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現(xiàn)了探子，營地一下子sao動起來。眾人將正在吃草的牦牛趕著圍成一個小營地，開始戒備。

    羅桑帶著一隊人前去查看，叫人背著云丹去辨認(rèn)死者身份?；鸢驯桓咴娘L(fēng)吹得呼啦啦作響，死者的臉泛著一層黑氣，火光晃動中顯得陰森可怖，云丹忍著惡心，仔細(xì)看了一下：“是洛巴，我阿爸的隨從。”

    羅桑沉默不語。眾人挖了個深坑，將人埋了。他是中毒死亡，不能讓神鷹（禿鷲）誤食了。

    隨后，阿奴的注意力都放在阿寶身上。她見阿寶的耳洞空落落的，想來耳環(huán)被賣掉做路費了，她取出一對金圈耳環(huán)送給阿寶，阿寶不敢要，她又給阿蕾，阿蕾拿給阿寶，她才收。見阿寶衣衫單薄，阿蕾也沒有多少衣服，吐蕃袍服寬大，阿寶矮小，想來自己的衣服她也能穿，又將自己一件不那么顯眼的吐蕃袍服給她，阿寶照樣不要，又是給阿蕾，阿蕾給阿寶，就這樣，阿奴要送什么，都要經(jīng)過阿蕾，如此幾次，阿奴有些泄氣。不行，得想別的招。

    她整日琢磨阿寶，劉仲和云丹也被冷落掉，兩人日日躺著，阿奴在，有說有笑，阿奴不來，這漫漫長路也無聊起來。兩人心里都不是滋味，互看一眼，心意相通，同仇敵愾，先幫阿奴把阿寶搞定就是。

    兩人把阿錯叫來，阿錯聽了笑笑說道，meimei的脾氣也就是新鮮幾天，過幾天就丟開了，兩人聽了將信將疑。阿錯轉(zhuǎn)身出來就去尋阿奴，阿奴走了一天正犯困，這些天心氣不順，阿錯來吵她，她不高興的踢著哥哥，阿錯也不說話，一把提起阿奴扛在肩上就走。阿奴尖叫一聲，阿錯哈哈大笑，走到外邊，見周圍沒人，把妹子放下，低聲說道：“阿哥求你件事，讓阿寶和阿蕾單獨相處些日子?！?/br>
    阿奴撓頭：“我就想跟阿寶做朋友?！?/br>
    阿錯過了好一會，才說道：“阿蕾每天夢里尖叫。”

    呃，阿奴驚訝的抬頭，自從劉仲云丹出事，她都跟著羅?；蛘呒{達巖一起睡，阿蕾跟著阿錯和族人一起，沈青娘跟著劉仲，反正出門在外，也沒有必要講究什么。阿蕾怎樣，她還真的不知道。

    她問道：“阿蕾沒說什么嗎？”

    阿錯苦笑了一下：“她不說，我也知道。”他頓了一下：“就跟你當(dāng)初一摸一樣。”

    阿奴抖了一下，阿錯抱起meimei，很抱歉：“阿哥本不該跟你說的?！?/br>
    阿奴點頭：“好吧，我不打擾她們?！?/br>
    阿錯嘆口氣，親親妹子的額頭，走了。阿奴想，看來哥哥跟阿蕾也不像表面那樣要好，有阿寶在，緩沖一下也好。

    于是熄了找阿寶的念頭，回頭找那兩個病號消遣。

    一路上，劉仲看見村頭寨尾，各處山尖，山口處處都有白色和黑色的石頭堆，有的石塊上寫著吐蕃文，還有的刻有佛像，吐蕃人經(jīng)過時都會撿一塊石頭放上去，他好奇的問阿奴。

    阿奴說：“這叫‘朵幫’，又叫瑪尼堆，有的是敬奉山神，祈求一路平安的，有的是鎮(zhèn)邪消災(zāi)的?！?/br>
    此時又爬上了一座雪山的埡口，腳下群峰匍匐，頭上烏云壓頂，伸手可摘，雪粒被風(fēng)吹得直直地打在身上，‘噗噗’作響，偏偏遠處成片的雪山頂峰卻是陽光燦爛，宛如陰陽兩極般。

