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節(jié)
“他依舊疑心穆地主,疑心你?!痹妻背姓J皇上身上也有可取之處,像個當(dāng)皇帝的樣子。 好色從來不是當(dāng)皇帝的缺點。 相反,臣子們不放心皇上太專一癡情。 穆陽說道:“疑心是疑心,皇上不會疑心我同父親就不讓我們辦正事,比如父親去了西涼,他依舊有疑慮,已經(jīng)開始往西涼送去糧餉銀子了。怎么說呢,皇上想要相信,祖母他們才能演下去。 比起父親,皇上對我更放心一些,我可以在南邊鬧出大動靜,對朝廷有好處,他就不會阻止我,不過,正因為猜忌,他也不會給我很大的支持?!?/br> 云薇撇嘴,說道:“你的意思,是你辦不好,引起公憤,皇上拿你問罪,平息豪族的怨氣嘍?” “嗯,沒錯。”穆陽點頭道:“皇上端水的水平一向不怎樣,我多給他寫幾封書信,他會稍稍偏向我?!?/br> 第四百六十一章 “噗嗤。” 云薇成功被穆陽的皇上不擅長端水的論調(diào)逗笑了,不由得笑嗔一句:“皇上一直自信自己是平衡大師,阿陽不怕傳入皇上耳中去?” “皇上的心始終是偏著的,平衡之道講就是得是一個無心無情?!蹦玛柊淹嬖妻比彳浀氖种?,“皇上喜歡誰,心就會偏向誰,誰能討好他,他多寵上幾分。 我知自己身份之后,只埋怨過他不肯善待萬阿娘,剩下的我沒資格也沒理由抱怨。 他一直拿我當(dāng)親生兒子,一來是我爭氣,對他裨益最大,二來我數(shù)次舍命相救,皇上可能會把恩情看得很淡,我救他時不一樣,他想忘都忘不掉的。 穆晨死了之后,皇上想讓楊皇后生兒子,在心底是拿我當(dāng)親兒子疼,所以我才不肯幫楊皇后,也不肯幫父親。 他同我出京就藩,是我算計得來的,而他去西涼,也是我同岳父有過默契。 我多寫幾封書信回去,皇上看見了,他的心自然偏向我了。 除了皇上自己之外,其余人都無法同我相比,便是皇太后,她也不如我在皇上心中的分量?!?/br> 穆陽停頓了許久,有幾分感傷,開口說道:“所以我必須得就藩,不是為躲楊皇后,是怕皇上……我同皇上這輩子可能就這樣了,親近不得,疏遠不能。 你認為同我同楊皇后之間的情分最復(fù)雜,不是,并不是,我一直很清楚知道自己做過什么,不曾后悔過。 我最是無法釋懷的人始終是皇上,這份本該是父子之情說不好,無法說清楚,經(jīng)歷的事情太多了,我同皇上之間早就超脫了父子之情,君臣之義……超脫了卷毛劃定的條條框框?!?/br> “不管皇上最后輸贏……”云薇靠在穆陽肩頭,開口道:“他在你這都是大勝。” “在我這贏了沒用。”穆陽對云薇能理解自己而歡喜,愛同恨很好說清楚,偏偏穆陽同皇上說不清,道不明,“皇上更希望能贏了楊皇后,讓她生個皇子出來繼承皇位……” “然后讓楊皇后垂簾聽政,你同父親合伙做帝黨,同垂簾聽政的皇太后抗衡,等到小皇帝長成,先滅皇太后,再殺輔政權(quán)臣?!” 云薇還是覺得皇上沒安好心,她不是穆陽,沒經(jīng)歷過他同皇上之間的事,云薇不好評說什么。 “橫豎我就知道一件事,史書斑斑,沒有一個權(quán)傾朝野,轄制過皇上的權(quán)臣有好下場的,雖然有周公,可是他真的過得好嗎?” 云薇抬手堵住穆陽的嘴,厲色道:“不許說了,你認為他好,我不反駁,我認為他不好,你也別試圖說服我,反正我爹若是真做了權(quán)臣,踏上文臣巔峰,我……我……我就伙同我爹來改變政體——君主立憲。” “恩?”穆陽有點懵,”卷毛沒有提過?!?/br> “因為土壤不適合,不過再過個十幾二十年未必就不能成了?!痹妻陛p聲說道:“阿陽不必覺得愧對皇上,畢竟天穆王朝會一直持續(xù)下去,沒準(zhǔn)王朝還能更為長久呢。” 穆陽覺得自己該去同卷毛好好了解一番再同云薇討論,開口說道:“岳父一定能全身而退,絕不會落下不好的結(jié)局?!?