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節(jié) 所謂戰(zhàn)爭:
“所謂戰(zhàn)爭,并不是那種軍樂齊奏,鑼鼓咚咚,旌旗飄揚,以及風姿颯爽的騎馬將軍等整然有序、光輝美麗的情景,它的真實情況是流血、痛苦以及死亡?!薄袪査固?/br> 云丹趕來打箭爐的時候,只看見劉仲一個人坐在軍帳里挑燈夜讀。 “你也看上書了?”云丹好笑。 劉仲手上的東西拿給他看:“阿奴問了很多人畫出來的?!?/br> “地圖?我也有一份,是喇嘛們繪制的?!?/br> 兩人將地圖放在一起比較,然后挑出有差異的地方準備再請教向?qū)А?/br> 云丹環(huán)顧四周,沒看見未婚妻,他一挑眉:“阿奴呢?”他日夜趕路不過是想提早見到她。 劉仲眼也沒抬:“阿巖回來了?!?/br> 云丹呆了一下,阿奴肯定是跟他在一起,他滿心不是滋味。 劉仲拍拍他:“還有什么消息?我手上一點資料沒有。只有從馬幫的人嘴里拼湊出來的一點?!彼c點革什雜部落的位置,“是他們求援?” “是。促侵(大金川)的領(lǐng)主扎西次波聯(lián)合贊拉(小金川)的領(lǐng)主哈依拉木攻打他們所在地丹東,隔壁的巴旺家族,巴底家族,雜谷家族和沃日家族也來分一杯羹?!?/br> “還有嗎?” “松崗的領(lǐng)主斯甲末次波正在觀望?!痹频さ氖贮c了一下地圖。 “現(xiàn)在是雨季?!?/br> “是?!钡羌热幻擞亚笤?,沒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否則以后怎么控制手下的領(lǐng)主頭人們。紅教的掌教也下令當?shù)氐睦飩內(nèi)χг?。白教掌教圓寂,他的大弟子暫時管理教務(wù),也下了同樣的命令。吐蕃人打仗有隨軍的喇嘛。 兩人商量了一夜。天大亮的時候才看見阿奴打著哈欠暈乎乎地走出來,兩人失笑。 看見她衣衫不整,云丹長眼瞇了瞇,猛地抱起未婚妻親了親,簡短的命令:“既然你要跟著,換回女子裝束,宣布你是我的妻子,皇帝冊封的命婦安國公夫人,帶上侍女和侍衛(wèi),不準一個人隨便到處跑?!?/br> 阿奴愣住了。露出兩個孤零零的門牙,看著有點傻 。 “阿奴瑪,你不能永遠躲在背后?!痹频@口氣,平日那么機靈的姑娘怎么就是不愿意拋頭露面。 阿奴想起被人圍觀的恐怖經(jīng)歷,不由得手心出汗,咽了咽口水。 見她惶恐,劉仲皺眉:“不用了吧,裝成侍衛(wèi)也很好。” 云丹揉了揉阿奴的發(fā)頂,不容他們反對:“現(xiàn)在去換吐蕃的裝束,頂上打兩根主辮,做好應(yīng)酬那些貴族的準備,我會宣布我的妻子隨軍作戰(zhàn)?!?/br> 阿奴垂頭喪氣,劉仲見云丹出去了,湊過來勸道:“他等了你一夜,醋勁大發(fā),心里不大高興,所以口氣沖了些。不過他說的有道理。阿奴,大方一點?!?/br> 阿奴最終換回了吐蕃的貴族裝束,打上兩根主辮,標志自己是已婚婦人,頂心上頂著一個珍珠梅朵。 一連幾日,來拜見的貴族男女絡(luò)繹不絕,阿奴的臉都笑僵了。 人們盛傳安國公夫人艷絕傾城,難怪安國公眼里再看不見別的姑娘。消息傳到了巴旺家族的耳朵里,領(lǐng)主的女兒蔻斯曼很不服氣。 高高的碉房里,一間堆滿綾羅綢緞的絨巴女子閨房。美麗的蔻斯曼試了又試,每一件衣服都不滿意,她側(cè)身照了照銅鏡,上面因為雨季的潮濕而蒙了一層霧氣,只能看見一個長了白毛的臉蛋輪廓,而侍女才剛剛擦過。她伸手將銅鏡重重地扣在桌上:“人們說我是白玉雕成的,難道她比我還漂亮?” 侍女低頭恭敬的回到:“奴婢沒有見過比你更美的女子,就是整個吐蕃也找不到比你更加白皙的姑娘?!?/br> “哪為什么云丹每次看見我都很疏離,跟那爾吉他們看我的的眼神不一樣?” 侍女不敢回答。最后說了一句:“你才十六歲,那個老姑娘據(jù)說都二十多歲了?!?/br> 吐蕃女子二十多歲就算老姑娘了,據(jù)說她之前還嫁過一次。