    沈青娘見了瑪尼堆，也撿了塊石頭放上去，對這石堆雙掌合十默念幾句。轉(zhuǎn)身含淚對劉仲說道：“jiejie和義父，相公他們?nèi)ナ赖木唧w日子，我們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們的身后事如何，只希望他們已經(jīng)往生極樂，不再受這世間萬苦。如今我們浪跡天涯，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幸，只能在這里給他們磕頭告罪?！?/br>
    沈家眾人朝后，頂著雪風(fēng)跪下，對著南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沈青娘不讓劉仲起來，她抿著唇，戴孝的白花被風(fēng)吹得扁平，顫抖的貼在鬢邊，她低頭冷聲說道：“你要答應(yīng)我，從今往后不再魯莽行事，萬事以保住自己性命為先，否則我與六郎就客死異鄉(xiāng)，魂魄不得回歸故里?！?/br>
    劉仲跪在地上給沈青娘磕了一個頭，哽咽應(yīng)道：“我答應(yīng)?！鄙蚣文绢^一偏，悄悄拭淚。

    沈青娘續(xù)道：“你答應(yīng)我，只要中原局勢穩(wěn)定，不管出了什么事，就算最后只有你一人活著，你也要回到錢塘沈家?！?/br>
    劉仲又重重磕了個頭，哭道：“我答應(yīng)?！?/br>
    阿奴很不自在，她心里有鬼，總覺得沈青娘有言外之意。見劉仲額頭已是一片青腫，忙把他拉起來：“你傷還沒有好，別跪在冰地上，小心一點?！?/br>
    下了雪山，進入雅礱江河谷，羊腸小道貼著雅礱江蜿蜒在群山密林之中。

    羅桑提前去拜會了朱桑頗寺（砵教寺院）的赤巴，請他答應(yīng)為他們清空前面的道路。有些路都是人馬年深日久踩出來的鳥道羊腸，有些路就貼在雅礱江的懸崖峭壁上，僅可容足，連轉(zhuǎn)身都是奢侈，一個錯步就蹤影全無。若是對面也有馬隊過來，只有雙方協(xié)商，最后總有一方要把自己的馬牛拋下懸崖，好讓出道路。

    羅桑更擔(dān)心的是有人截殺，那真是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

    取得朱桑頗寺赤巴的保證后，他又拜會了沿路的大小頭人。隨后喜氣洋洋的回到亞曲客（雅礱江河口），說西俄洛的悉登頭人請他們參加郭崗蓮花寶頂煨桑節(jié)，沿路一直到毛埡大草原（今理塘）的安全，那位頭人打了包票。

    阿奴疑惑于羅桑的影響力，云丹鼻子哼哼，雖然羅桑貌似欺騙了他幼小的心靈，但是此事他是最大受益人，多的話自然不會說。

    這些日子，他發(fā)現(xiàn)了阿奴的最大弱點。她根本就是個好奇寶寶，許是在深山里憋了十年的緣故，阿奴對外界的一切很有興趣，說的好聽，就是有探索精神，說的難聽點，就是現(xiàn)在說的‘事媽兒’，什么事她都想刨根問底。云丹很陰暗的想，我就是不告訴阿奴，憋死她，哈哈。

