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日中午，劉仲才回來，聽說方綺懷孕也嚇了一跳：“太子哥哥只怕還不知道?！?/br>
    阿奴不以為然，就是知道了所以才不敢將這個妻子公開。萬一生個男孩，劉暢如法炮制，直接讓劉珉跟他爹一樣悲催地暴病而亡，他再挾個奶娃皇帝以令諸侯，怎么也比扶持這個年紀(jì)老大，性格陰晴不定，看著就無法信任的太子要前途光明的多。若是劉暢知道方綺懷孕，只怕做夢都會笑出來。

    劉仲也想到了，畢竟他自個的親爹就干過這事，前車不遠(yuǎn)，他忘性還沒那么大。他只好先去跟太子商量，果然太子早就知道，而準(zhǔn)mama方綺因?yàn)楦改冈缡抛詡€眼盲，嚴(yán)重缺乏基本常識，居然不知。太子沒想過這個孩子能平安生下來，畢竟大人都快餓死了，他心中難過，也就不知道怎么跟妻子說，一來二去就耽擱下來。見劉仲也發(fā)現(xiàn)了，只有懇求他代為隱瞞，最好能找個地方讓方綺養(yǎng)胎生產(chǎn)。

    劉仲無奈，只有回頭找阿奴商量，見阿奴樂得兩眼熠熠發(fā)光，露出了小虎牙，劉仲直接投降：“不用你費(fèi)口舌，這孩子能平安生下來，要多少錢我都給你?！?/br>
    “你的錢本來就是我的?！卑⑴靡庋笱竽贸鲈_劉仲蓋手印的第一份契約書，那上面寫的明明白白，只要是劉仲賺的錢都?xì)w阿奴。這份契書阿奴不小心混在跟沈謙簽的契約中，過了大相嶺之后，稀里糊涂的沈謙拿著去王建城蓋上了官府的大印。至于中間人么，阿奴抓起云丹的手，沾了沾墨水，正正的按下去，然后神氣活現(xiàn)的展示，這是份長期有效的契約。

    云丹朝劉仲笑笑，自求多福吧。

    劉仲哭笑不得，這死丫頭就知道算計(jì)他。不知為什么，他是屬于阿奴的這種說法讓他很是開懷。他有些竊喜的問道：“那你要什么？”

    “沒想好?！卑⑴操M(fèi)思量，“要不換你的太子哥哥，未來的皇帝一個承諾？”

    兩人都有些意外，這個不符合阿奴獅子大開口的習(xí)性。云丹伸出滿是墨水的手在阿奴臉上抹了兩把，笑道：“你怎么不要十個八個承諾？”

    阿奴在臉上抹了一把，反手也對著云丹的臉一拍，教訓(xùn)道：“做人要適可而止，知道不？”這個太子不是好鳥，打交道要謹(jǐn)慎。也許是常年的野外生活讓阿奴有著一種小動物的直覺，劉暢跟這種人合作只怕最后討不了好。

    阿奴說道：“其實(shí)這件事你要找大師兄，碉門的那些背夫有一隊(duì)據(jù)說駐扎在眉縣，離這里不過兩百多里，叫大師兄將人送到那去。但是一路顛簸，你嫂子身子瘦弱，只怕吃不消?！彼Ａ艘幌拢匆姺骄_走出來。

    方綺已經(jīng)知道自己懷孕了，心中驚喜交加。這會子聽阿奴等人說了半晌，早已明白自己的處境。對于劉珉她從不存在幻想，現(xiàn)在那個人高高在上，雖然不再是原來那個患難與共的丈夫，但是她也不愿意拖累他，當(dāng)下表示愿意去眉縣，路上就是出了事，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于人無憂。

