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丫頭瘋了不成？瘋跑的馬車你也敢上？死老太婆值得你拼命？她不是騎射都很好嗎？還駕不住瘋馬？”

    初曉連連點(diǎn)頭：“就是，就是，她最愛說的一句就是穆凰舞像她，又是她從小養(yǎng)大的，處處都比姑娘強(qiáng)，養(yǎng)大的外孫女情分比旁得人都重。

    您就不該救她！”

    初曉雖是云薇的丫鬟，但云薇外出寧可帶卷毛也不帶她。

    云薇又不是喜歡奴才伺候的人，力所能及的事情都自己做了，衣服等物也就仔細(xì)去洗。

    初曉爭了幾次都沒爭過，好在姨婆到來，初曉總算有事可做，整日同姨婆一起。

    聽姨婆說起當(dāng)年的事，初曉為姜夫人不平，也心疼自家姑娘。

    “我不是救她，是不想傷到行人?！痹妻迸牧伺某鯐缘母觳?，“你忘了我說過的話了？總是同人比，你本就弱了一頭，多同自己昨天比?！?/br>
    初曉小聲嘀咕：“可是我還是覺得同旁人比更好，道理我不大明白，我只姑娘比穆凰舞強(qiáng)?！?/br>
    云薇無奈說道：“同她比什么？她不是公主了，比她有個(gè)yin蕩無恥的母親嗎？她怕是已經(jīng)看不到我后腳跟，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初曉這才點(diǎn)頭，眸光燦爛，信任道：“嗯，嗯，我家姑娘最厲害啦?！?/br>
    卷毛狗爪子撓了撓耳朵，俗，俗不可耐。

    瘋馬在停下來時(shí)，車箱因慣性向前沖去，繩索斷裂，馬車箱體撞在地面上，破了一大半。

    車廂中緩緩爬出一個(gè)上了年歲的女人，她一臉驚恐，衣服上沾著上灰塵，眼圈通紅……姨婆愣了一會兒，“她不是女侯！”

    云薇并不覺得意外，輕笑：“女侯再蠢也不至于明知道我們不喜歡，她非要上門找不自在，她興許疼愛養(yǎng)在身邊的那個(gè)，心疼一手養(yǎng)大的穆凰舞，讓她再來傷害威脅我娘，她也是不肯做的。

    畢竟只要她還是個(gè)人，就不能完全不干人事啊?！?/br>
    “姑娘早就猜到了有人冒充女侯？”初曉更為佩服云薇，果然姑娘是最聰明的，看人看得老準(zhǔn)了。

    姨婆氣極敗壞，蹭蹭幾步走到勉強(qiáng)從地上爬起來的冒牌貨面前，伸手揪住她頭發(fā)，狠狠拉扯，抬腳就踹：

    “你敢騙我！你打算把薇薇誆出去加害？誰讓你來的？是江氏那個(gè)賤人，還是女侯那個(gè)老不羞，或是穆凰舞？”

    自從皇上褫奪穆凰舞公主封號之后，姨婆等人對穆凰舞都是指名道姓，從不加以掩飾的討厭。

    穆凰舞折騰出了太多事，江氏一直躲在穆凰舞身后，好似穆凰舞占據(jù)了云薇所有的好處。

    云薇怎么說都不能讓姨婆等人釋懷。

    “冤枉，冤枉，我——只是聽命行事，不敢——不敢對云姑娘有人任何壞心思?！?/br>
    她哭著求著，抓住姨婆的手腕，裸露出的腕子上殘留著燙傷。

    她以為化妝成女侯就沒人敢對自己動(dòng)手，誰知道會出現(xiàn)一個(gè)檔案館潑熱水的瘋婆子。

    方才在瘋馬拉得馬車上，她快被嚇?biāo)懒?，好不容易瘋馬停下來，她又從車廂中摔了出來，左腿鉆心的疼，可能骨折了，只有一只手臂還能動(dòng)，另外一只幾乎抬不起來。

    “您大人大量，饒了我吧。我真是聽命——”

    “聽誰得命令？”姨婆可沒有任何憐惜的心思，揮起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打了一記耳光，“冒充女侯坑蒙拐騙，你是死罪！老實(shí)交代清楚，許是還能饒你一命，你沒聽說云薇已把死老太婆以拐賣孩童的罪名送進(jìn)大牢去了？

    真真是不知死活，還不趕快把你知道說出來？云薇能送進(jìn)去一個(gè)，也能讓你去大牢走一遭?！?/br>
    “我——我說——是——”

    “是我?！?/br>
    一聲低沉的男聲從不遠(yuǎn)處傳來，云薇覺得陌生極了，不像是自己認(rèn)識的人，尋聲看過去，是一個(gè)身高腿長，容貌俊秀——男人。