    路雖難行，劉仲等人已經(jīng)司空見慣，用阿奴的話說，大家都是‘老驢子’了，雖然沒人明白是什么意思。

    于雅礱江河谷的路段，沈嘉木的筆記中寫道：“或臨陡崖峭壁，危崖一線，俯視河水如帶，洶涌異常，人馬咸揣揣緩行；或涉山澗急溪，幽谷翠林，朽木敗葉，爛泥裹足。。。。。。江深流急，無舟揖，無津梁，故駝幫渡江，皆用皮船。船以野藤為干，以牛革為衣，其形橢圓，如半瓜；其行輕捷，似飛燕；凌波一葉，宛轉(zhuǎn)洪濤，浪起如登山邱，浪落如墮深谷。臨岸遙觀，若將傾覆焉。乃方沉于浪底，涌現(xiàn)于濤頭，嚴(yán)如颶風(fēng)時際，立黃鶴樓看輕舟沖浪，同一怵目驚心也。幸河幅不寬，波瀾甚小，舟子一人，擺雙漿，坐后梢，順?biāo)畡?，乘浪隙，斜行疾駛，瞬息即登。皮船大者，載重四百斤，小者載二百余斤。小船以一革制成，大船則用二革，其結(jié)縫處時時以酥油涂之，以防浸漏。蕃人牛馬皆能泅水，每渡河時，先縱一牛過河，系于彼岸，然后縱馬牛人水，不待驅(qū)策，皆攢望彼岸之牛而群集焉。。。。。?！?/br>
    也有驚喜，山林里一群金絲猴被驚動，呼朋引伴相攜而去。

    沈嘉木寫道：“阿奴謂之‘金絲猴’。阿仲喜曰：‘乃金絲狨耶？今見其活物也。吾有一狨座，金色異采，茸軟且綿。獻者云‘所費十?dāng)?shù)只狨奴脊毛也’?！⑴兌ァＳ嘁嗖桓已杂幸会跞煲?。嘗聽人云‘狨生于深山中，群隊動成千萬。雄而小者，謂之狨奴。獵者先以藥矢斃其母，母既中矢，度不能自免，則以乳汁遍灑林葉間，以飲其子，然后墮地死。邑人取其母皮，痛鞭之，其子亟悲鳴而下，束手就獲?！缸泳銛?，手法殘忍至此。今見其騰躍樹冠，母子快活相戲，狨王四顧警哨，儼然類人也。心戚戚然，頗不自安?！?/br>
    一路平安無事，一行人往郭崗頂而去。

    半道上遠遠看見一個寨子，羅桑笑道：“這叫麻格宗，就是老mama村，我?guī)闳ヒ娔抢蟤ama?！彼鸢⑴?，奔上幾步，見路邊一個吐蕃老mama站在那里左顧右盼，羅桑大笑，取著阿奴喊道：“扎瑪大媽，我把女兒帶給你看啦?！?/br>
    扎瑪大媽見到羅桑，看看阿奴，她笑道：“羅桑啦，你來啦，這個孩子上次來過，這么漂亮的孩子誰會忘記?！?/br>
    她朝著后面的牦牛隊高聲唱道：“遠來的客人們啊，可否進來喝杯酥油茶，前面有狼來擋路，人多才能把路行?！?/br>
    牦牛駝幫的人哈哈大笑，他們都與扎瑪大媽相熟，紛紛上來行禮。

    扎瑪大媽常年在這條道上，每當(dāng)看見茶馬道上落單的行人商賈，她便提醒前面有狼經(jīng)常出沒，當(dāng)?shù)纻耍⒔行腥说剿胰バ菹?，等人結(jié)伴而行。老mama總是熱情地提供茶水食宿。這樣，不知使多少人免于狼害，于是人們便親切把這個寨子叫作“麻格宗”，人們都很敬重她。

    大媽要請大家喝酥油茶，，正說笑間，忽然遠處一片黑黑的云霧迅速的往這邊襲來，牦牛駝幫的頭兒益西多吉臉色大變，叫道：“快躲！”

    風(fēng)越刮越大，吹得人遍體生寒，瞬間黑云漫過頭頂。眾人拉著牛馬紛紛躲避，劉仲和云丹也被人攙扶躲在一棵樹下。‘轟隆隆‘一陣怪響，阿奴身上忽然被硬邦邦的東西砸了幾下，她‘咦’地一聲，還想探出頭去看，被羅桑一把抱進懷里，只見滿地上蹦蹦跳跳彈起一些雞蛋大的東西，牛馬已經(jīng)受驚的慘叫嘶鳴。隨后大片的冰雹鋪天蓋地的砸下來，又像兵乓球一樣彈起，地上白花花的一片，除了冰雹在亂蹦亂跳，什么也看不見。阿奴感覺羅桑的頭震了一下，連忙伸出手抱住羅桑的頭，隨后兩手被冰雹砸的又痛又麻。