蔻斯曼有些得意,想了想昂起頭命令道:“告訴阿爸,叫那爾吉帶她來見我?!?/br> “絨巴人所居之地尺寸皆山,插天摩云,羊腸一線,紆折于懸崖峭壁中,雖將軍大臣亦多徒步,非如沙漠之地可縱騎馳突也。其扼隘處,必有戰(zhàn)碉,皆以石而穹于墻垣間以槍石外擊,旁既無路,進兵須從槍石中過。故一碉不過數(shù)十人,萬夫皆阻。。。。。。” 這是劉仲參軍陳偉寫的隨軍日記,被劉仲看見,叫他每日照抄一份,算作三個自己的戰(zhàn)地報告?zhèn)鬟f給皇帝。陳參軍無可奈何,總不能告訴土匪小王爺,這是俺的日記,請您尊重俺的個人隱私。 他們進山的時候正是雨季,氣候濕熱。打箭爐到達維鎮(zhèn)不過六百多里,他們走了將近一個月。沿途都是馬幫路,或者人稱“猴子路”,已經(jīng)被雪山的洪水沖的四處垮塌,溝壑縱橫,到處都是淤泥,被泥潭吞沒了幾個士兵之后,他們只能不走泥路,改為淌著一條條齊腰深的小河過去,至少那里安全些。 劉仲率領(lǐng)西川各地匯集的軍隊連同云丹的人馬大約十萬人,與絨巴人對峙與大渡河上游。這個數(shù)字沒有算上輜重、糧道、醫(yī)藥、倉庫守軍。。。。。。 很丟臉的是,絨巴人集結(jié)起來的所有士兵才號稱七萬,憑借高碉,據(jù)險扼守,充分發(fā)揮了游擊戰(zhàn)的精髓,把兵力遠勝于他們的漢蕃聯(lián)軍堵在了大渡河的對岸。 雖然自己見識過碉房,卻沒想到會如此棘手。劉仲想起阿奴說過的話,漢軍將領(lǐng)他們一開始還不信邪。用火攻,石頭房子燒不起來;用煙熏,他們一樓很高,根本沒有門窗,二層以上才有,那是弓箭的射擊孔,平日里上下都用獨木梯,即在一根粗木的中間鑿出腳磴。獨木梯有很好的防衛(wèi)作用,主人將獨木梯收起后,碉房就變成一座防御性的堡壘,蓋板一蓋,連煙也吹不上去。平時家里的貴重物資、糧食多存于碉房的三層,一家人不出碉房也能堅持一段時間,用炸藥,此時的炸藥水平只能在上面炸出一個白點;挖地道,沒用,鉆出來就是人家密閉的一層,就像鉆進籠子一樣無處可逃,二樓絨巴人的掀開蓋板對你就是一箭。。。。。。 最后他們用上了云梯,士兵們拿著盾牌直上高層才打下碉房。但是攻打一座碉房,常常連人影都沒看見就先死傷百余人,剛剛搶到手,轉(zhuǎn)眼碉房又被神出鬼沒的絨巴人給弄回去。兩方的圍繞著“攻碉”和“守碉”展開看劇烈的爭奪戰(zhàn)。 戰(zhàn)況激烈的程度可以從前面抬過來的尸體和傷員的數(shù)量看出來,有一天納達巖切掉了十個人的腿。 阿奴和納達巖帶著趙惜和一幫殺手,侍女成了隨軍的野戰(zhàn)醫(yī)院護工,云丹將昆達等阿依族人留在她身邊。納達巖和一幫懂醫(yī)術(shù)的喇嘛們兼職外科醫(yī)生,每日里從早到晚的做手術(shù),有漢人,有吐蕃人,羌人,僚人,苗人。。。。。。也有絨巴俘虜。 傷兵們的狀況很糟糕,天氣炎熱,受傷之后并發(fā)感染死去的比比皆是,每天這里都響著傷兵們的哀嚎和慘叫,中間夾雜著喇嘛們念經(jīng)超度的嗡嗡聲。有一次食物運來很快就壞了,又引發(fā)了大范圍的痢疾。阿奴努力回想現(xiàn)在的護理知識,最主要的是衛(wèi)生和消毒。帳篷里沾滿血跡和污漬,臭氣難聞,她指揮侍女們將環(huán)境清理干凈,但是很快又開始下雨,一切都泡在水里。她能做的只有檢查食品安全,蒸煮繃帶,消毒器械。她曾看見一個喇嘛拿著血糊糊的鉗子連續(xù)給五個傷兵動手術(shù)。 最后她提議在安全地帶蓋一排木頭房子,就算雨季過去了,也要保證抬下來的傷兵們有一個固定的修養(yǎng)地點。云丹沒說話,劉仲猶豫了一下,說服了云丹。 阿奴被留在后方蓋好的傷兵收容所里。如云丹所愿,她的名聲已經(jīng)很響亮了。 一個貴族夫人素衣簡裝,不顧體面,每日穿梭在骯臟難聞的傷兵之間,為他們清洗包扎換藥,為那些傷重的士兵梳洗護理,親自過問他們的生活細節(jié)。自從她來了以后,傷兵的生活質(zhì)量有了很大的改善。 納達巖統(tǒng)計了一下,阿奴插手傷兵的護理工作之后,死亡率大大降低。 