    這是個堅(jiān)強(qiáng)自愛的女子。阿奴心中惻隱之心大奇，存心想幫她渡過難關(guān)。

    他們找來李長風(fēng)。李長風(fēng)沒有注意到帳篷里多了個盲女，先看見阿奴和云丹兩只花臉貓，指著他們的臉哈哈大笑起來。把方綺嚇了一跳。

    阿奴連忙邊擦臉邊安慰她：“不要怕，他是我大師兄，人很好?！?/br>
    方綺不禁莞爾。阿奴這些天跟她介紹每一個人都是說“不要怕，人很好”，好像在她眼里就沒有壞人，真是個善良的小姑娘。方綺恭維道：“姑娘的朋友我信得過。這位大哥笑聲爽朗，一聽就知道是個義薄云天的漢子。”她有心討好，恭維話說的有些露骨，李長風(fēng)卻很受用，油然生出一種江湖漢子一諾千金的豪氣來。

    方綺哪知道，善良的阿奴姑娘眼里的壞人就是自個的丈夫。

    阿奴跟李長風(fēng)悄悄交代了一下方綺的身份，李長風(fēng)吃驚不小，一個天潢貴胄卻娶了一個瞎眼的丑女？又聽見阿奴將方綺的性情夸得天上有，地下無。雖然知道阿奴說話夸張些，但是對方綺一個盲女卻能夠自力更生，不肯貪圖富貴，他心中很是佩服，當(dāng)下答應(yīng)送她去眉縣。

    阿奴偷偷交代：“看樣子，劉珉對著這個患難妻子還是有幾分情意在，若是照顧好方綺，這個孩子能平安生下來，日后少不了你的好處。既然你想博功名，去找你叔叔不如從這里開始，畢竟跟著劉暢我不覺得有好結(jié)果?！?/br>
    這是李長風(fēng)一直苦惱的問題。沈嘉木對劉暢不感冒，雖然他沒有給徒弟下過死命令，但是跟著沈家人耳濡目染，連帶他對劉暢也提不起興趣。所以他寧愿千里迢迢先去看看叔叔們再決定應(yīng)該如何。

    阿奴的說法對他而言不啻與想瞌睡有人送枕頭，他大喜過望，當(dāng)晚雇了一輛平穩(wěn)的牛車，帶著方綺和買來的兩個小丫頭偷偷上路了。劉仲將手中的銀錢都給了他，又想老七辦事穩(wěn)當(dāng)些，叫他和十九也跟著一路護(hù)送。

    隨后劉仲等人向劉暢和太子告辭，他們要穿過兩軍作戰(zhàn)地帶前往青唐城。令狐文叫刑二跟他們那做向?qū)В峭辽灵L的隴西人。

    他們將兩只狗狗洗掉染色，又將白虎染成了黑色獒犬。劉暢帶著一個大籠子招招搖搖去了寶雞，里面裝著四只假的黃老虎。寶雞正是兩軍對壘的前沿，那里有一處新漢宮廷的離宮——萬年宮。而太子悄悄藏匿在劉暢的車?yán)铩?/br>
    阿奴等人帶著四只黑狗出了長安走上了黃土高原。大雪覆蓋下的黃土高原白茫茫一片，看不見雨水沖刷出來的千溝萬壑，平日里人來人往的驛道荒涼的像冬天的邦達(dá)草原。

    刑二帶著他們繞遠(yuǎn)道過了隴山，避過了兩軍拉鋸的戰(zhàn)場。在上元節(jié)那天趕到了秦州（今天水），這里也是前線，劉鵬駐軍的領(lǐng)地。秦州自古就是絲綢之路南路重鎮(zhèn)，更是中原接通西北諸道的咽喉。雖然南面就是戰(zhàn)場，這里卻還沒有被波及。一路上還可以看見一些村落正在表演社火。進(jìn)了秦州之后，街上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往來的行人們喜氣洋洋，神情中看不見一絲戰(zhàn)爭的陰霾，跟長安城里那些惶惶不可終日的人們有著天壤之別。