    俄頃，冰雹忽的消失了，天空放亮。人們紛紛走出來，滿地是雞蛋大的冰雹，人們嘖嘖稱奇。劉仲第一次看見冰雹，拿了一粒在手上，奇形怪狀的，像剝了皮的石榴，里面還包著石粒，草籽什么的，沒有一會兒，就化成了一灘水。

    牛馬都受了驚，牦牛駝幫的人安撫了好一陣，一匹馬脫了韁繩往前跑了，找到時發(fā)現(xiàn)腿已經(jīng)摔傷了。

    幾名找馬的人回來，神情古怪，請羅桑和益西多吉往前去查看。

    羅桑和益西多吉帶著人急急趕去。前面那匹傷馬正在哀鳴，這里是有一片草坡，旁邊是樹林，樹林邊上躺著一個人，旁邊站著幾個，那服飾？羅桑瞇瞇眼，察雅的武士。

    那幾個人見是羅桑到了，忙恭敬的行禮。

    領(lǐng)頭的一個說道：“我們要見云丹小主人?！?/br>
    羅桑不回答，上前看了看那個躺著的人，胸口塌了一塊，已經(jīng)死了。察雅人說：“是康珠，這次他是領(lǐng)頭人?！?/br>
    一共有二十名察雅武士，他們被繳了武器，帶到云丹面前。原來他們是準(zhǔn)備在最險的路段上伏擊云丹，不料羅桑四處拜山，各處勢力都出來替他清空道路。他們無處藏身，最后躲進這片林子。那死去的洛巴是康珠的弟弟，他要為弟弟報仇，不愿意離開，因為羅桑和云丹，弟弟失蹤連尸體都沒找著。羅桑落單時，他本想伏擊羅桑，不料手下的人起了分歧，他們也是被《羅桑嘉措》荼毒長大的，羅桑又是一個貴族身份的喇嘛，紅教掌教的弟子，他們對他又敬又怕，不想殺了他惹麻煩。

    康珠心里不忿，今天出去查看羅桑他們的情況，還沒有走幾步，冰雹就下來了，他想跑回林子里躲避，那匹驚馬沖過來，一下把他撞倒在地，重重的踩在他的胸口，隨后馬也摔倒在地。等雹子停下來，康珠已經(jīng)沒氣了。

    剩下的人群龍無首，亂作一團。他們本就迷信，洛巴失蹤，康珠離奇死亡，他們認(rèn)為是天降神罰，懲罰他背叛原主人拉格頭人。所以幾個商量了一下，反正不管是扎西還是云丹，都是察雅香堆頭人家的，他們認(rèn)為不存在‘反水’之類的問題，不會被掛上狐貍尾巴，留下可恥膽小的名聲，于是決定投奔云丹了。

    云丹臉皮抽了一下，他發(fā)現(xiàn)跟著羅桑這批人，有些很血腥的事情會以一種滑稽的方式收尾。不管怎樣，他從一根光棍擴充成了二十人。

    阿奴的手被砸的青紫一片，腫了起來。羅桑又心疼又開心，見他一臉古怪，似笑非笑，阿奴正痛的心煩，懶得理他，轉(zhuǎn)頭找納達巖撒嬌去了。

    注解

    1.狐貍尾巴：吐蕃時期，藏族先民崇尚武力，以戰(zhàn)為榮?！杜f唐書·吐蕃傳》說，吐蕃社會\貴少壯，賤老弱\，以戰(zhàn)死為榮，連世戰(zhàn)死，視為\榮譽甲門\，賜旗嘉獎。古代吐蕃部落中，哪一家做了對不起本部落的事，或戰(zhàn)爭中當(dāng)逃兵者，要么不許他們立桿，要么在旗桿上掛狐貍尾巴。當(dāng)時給英雄將領(lǐng)穿豹飾虎服，懦者頭垂狐尾，以及為\榮譽甲門\賜旗，是吐蕃的一大風(fēng)尚。

    2.沈嘉木筆記渡河一段來自‘湘西王‘陳渠珍的《艽野塵夢》，本人水平有限，實在憋不出，加上也沒有坐過船，經(jīng)驗不足，只好借用。（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