    云薇一時(shí)有些分辨不出他的年歲，古人雖講究蓄胡須，但沒有人似他一樣任由胡須野蠻生長，濃密又雜亂的胡須遮擋住他半張臉。

    只能看到他一雙清澈的眼眸，同高挺的鼻梁。

    “世子爺，救命?！?/br>
    “這沒什么世子爺?！?/br>
    男人淡淡回道，他目光落在云薇身上，原本還有的一絲期盼，也被證明是他的妄想。

    就算他們之間沒有仇恨同矛盾，他的至親一次次傷害她同姜夫人，她也不會再同他多說一句話，多寫一個(gè)字了。

    云薇問道：“你是——”心頭一顫的感覺，莫非是原主殘留的情感作祟？“穆凰舞的哥哥？！”

    殘留不多的記憶中，同小云薇書信來往的曾經(jīng)的淮陽王世子。

    “嗯?！?/br>
    絡(luò)腮胡的男人點(diǎn)頭道：“我如今法號歸塵子，在俗家行走時(shí)，可稱我為歸塵?！?/br>
    “既然已經(jīng)出家，還要為世俗之人承擔(dān)不該承擔(dān)的事？你這家出的，跟鬧著玩似得，難怪你不曾剃度，你放不下，何必再去強(qiáng)扣佛門，打擾真正清修得和尚？”

    云薇扯起嘴角，玩味道：“不會是找不到生父，找不到根，出家混一個(gè)名字吧，太后娘娘同閩王殿下不準(zhǔn)許你再姓穆了，你若姓隨母姓的話，是姓江水的江，還是生姜的姜？

    都不好，女侯腦子再僵，也不會讓你隨了她夫姓，而姜家人，你的親舅舅們——你看不上他們，當(dāng)然他們也不想你再去禍害連累他們?！?/br>
    即便有胡須遮擋，歸塵也是不由的臊得滿臉通紅，張口結(jié)舌，又帶有幾分委屈。

    明知道眼前的云薇不是他記憶中那人，卻沒想到云薇不留情面，打人專打臉。

    “怎么？難受了？”云薇漫不經(jīng)心彈了彈手指，“你出面為你meimei頂鍋，不是該早就料到了嗎？還是你以為你為meimei的付出，我就要感動(dòng)，就該口下留情？”

    歸塵臉上的羞惱一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雪崩的時(shí)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云薇沒有再去看歸塵，吹了一聲口哨，伴隨卷毛汪汪汪的犬吠聲，從云府方向跑來一匹渾身沒有一根雜毛的駿馬。

    云薇抓住韁繩，利落翻身上馬，卷毛后腿曲起，縱身一躍，熟練坐在云薇身前。

    歸塵揚(yáng)起頭，望著馬背上冷漠疏離的少女。

    “她們不是逼我過去嗎？其實(shí)我并不是不敢去，也不是不愿意去，無論是見女侯，還是穆凰舞，我都不怕，該是她們怕我才對。”

    “云薇——”

    “歸塵，這名字不錯(cuò)，前塵往事，忘了就是，我不會給你留面子，你也不必對我留情，既然想幫你meimei同母親，我們之間只有仇，再無其他。”

    云薇調(diào)轉(zhuǎn)馬頭，抖了抖韁繩在歸塵面前飛馳而去，勁風(fēng)吹刮得歸塵臉頰生疼，一句似有似無的話飄過：“你知道我不是她了?！?/br>
    歸塵：“……”

    ******

    “真是個(gè)傻瓜蠢貨，以為我會口下留德？憐憫他為meimei出面？”

    云薇一手攥著韁繩，一手揉了揉卷毛頭上那撮卷毛，“我只會更生氣，他倘若真有一分心思，不該頂鍋，我不求他大義滅親，畢竟能做到的人沒有幾個(gè)，但他總能約束穆凰舞不來找麻煩。

    什么都做不到，又來擺出一副很受傷的樣子，是給誰看呢？這樣的男人——得虧原主沒動(dòng)真情，真動(dòng)了情——以后有得苦日子了?！?/br>
    卷毛汪汪汪幾聲回應(yīng)，認(rèn)同云薇，其實(shí)方才在云薇‘羞辱’歸塵時(shí)，卷毛有點(diǎn)同情歸塵，覺得歸塵又沒犯錯(cuò)，云薇說話著實(shí)過分。

