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節(jié) 婚禮準備
納達巖正在安撫哭得一塌糊涂的阿奴,寨子下面?zhèn)鱽硪魂囆[,兩人撐起窗子往外看,下面火把曈曈,貌似沈青娘高舉著棍子在追劉仲,阿奴剛剛驚詫沈青娘也來了,隨后看見劉仲狼狽的爬上了樹,她忍不住破啼為笑。見她不哭了,納達巖松口氣,連忙把經(jīng)歷說了一遍,轉(zhuǎn)移阿奴的注意力,免得她回過神來再跟他鬧。 不止納達巖,沈青娘,連羅桑,向巴,沈嘉木和阿波都來了。沈家人是跟著阿波追劉仲而來,阿波帶著他們找到嘎郎王,隨后找到羅桑和向巴。那日羅桑和向巴辯經(jīng)還沒完,就有人來報告嘎郎王,說是發(fā)現(xiàn)了jian細,細問jian細的模樣,兩人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人,急忙追出來,劉仲和丹派等人已經(jīng)被逼進了原始森林。沒有博噶爾人帶路,羅桑也不熟悉那一帶,他們追了幾日迷路后只好退出來,正好遇見阿波一幫人。 而納達巖在春天一到就動身前往洛隆,路上碰見報信人,又改道博窩,通過希羅老人見到了羅桑。 他們懇求嘎郎王幫忙通過了博噶爾人的部落,進入了白瑪崗,還被正因為虎喪而滿肚子怒氣的金杜扣留了幾日。 納達巖已經(jīng)正式拜拉巴頓丹為師,換上了紅衣喇嘛裝扮,金杜對著他上下打量了一陣,愣是沒認出來。 阿奴聽了大樂,她把殺了老虎逼得金杜消耗大量祭品的事也告訴納達巖,至少到明年春天金杜沒有財力舉行大祭祀,他們可以太平一陣。 隨后她問道:“你給闊闊看了,還能撐多久?” 納達巖沉默下來:“撐不了多久了?!?/br> 阿奴呆了一會兒,轉(zhuǎn)而又問:“你的傷怎樣了?”伸手就要掀他的衣服。 納達巖一把將她的小手抓在手心里,剛剛聽闊闊說了婚事,他突然不自在起來:“好了,別亂動?!?/br> 阿奴臉一紅,還好晚上都看不見。 兩人握著手,偎依著不說話,看著下面鬧騰騰的寨子各自想心事。以前有闊闊可以依靠,往后怎么辦呢?兩人都沒有做好準備。 第二天闊闊宣布,豐收節(jié)上同時舉行納達巖和阿奴的婚禮,還有兩人的接任儀式。 沈青娘問明劉仲,長嘆一聲,兩孩子終究無緣,見劉仲臉色如常,她也放下心來。畢竟男孩子開竅晚些,阿仲憨傻,只怕比別人更晚。這樣也好,倘若阿仲對阿奴生了情意,帶了一個蠻子妻子歸鄉(xiāng),只怕老爺子那里不好交代。還有,萬一沈謙今年來打箭爐找人怎辦?計劃都被劉仲打亂,想起這一路上的提心吊膽,看向劉仲的眼神又凌厲起來。 劉仲背上被打了幾棍,還在隱隱作痛,沈青娘怒極,又是練武之人,下手很重。此刻他見青姨眼神不善,連忙說去安慰云丹,一骨碌跑遠了。 云丹和丹派兩人正在聽訓,羅桑和向巴看著這兩孩子,氣不打一處來。特別是向巴,丹派是他親侄兒,見他重傷,又心疼又氣惱。丹派其實就一倒霉孩子,被劉仲強拉出來的不說,就是那次雪山滑墜,若是沒人救他,下面有灌木擋著,也不至于滑到峽谷里,可能只是跟云丹一樣斷手斷腳什么的,他斷了三根肋骨完全是被劉仲和云丹撞的。此時動彈不得,還要聽師父兼伯父的無敵碎碎念,差點又想昏過去躲個清凈。 云丹則是逆著氣,羅桑見狀,知道是為了阿奴的婚事不痛快。他還不高興呢,本來好好的準備去打箭爐安家,拐道博窩一趟,到手的女兒又飛了。只是阿奴說闊闊已經(jīng)是油盡燈枯,他也無法說什么。兩師徒再加上躲過來的劉仲,三人各自心腸,默然相對。 阿奴和納達巖沒有多少獨處時間,他和闊闊本是巫醫(yī)。