/br> 云薇并不放心,以為和平一統(tǒng),南邊矛盾依舊尖銳。 可這也是好事,商業(yè)發(fā)達,百姓開智,這些都是進步的前提。 經(jīng)濟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這可是從小她就會背的,別人家大女主為了當(dāng)女帝,登上皇位,她沒那么高的志向,也就改變政體吧。 云薇拉著穆陽起身去了書案后,陪著穆陽看起了江南的情報,同他商量如何重新劃分土地,如何興盛商業(yè)等等。 仔細了解了一番之后,云薇覺得立憲制并非不可能實現(xiàn),江南已經(jīng)有很強的商業(yè)氛圍了。 這批商賈很支持南朝復(fù)國之人,因為他們想要掌權(quán),在草莽小農(nóng)出身的皇上身上,他們看不到在政壇發(fā)聲的希望,不如去賭一手南朝的圣主。 哪怕圣主同皇上劃江而治,對江南大商賈來說都是極好的結(jié)果了。 同時,南方大商賈頻繁資助學(xué)子,把自家子弟送去讀書。 可惜寒門子弟看不上他們,嫌棄他們銅臭,累世的豪門只喜歡他們送來的銀子,并非真心實意提拔他們。 云薇知道這就是自己的機會了。 于是,云薇不再催促穆陽趕路,行程越拖越長,甚至傳出了靖王妃想在三月下江南看煙花。 靖王寵愛靖王妃舉世皆知,而且靖王對此流言一笑而過,很快這則流言傳遍天下,在江南引起了不小的動蕩。 離著三月……可還有著四個多月呢,意味著靖王有可能在江南耗上四個月,這哪里是去廣州就藩? 江南官員同世家豪族以為只是恭送靖王路過而已,沒想自己頭上多一座大山。 送去京城的奏書很快堆滿了皇上的御案,話里話外說,靖王居心不良,干涉政務(wù)。 不敢要求皇上處罰靖王僭越,靖王的權(quán)勢同盛寵擺在那里,連魏王趙王都不如靖王得寵。 他們只是懇求皇上督促靖王快些去藩地。 皇上大手一揮,吩咐郭太監(jiān),“奏折來多少燒多少,就不必拿給朕再看一遍了,他們越是怕阿陽停留,朕越是要阿陽慢些去就藩,一個個都忘了朕當(dāng)年是怎么收拾他們的。 給他們幾個好臉便忘了當(dāng)年苦苦哀求朕的事了?圣主,呵,一個不知哪來得狗雜種也敢稱圣主? 敢往長江以北安排密探,朕是沒空收拾他們,但是阿陽有空。” 郭太監(jiān)帶著小太監(jiān)搬走書案上的折子,輕聲問了一句:“是不是派個人給靖王殿下送個消息?您的意思,靖王殿下未必知曉。 江南多是狡詐之徒,他們對靖王恨之入骨,當(dāng)年也是不得不屈服,奴才擔(dān)心靖王殿下年輕氣盛,著了他們道……” “呵,阿陽是年輕,也氣盛,可著了他們的道?他們也配!”皇上對穆陽信心十足,“他們的算盤打得連朕在京城都聽到了,阿陽還能被他們糊弄了去?朕早就想讓阿陽南下幫朕清除一批不忠之徒。 朕要臉沒好意思提,本想著等阿陽就藩后,再派不羨去一趟,阿陽心中有朕,不用朕開口,把朕的心腹大事給解決了。 不羨不用去江南,他可以全力牽制蕭首輔等人,而朕只需要去昭陽殿享受就好了。” 皇上得意極了,想到就做,立刻動身去昭陽殿,還不忘吩咐郭太監(jiān),“帶上奏折,朕同皇后好好商量商量給阿陽的支援?!?/br> 在壓制南朝故地上,皇上同楊皇后意見統(tǒng)一,若不是他們兩人怕引起太大動蕩,給南朝復(fù)國余孽可乘之機,早就開始收拾江南不肯完全臣服的豪門士族。 皇上焉能忘記自己當(dāng)初在攻破南朝時不干人事了? 正因為他無法忘記,始終記得南邊百姓對自己的敢怒不敢言,記得那一雙雙仇恨又不得不屈服的眼睛,他才實行了不同的稅負,加重南邊的稅負同時,對家鄉(xiāng)在南邊的官員多有限制。 縱容聰敏又謹(jǐn)慎的蕭首輔,同時對南邊的士族多為寬容。 總之,皇上意圖把南邊的士族養(yǎng)廢,徹底割裂開士族同南朝百姓。 