有一天一個吐蕃士兵找到正在幫納達巖做手術(shù)的阿奴,恭恭敬敬地跪下親吻她的鞋子,請求“卓瑪嘎爾姆”(白度母,觀音化身之一)保佑他,阿奴不知所措,喇嘛們示意阿奴撫摩他的頭頂賜福與他,阿奴照做,那名士兵熱淚盈眶,重上戰(zhàn)場,據(jù)說此人后來屢立奇功,而且運氣極好,沒有再受過傷。 那之后就成了慣例,只要傷愈重回戰(zhàn)場的士兵都要前來請求賜福,阿奴只有將自己的鞋子刷洗的干干凈凈。 外面亂哄哄押來一群絨巴傷兵。云丹不想太激化矛盾,絨巴人的傷兵都有送來治療。他們被關(guān)押著單獨的幾件木屋里,有專人看守。治好之后就被押往打箭爐。 一個俘虜經(jīng)過阿奴身邊,突然兩眼閃亮狠盯了她幾眼,走幾步后連連回頭,朝阿奴輕佻的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像是狼的利齒。自從她表明身份,人們都是用尊敬的眼神看著她,地位更低的干脆不敢直視。很久沒人用這種露骨的眼神看她,阿奴一陣厭惡??匆娝铰妮p捷,阿奴吩咐趙惜:“叫人盯著他?!边@里雖然離戰(zhàn)場很遠,但是也要防止jian細混進來。 第二天,密林里松蘿掛的到處都是,蒼翠的可以滴出水來,阿奴疲憊地靠在一塊大石頭上,趙惜叫了一聲,從她身后打下一條蛇。 “沒毒?!卑⑴戳丝茨莻€猙獰的蛇頭,連皺眉頭的力氣都沒有。 “你不怕?” “我更想睡。” 趙惜抓起掉出來的一綹頭發(fā)塞進帽子里,連日護理傷員,她也疲憊不堪,抱怨道:“我說,好好的雅州你不呆,跑來這里受罪?!泵咳昭摍M飛,哀嚎滿耳,就算那些士兵以崇拜的眼神看著她們,也不能安慰趙惜老姑娘嚴重受創(chuàng)的心靈。 “誰要你來的?別告訴我阿仲要挾你?”阿奴懶洋洋地回答。 “你早知道!”趙惜炸毛。死沒良心的丫頭,就這樣看著我被人要挾。 阿奴打個哈欠:“傻子都能發(fā)現(xiàn)不對勁,你怕死的很,沒理由自己回來送命的道理?!?/br> 趙惜不滿地哼哼兩聲,這死丫頭跟劉仲一樣是個扮豬吃老虎的。 林子里突然響起一陣詭異的沙沙聲,阿奴一凝。她自幼在山林中長大,對危險有一種奇怪的敏感。她撩起裙子,轉(zhuǎn)眼爬上了一棵高大的山毛櫸,趙惜目瞪口呆。 突然阿奴倒掛下來,趙惜嚇了一跳,她壓低聲音:“快點回去,告訴大家有人偷襲。” “你呢?” “等會。我要看一下詳細情況,躲在樹葉里,他們看不見?!卑⑴汇^又爬回樹上。 趙惜只好往回跑。 她剛剛找到納達巖,就聽見一陣詭異可怕的笛聲響起,吹得眾人心中發(fā)寒。幾個阿依族人沖進來。 納達巖低吼:“阿奴在哪?” “樹,樹上。”見一向慈眉善目的大喇嘛忽然變臉,趙惜嚇得結(jié)結(jié)巴巴。 他轉(zhuǎn)身對峰哥等人說道:“一百個人,這里被包圍了?!?/br> “那阿奴。。。。。?!?/br> 納達巖打斷她的話:“她夠機靈?!?/br> 此時木屋突然起火,那些被虜?shù)慕q巴人打死了守衛(wèi),開始暴亂,外面偷襲的絨巴人也沖進來,整個休養(yǎng)所一片混亂。 絨巴人速度很快,放火sao擾一陣后就迅速撤退了,趙惜等人好容易脫身出來,趕到那棵樹下,已經(jīng)空無一人,碗口粗的樹被砍到了。 趙惜想起昨日那個俘虜,恍然大悟:“他們是專門來搶阿奴的?!彪y怪她躲在樹上都會被發(fā)現(xiàn),原來早就被人盯住了。 腳印雜亂,納達巖顧不上其他,帶著昆達等人順著痕跡追出去。 許是急著趕路,或者覺得他們沒本事追蹤自己,絨巴人沒有刻意掩飾行跡,三天后,他們發(fā)現(xiàn)腳印消失了。想來是絨巴人發(fā)現(xiàn)了有人追蹤。 但是沒有多久,納達巖發(fā)現(xiàn)了阿奴衣服的碎片。隔的很遠才有一片,顯然她被看押的很緊。為了尋找衣片,他們的速度嚴重慢下來,直到五天后,才發(fā)現(xiàn)了一個絨巴人的小碉寨,阿奴卻不在那里。(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