闊闊生病后,寨子里的人小病就自己挨著,實在過不去才去煩他?,F(xiàn)在納達巖回來了,來看病的人絡(luò)繹不絕,他常常忙到天黑。阿奴則要準備豐收節(jié),還有自己的婚禮,每日里跟著拉妲和阿吉拉忙得腳不點地。因為要舉行婚禮,兩人現(xiàn)在還分開住了,納達巖住到了闊闊和美蒂的大屋里,他們則搬旁邊的側(cè)屋。 阿奴的嫁衣是寨子里的女人趕制的,黑色的右衽長袍,胸前,袖口,褲腳上繡滿了云朵彎月,那精致絢麗的彩繡讓阿吉拉滿眼艷羨,額頭上被阿奴打了個老大的爆栗。 阿奴嘟著嘴說:“這有什么好羨慕的,這種衣服要大人穿才好看,現(xiàn)在我就跟塊竹板似的,前平后平,穿著怪怪的。等你長大后成親,穿著肯定比我好看?!卑⑴珖@氣,時間過得真慢,這么久才挨到十一歲。 阿吉拉一想也是,阿媽為她準備的衣服也不差,不過才繡了一半。她與阿奴從小一起吃奶長大,她性子又像個男孩子,針線功夫跟阿奴一樣糟糕,氣得拉妲直罵她盡挑阿奴不好的地方學。 至于美蒂,闊闊病重,她一步也沒有離開。阿奴有時候看見達瑪帶著阿坤滿臉陰郁站在大屋外頭。她搖搖頭,美蒂這個蠢女人,要不是長了幅好皮像,那一輩子任性的德行真是討人嫌。她招招手,叫過阿坤,將他交給阿羅和阿都兩個,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摻和什么,達瑪也是,鼻涕蟲似的粘糊糊的不干脆。 阿奴想岔了,晚上,達瑪一個人來找她:“阿奴瑪,勸勸你阿媽,她不想活了?!?/br> 阿奴楞了一會:“她又要搞什么事?!?/br> 達瑪知道阿奴討厭母親,連忙解釋:“阿奴瑪,你沒有發(fā)現(xiàn)她老了很多么,白頭發(fā)都出來了?!?/br> 喲!阿奴嚇了一跳,那個女人最愛漂亮,發(fā)現(xiàn)白頭發(fā)不得哭死,不會是因為這個就想死吧?那也太離譜啦。 達瑪說:“不是,那白頭發(fā)她就跟沒看見似的?!?/br> 那真奇怪,阿奴想。 “我還以為她是照顧闊闊,沒有心情打理,后來有一次我聽見她在闊闊面前哭,她說,她說。。。”達瑪心酸,抹了抹臉停了片刻說道:“她說這輩子對不住他,要陪著一塊去?!?/br> 要生殉啊,阿奴想,阿依寨也就最早有這習俗,還要自愿,沒事誰愿意自殺,后來這種習俗就消失了,沒想到這個阿媽這么勇敢。只是美蒂沒有看見現(xiàn)在寨子里情況有多糟糕么,能不能不給她添亂。阿奴沒好氣:“她要是想死,闊闊攔不了,那我也攔不了,你不如去求闊闊?!?/br> 是達瑪還想說什么,阿奴伸手止?。骸澳阒赖模臀业年P(guān)系比路人還糟糕,路邊看見有人受難,我還會伸手幫忙,至于她。。。”阿奴冷笑一聲:“達瑪,我做過一個夢,小時候一直做,老是重復(fù),每次做完都很高興?!?/br> 見達瑪一臉莫名,阿奴咬牙說道:“我夢見她掉下山崖,手還抓著崖壁上的石塊呼救,”阿奴忽然輕聲輕氣:“我走過去,達瑪,我走過去。”見達瑪驚懼的看著她,阿奴笑開來,一臉快意:“我踩著她的手走過去!” 達瑪汗出如漿,終于明白阿奴永遠不會原諒她母親。 達瑪走后,阿奴漸漸收了笑容,呆坐半晌,直到阿吉拉來找她,她才發(fā)現(xiàn)風吹在臉上一片冰涼,伸手一抹,是眼淚。 這些天,阿奴沒空,沈嘉木到了新地方,跟著阿波興致勃勃采風去了。十二,李長風等人正在熱戀,劉仲和云丹心情不好又無聊,看見阿錯帶著族人忙里忙外,就跟著走了。 劉仲發(fā)現(xiàn)只有阿錯才戴著金耳環(huán),其余人則帶著藤圈耳環(huán),手上是藤鐲,他們都跟博噶爾人一樣穿著棕絲編的短褂背心和短裙,連阿錯都光著腳。