    可聽云薇這么一說，卷毛反應(yīng)過來，云薇并沒有做錯(cuò)。

    有卷毛在，云薇完全放開駿馬的速度，在大道上一路狂奔，風(fēng)馳電掣的感覺，她覺得不比開車差。

    卷毛時(shí)不時(shí)汪一聲就能控制住駿馬，不讓駿馬撞到行人。

    以往需要一個(gè)時(shí)辰的路程，大半個(gè)時(shí)辰后，云薇已經(jīng)到了神京城城門下，扔下入城的銅板，云薇騎馬入城。

    卷毛：“汪汪?！?/br>
    “直接去女侯府上，我是不知穆凰舞在何處，讓女侯自己找她回來?！?/br>
    云薇發(fā)覺自己聽得懂卷毛的心聲了。

    看來她同卷毛之間是有一定的聯(lián)系的，沒準(zhǔn)作者被困在卷毛身上時(shí)，也是她同原主交換的時(shí)間。

    可能因?yàn)榫砻霈F(xiàn)，出現(xiàn)了變故，然后給了原主拽她過來的契機(jī)。

    在神京城禁止縱馬，云薇雖是氣惱，不至于不顧皇上法令，或是非要做出破壞法令的事展現(xiàn)存在感。

    不提她如今絕色姿容，就她胯下騎的駿馬走在京城大街上，都引得不少人側(cè)目。

    一走一過，云薇看到京城茶樓酒肆中討論丞相制好，還是首輔制好的讀書人少了。

    儒法兵等等名家依舊爭論不休，不過讀書人拔刀相向的事件也少了。

    談?wù)摰慕裹c(diǎn)也不再是該冊萬娘娘為皇后，還是楊娘娘為后，爭論最兇的反而是即將開始的秋闈，畢竟皇上已經(jīng)下令多一百個(gè)進(jìn)士名額。

    百家爭鳴，除了學(xué)術(shù)辯論之外，最要緊就是讓皇上看中自己派系的學(xué)說，立自己派系為治國之本，而如何讓皇上知道——科舉，唯有科舉！

    儒家本就是正統(tǒng)，不過在天穆王朝受到不小的沖擊，蕭首輔并非純正的儒學(xué)中人，最讓儒學(xué)大儒們頭疼得是二皇子更親近法家。

    好在三皇子對大儒們相對親近尊重，他們好歹還能投靠支持一位皇子。

    其實(shí)他們更愿投資在大皇子身上，明眼人都知道大皇子既嫡又長太子之位很難旁落。

    最要緊是皇上此時(shí)全心全意為大皇子鋪路，對大皇子的偏愛毫不掩飾。

    “汪汪汪。”卷毛突然興奮般叫了幾聲，怕云薇不明白，抬起狗爪指向前方不遠(yuǎn)處，“汪汪汪?！?/br>
    卷毛不等云薇下令，直接cao縱駿馬跑過去，偏離去女侯府上的路線。

    云薇頗為無奈，也勾起興趣，莫非又有讀書人在辯論中打賭賭輸了？

    京城酒樓出名的很多，譚家菜館橫空出世，不僅靠山硬，據(jù)說有靖王的關(guān)系，飯菜味道可口，最近有新推出了提純過的烈酒，真真是每個(gè)酒鬼的最愛。

    十兩銀子一壇，別嫌貴，每天就賣一百壇，賣完任你身份再高，再有銀子都買不到了。

    喝譚家的烈酒成了展現(xiàn)身份同財(cái)力的象征。

    云薇深藏功與名，只是笑呵呵收銀子。”我娘同先生不會去譚家菜館了吧。“云薇眸光閃爍，催促卷毛再快點(diǎn)，卷毛：”汪汪汪?！薄焙煤煤?，我知道有好戲看了?！?/br>
    云薇剛剛騎馬趕到，就聽到譚家菜館內(nèi)傳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名公子你可又輸了啊，再脫下去，名公子只能光身子回府去了?！?/br>
    “我早就勸說過你，別在詩詞上同云中君較勁，你不肯聽啊，以為趁著他飲酒上頭，便有機(jī)可乘——哎，云中君清醒時(shí)還能顧及你幾分，他一旦酒醉，那真是——一通亂殺，六親不認(rèn)。”

    “亂殺這次用得起當(dāng)，可六親不認(rèn)？云中君酒醉后還是靠在姜夫人身邊，只讓姜夫人為他擦汗，誰敢靠近他，嘖嘖，看云中君兇惡的眼神，似要吃人?！?/br>
    “脫，脫，脫?！?/br>
    拍打桌子的響聲伴隨著喊聲，已在譚家菜館門口圍了三層的百姓們也齊聲高喊：“脫，脫，脫?！?/br>
    云薇悄悄翻身下馬，仰頭看過去，譚家菜館外的墻壁上張貼了好幾張寫滿詩詞的紙張。

    “詩仙斗酒詩百篇，篇篇都是精品，我一輩子都寫不出來?！?/br>
    “若能得一篇詩詞，我——我寧可終身科舉無望。”

    云薇對懷里的卷毛輕聲說道：“我說怎么會少了這一場景？原來在這等著，是不是再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