很香甜似的。

    她的胳膊將臉頰擠出一團(tuán)軟rou，讓人不由想到她曾主動(dòng)蹭在掌心時(shí)觸及的軟糯觸感。

    容澈看得出神，待反應(yīng)過來時(shí)，指尖已是落到了她的臉頰上。

    很嫩很滑，讓他下意識(shí)收住了力道，只是輕戳了一下，轉(zhuǎn)而改變了手掌的方向。

    她的臉很小，看起來本不該是手中這種感覺，卻是意想不到的柔軟。

    容澈大掌緩動(dòng)，在悄無聲息間用整只手掌包裹住了她的臉蛋。

    他逐漸恢復(fù)力氣的身子能夠輕松從床榻上坐起身來。

    榻上發(fā)出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響，是容澈起身，又不自覺躬身向她靠近的聲音。

    呼吸已在近處，那縷掉落的碎發(fā)被指尖輕柔挽到了耳后。

    沒有耀眼陽光，卻有溫柔的陰影覆下。

    容澈低頭吻上她的唇角。

    柔軟相觸，他又赫然睜眼，敏銳察覺到身前少女像是要轉(zhuǎn)醒的跡象。

    曖昧氛圍瞬間消散，容澈幾乎要來不及收手。

    身子剛一坐直，便正好對(duì)上穆千璃迷迷糊糊睜開的眼。

    容澈心頭猛然漏跳了一拍，罕見的慌亂在他臉上無所遁行，甚至沒辦法細(xì)思自己剛才的舉動(dòng)是否有被她發(fā)現(xiàn)。

    詭異的氛圍籠罩在容澈一人身上。

    而茫然睜眼的少女似乎意識(shí)還未回爐。

    下一瞬，驚慌失措地反而是穆千璃，她瞳孔震顫著，微張著雙唇看著容澈，無法抑制地驚呼一聲，站起身來拔腿就跑。

    容澈一愣，目光直直看著她倉惶的背影。

    還沒來得及出聲，穆千璃腳下步子又猛然頓住。

    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昨晚自己不是來做壞事的，用不著逃跑。

    氣氛僵持了一瞬，穆千璃才緩緩轉(zhuǎn)回身來。

    她臉上尷尬未散，卻是硬扯出了一抹笑：“早啊，容澈。”

    容澈略顯茫然地看著她，很快唇角不自覺揚(yáng)起笑意，眸光漸深，唇角的梨渦卻顯得無辜純善。

    “早，千璃，我是在做夢(mèng)嗎，竟一醒來便看見你了?！?/br>
    穆千璃支著身子本是僵硬，但面頰和唇角還隱隱帶著的熱燙感令她感到奇怪。

    一對(duì)上容澈澄澈的雙眼，某些荒唐的猜測(cè)又瞬間被推翻。

    她莫不是魔怔了。

    穆千璃回過神來，忙邁步又走回床邊，故作自然地伸手便探上容澈的額頭：“還好，已是降溫了?！?/br>
    收回手，她才繼續(xù)解釋道：“昨日聽聞你病了，我入睡前本是打算來探望一下你，豈知衛(wèi)嘉睡了，你又忽的發(fā)起高熱，我便留下照顧你?！?/br>
    這話本也是事實(shí)，在加之容澈側(cè)眸瞧見一旁櫥柜上還未倒掉的水，和搭在盆邊的毛巾，自是合理的解釋。

    但容澈眉眼彎彎，順著目光又朝窗外看去。

    天色大亮，陽光明媚，目光收回時(shí)，身側(cè)的床榻邊被人睡了一夜的褶皺仍在。

    他好似刻意想逗弄本就已經(jīng)十足不自在的少女似的，無聲的目光，已經(jīng)將她在此待了一整夜的事實(shí)重復(fù)了一遍，意味不明的，叫人不知他是在介意還是別的情緒。

    穆千璃若是沒有此前做的虧心事，這會(huì)定是連聲都不會(huì)頓一下，徑直就說了下去。

    但她畢竟心虛，喉間噎了一下，才又道：“我本是見你情況好些了便要回去了，可你好像突然又很難受的樣子，抓著我不讓我走，我擔(dān)心你夜里情況反復(fù)，便多留了一會(huì)。”

    然后，不知何時(shí)，坐著坐著，她便睡著了。

    就這么趴著睡了一夜，穆千璃多少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也不太想得明白，昨夜分明沒有點(diǎn)香，她那也不該是舒坦入睡的姿勢(shì)，但在容澈身邊，卻還是睡得很沉很香。

    容澈背靠在床背上默了一瞬，微微斂目，濃長的眼睫遮擋眼簾，叫人不知他在想什么。

    很快，他忽的抬眼，一雙清澈眸子直勾勾看向穆千璃，因著她站立的高度，也微仰了頭。

    “我抓著你不讓你走？”

    容澈像是疑惑，叫穆千璃霎時(shí)覺得自己的說法很沒有說服力似的。

    容澈垂眸，目光靜靜地落在她垂在腿側(cè)的手指上。

    穆千璃張了張嘴，心道也不止如此。

    他不僅抓著她不讓她走，還一遍遍喚著她的名字，好似清醒了，卻又明顯還在昏沉之中。

    這種時(shí)候喚她的名字，叫穆千璃一時(shí)間沒好意思開口提及此事。

    容澈卻是忽的伸手，毫無征兆地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這樣抓嗎？”

    穆千璃腕上一熱，和昨夜差不多的動(dòng)作，卻并不似那般病態(tài)的熱燙了。

    但她心尖還是像被灼了一下一般，霎時(shí)顫動(dòng)了起來。

    手腕上力道漸松，像是還沒等她開口便要放開似的。

    但很快，那只手的指尖向下，順著她脈搏的方向，一掌又緊握住了她的手，掌心貼在她手背上，十指張開又收攏，便把她完全包裹了起來。

    容澈仰頭，神色認(rèn)真得不像是在開玩笑。

    他問她：“還是這樣抓？”

    穆千璃被握住的右手霎時(shí)溫?zé)崞饋?，后頸泛起一股酥麻，腦海里也混亂得讓人迷茫。

    她想開口說“是”，因?yàn)槿莩鹤蛞沟拇_是這樣抓她的。

    先是扣住了她的手腕，而后直接包住了她的整只手。

    但接下來，容澈的手仍在移動(dòng)。

    他用指尖穿過她的指縫，五指伸進(jìn)，肌膚摩擦間，便與她扣住了手指。

    “我有這樣抓著你嗎？”

    溫潤的嗓音如清泉?jiǎng)澾^耳根，沁入心尖，將穆千璃霎時(shí)喚回神來。

    她不知自己在慌亂什么，但心跳就是一陣不受控制的狂跳。

    穆千璃連忙從容澈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嗓音古怪否認(rèn)道：“沒有，你沒這么抓我，就只有前面那樣而已?！?/br>
    容澈被甩開的手落了空，在穆千璃身前懸了一瞬，才緩緩收了回去。

    他也不惱，只了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唇角似乎已是在上揚(yáng)：“好像是沒有，我只夢(mèng)到了前面兩種?！?/br>
    穆千璃站在床邊無言以對(duì)，手上似乎還有被他十指緊扣過的觸感，連帶著剛才臉頰和唇邊已是散去的某種錯(cuò)覺又隱隱回升。

    穆千璃對(duì)自己的反常有些無所適從，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轉(zhuǎn)而快聲道：“昨晚我真是不小心睡著了，天已經(jīng)大亮了，待會(huì)衛(wèi)嘉醒了瞧見我在你屋子里怕是要多問，我、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中午我給你送碗粥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