想起阿奴說寨子比較窮,連忙問阿錯。阿錯一笑:“還好,習慣了也不覺得,雖然中原繁華,卻不如這里自在。衣服也有,咬人草里抽出絲條編織的,那個節(jié)慶時穿。下田打獵都是穿棕絲做的衣服,涼快又透氣,女人就穿著雞爪谷的秸稈編的的裙子。藤鐲是用來刮汗用的?!币瞬萜鋵嵕褪鞘n麻,蕁麻纖維可以編織衣衫。 劉仲想難怪阿奴要那么大批的布料。又看見阿錯帶著一群人,人人背著一大簍子草根,忙問這個拿來做什么? 阿錯一挑眉:“要捕魚,一起去吧?!?/br> “釣餌是草根?你們不是在水里放了魚籠和掛籠嗎?” “看了就知道?!?/br> 在一個水流平靜的河灣旁,他們拿出背簍里的草根,放在河邊一個石頭凹槽里,用石塊將草根搗碎后分散投入河中。 大家屏息等待,沒有多久,一只只魚翻著白肚皮浮上水面。眾人歡呼,跳下水拿著漁網(wǎng)捕撈,裝進有水的大木桶里。劉仲和云丹以為是死魚,沒想到不一會兒,那些魚在木桶里又翻過來搖頭擺尾,才知道這種草根汁液能讓魚昏迷。 對面的山坡上突然傳來一陣吆喝,大伙兒猛地噤聲,熱鬧的氣氛被打斷,直到聽清了是博噶爾人在捉雞,眾人才又談笑起來。 劉仲問道:“你們不擔心碰上博噶爾人?” 阿錯嘆息,一臉黯然:“天天在山里轉(zhuǎn),總會碰上,有時候還會交談幾句,不是選定的吉日,沒有祭祀過,大家都不會動手,否則就是觸犯神明。”他又補充了一句:“只要不是碰見金杜就好?!?/br> 其實年年的沖突也就是雙方約個日子決斗的意思。 達果從樹叢中探出頭,看見阿錯帶著族人在毒魚,問道:“阿奴要成親了?” “是,你要不要來?” “不要。”達果一口拒絕,呆了一會,訕訕的轉(zhuǎn)身又去抓雞。 劉仲見他全副武裝,還帶著狗和弓箭,咋舌道:“抓個雞這么大陣仗?” 阿錯笑起來:“他們養(yǎng)雞養(yǎng)牛養(yǎng)豬都是往山上一扔就算了,平日里只是上山吆喝一下喂點鹽,那雞都能飛上樹,等到過節(jié)要宰殺的時候,就要放狗射箭捉拿,跟打獵一樣。嗯,看樣子他們的豐收節(jié)跟我們時間差不多。” 云丹突兀地問了一句:“那個達果喜歡阿奴?” “嗯,他年年問阿奴要不要嫁他?阿奴怎會愿意。他們?nèi)⑵薏皇侨ⅲ钦f買老婆,妻子跟禮物一樣可以拿來送人的。達果九歲就定親了,隔壁一個部落的姑娘。不過他們可以娶很多妻子,金杜就有八個,跟中原差不多?!卑㈠e想起劉仲的身份,好奇的問:“阿奴說你是王子,可以娶很多妻子,你們一般娶幾個?” 阿錯將話翻譯給眾人聽,見阿依族男人們個個一臉曖mei,劉仲臉紅,期期艾艾:“三,三個?!?/br> “不止吧。”阿錯叫道:“我路上遇見一個地主老財,妻子有十來個?!?/br> 劉仲更加口吃:“那是,那是民間?!?/br> 阿錯哈哈大笑,又將路上的趣事說給族人聽,眾人一臉神往。 阿錯出去一年,經(jīng)歷了很多事,心眼也多了些,他特地撿一些可以顯示阿奴聰慧的故事講給族人聽。阿奴要接任,族里頭很多人不服,伽末家族不喜歡阿奴,這次失蹤的蘇普爾就是美蒂弟弟的兒子,已經(jīng)有聽見他們咒罵阿奴的聲音。剩下的三家,夏林家族原來是伽末家的仆人,只聽美蒂的,因為阿奴和美蒂勢同水火,他們本就對阿奴不待見,加上剛剛出山時死去的兩個表哥是夏林家的,他們的態(tài)度更加惡劣。納達巖回來后,納達家的態(tài)度還好些,納克家原是納達家仆人,無可無不可。阿奴以后的日子不大好過,去年出山的時候她還開心些。(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