    這些天都是在崇山峻嶺，田野荒村中行走，幾時看見如斯繁華景象。找到客棧時，已經(jīng)是傍晚，眾人顧不得疲累，匆匆梳洗一番，趕上街看元宵燈火。

    阿奴帶著阿寶，穿著久違的女裝，帶著面紗興沖沖跑了，云丹追之不及。街上出來觀燈的人太多，眨眼間阿奴兩人已經(jīng)消失在人群里，他氣得七竅生煙。一路上聽劉仲說元宵節(jié)的晚上，不分男女老少都會出門，一起涌向燈市，少男少女們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在火樹銀花中偷偷的結(jié)出一段段情緣。他臆想了很久，為了陪阿奴觀燈，還特地?fù)Q了一件漢服，穿著有些不倫不類，身后的劉仲等人很不厚道的笑出來。劉仲說道：“你還是穿吐蕃服裝好看些，這里滿大街都是西域胡人和僧侶，沒人會覺得你奇怪?！痹频ひ姥?。

    因?yàn)榍胺讲贿h(yuǎn)就是戰(zhàn)場。駐守秦州的守將王啟海為了鼓舞士氣，粉飾太平，下令燈市如往年一樣規(guī)模舉行。秦州自古商賈云集，民間豪富之家甚多。見將軍大人如此下令，哪有不盡力巴結(jié)的道理。此刻滿大街燈火輝煌，原本光禿禿的樹枝上掛滿了燈球，品種繁多，如繁星點(diǎn)點(diǎn)。有的富裕之家甚至扎起了高達(dá)數(shù)十尺的燈樹，樹干用絲綢纏繞，樹枝上懸燈萬盞，遠(yuǎn)遠(yuǎn)望去，五彩繽紛，霞光萬道，如東海中的扶桑樹。

    還有一些官宦豪富之家對燈樹不屑一顧，為了夸富斗威，他們不惜用大量的絲綢鐵絲，制作比“燈樹”更高級的“燈輪”。燈輪高達(dá)幾十米，上纏五色絲綢，裝點(diǎn)金玉寶器，懸彩燈萬盞。除圓心主燈(都是大燈)外，周圍還有許多花燈圍繞，可以轉(zhuǎn)動，看著立體感極強(qiáng)，十分壯觀。

    劉仲往年在長安看的多了不覺得，這里的規(guī)模比長安小得多。云丹等人幾時看見如此豪奢，紛紛贊嘆不已。

    走到一排燈謎攤前正碰見阿奴，云丹大喜，一行人擠在燈謎面前，七嘴八舌。拉隆等武士們哪里看的懂，不過主子們要附庸風(fēng)雅，他們也只好裝模作樣。

    阿奴猜了幾個都不對，惱上心來，劉仲連忙將猜中得一個魚燈給她。阿奴不要，走到另外一邊，看見一條“爾俸爾祿，民脂民膏，被人發(fā)覺，無大小首從皆死?！彼笙玻骸斑@個是臭蟲罷？”見攤主沒有贊同的表情，她失敗多次，早沒了底氣，連忙心虛問道：“不是？那虱子，跳蚤，草爬子。。。。。?！睌傊鬟B忙取下一盞小小的蓮花燈笑道：“姑娘答對了?！币娺@盞燈是最小的，阿奴不由得往那個最大最好看的走馬燈看去，上面是一個像皮影戲一樣的畫著將軍騎馬，馬匹旋轉(zhuǎn)如飛。攤主笑道：“這個謎面簡單，所以燈也簡陋些，若是想要好的，得把這個謎給解了。”走馬燈的謎面往往是一個謎攤上最難的。

    阿奴正想湊上去看看，身后突然被人撞了一下，臉上的面紗掉了。

    面前忽的轉(zhuǎn)出一個人來，對著阿奴猛覷幾眼，一臉驚艷。這人身上的衣服在燈下閃閃發(fā)光，亮的刺眼。

    阿奴不由得別開頭去，那人彎身就行了個大禮，嘴里說道“得罪，得罪。”

    她‘撲哧’一笑，那人頓時魂飛魄散，兩眼死死盯著她不放。阿奴想，現(xiàn)在什么狀況，碰上哪家衙內(nèi)了不成？（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