他重視商賈,又縱容開國勛貴去南邊兼并大筆的土地…… 可是,皇上漸漸發(fā)覺有些不對勁了,南邊仿佛有脫離中樞朝廷掌控的趨勢。 他同楊皇后私下商量過,得派個有能力有手段,心又足夠硬的人過去整頓。 最適合的人選就是穆陽! 畢竟,南邊百姓心中對穆陽是又敬又懼,穆陽相貌又足夠出眾,南邊百姓很膚淺,就喜歡長得俊美的官員。 然而穆陽拒絕了皇上的試探,如今穆陽想要做什么,皇上未必會答應(yīng),但是穆陽不想做什么,皇上不得不答應(yīng)。 皇上萬萬沒想到喜從天降,天上突然掉下了大餡餅,穆陽主動放緩就藩腳步,肯在南邊費心思了。 皇上只有高興的份,至于說穆陽不臣之心? 他根本聽不進去,穆陽想要帝位就不會離開京城就藩……何況,穆陽以前是他的義子,拿他當(dāng)兒子養(yǎng)大的。 穆陽如今是他的侄子,記在族譜上的侄子! 有不臣之心也是他們穆家人,皇位總不會落到別人家頭上去。 穆陽有幾次機會能取而代之,可穆陽還不是心甘情愿輔佐皇上。 穆陽說過,海外地盤很大,他想要當(dāng)皇帝,去海外爭……別人不信,皇上是相信的。 其實,他對不羨同老三穆地主都沒對穆陽放心! “噗?!?/br> 許是太高興了一些,皇上哼著今兒真高興的小調(diào)出門,快要達到昭陽殿時,他腹部突然劇痛,一股腥咸涌上喉嚨,來不及他壓下去,張口哇的一聲,大口大口紅黑色血液噴出。 郭太監(jiān)嚇了一跳,雙腿一軟,跪趴到皇上身邊,“陛下,陛下,您這是……怎么了?” 自從用了神醫(yī)開得草藥之后,皇上狀態(tài)一直保持得很好,很少再有間歇性沒有規(guī)律的疼痛。 皇上吞咽食物時也不覺得堵塞難通……甚至晚上用了云薇獻上的香料之后,糾纏皇上的噩夢都沒了,他大多時候一覺睡到天亮,頭疼不再頻繁。 他精神比以前好得多,火爆煩躁的脾氣得以控制,偶爾同楊皇后爭執(zhí),他也占據(jù)上風(fēng),甚至他都親到楊皇后的唇。 一起的一切都向好的方向發(fā)展,他花費巨大代價請來的宗師高手同神醫(yī)都說,他的病并非不可醫(yī)治。 即便他無法高壽,也能多活個十幾年。 足夠了。 再給皇上十幾年足夠用了,十幾年后他再死也不會覺得遺憾。 他突然又吐血了,落在龍袍上同地上的黑血,刺痛了皇上的雙眼,無法忍耐的劇烈疼痛令皇上隱隱明白,一切的好轉(zhuǎn)都是假象。 每日他都要喝的湯藥只能延緩病情惡化,病情并沒有好轉(zhuǎn),還在緩慢的惡化下去。 “神醫(yī),奴才讓人去請神醫(yī)……” “不許去?!?/br> 皇上疼得額頭冒出了大顆大顆的冷汗,很快汗珠匯聚成溪流滲透了他的衣服,“不要告訴,告訴任何人,朕沒事,沒事。” “奴才扶您去昭陽殿歇息?” “不去,回御書房,朕,朕得好好想一想,有沒有機會再讓昭陽殿楊皇后給朕生兒子……” 說到最后,皇上聲音暗沉沙啞,復(fù)雜的眸色漸漸被冷冽所覆蓋,將身體重量大部分交給郭太監(jiān),輕聲吩咐:“把血擦干凈,不許有任何的消息泄露出去,老郭,朕只相信你,你……你要幫朕?!?/br> “皇上對奴才大恩大德,奴才永世難忘,您放心,奴才被打死也不會多說一句皇上的病?!?/br> 郭太監(jiān)連忙表忠心,艱難扶著皇上回御書房,“不過,此處離著昭陽殿已經(jīng)很近了,又有血留下來,奴才擔(dān)心糊弄不住皇后娘娘?!?/br> “打死兩個奴才,讓他們血覆蓋住朕的血?!被噬涎燮ざ紱]抬起一下,奴才的性命猶如拔掉了兩個草,“阿陽,你派人給阿陽送消息,讓他不要著急就藩,在江南多待一段時日?!?/br> “是,陛下?!?/br> 郭太監(jiān)隨意指了兩個奴才,說他們冒犯皇上,氣到了陛下,將奴才杖斃后才派人勤洗地面,然后又給昭陽殿送消息,皇上今兒就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