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仲草草瞇了一會，想起阿奴，心癢難耐。見沈嘉木睡的沉沉的，顧不得全身酸痛，起身隨便攏了一把頭發(fā)，悄悄地出門。霧氣彌漫，他轉(zhuǎn)了幾圈，衣服都有點(diǎn)濕了，也不知道阿奴住哪，回去又不甘心，躊躇中，見旁邊小道上兩個鼓鼓的身影走過。他跟過去，本想問路，卻見兩人貓著腰穿過一個籬笆，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劉仲好奇，綴在后頭，想看個究竟。

    他們繞到一所院子的后頭，脫下斗篷，矮的那個踩在高個的肩上，從一個缺口爬進(jìn)去，顯然早踩好了點(diǎn)。翻身時，頭抬起來，看見一個側(cè)臉的輪廓，分明是阿奴，劉仲大喜。墻下那個顯然是阿錯，劉仲就站在他后面，霧氣太大，兩兄妹都沒有發(fā)現(xiàn)，阿奴翻身下去時才看見阿錯身后有人，嚇得低叫了一聲，手一滑就掉了下去。阿錯心知有異，黑暗中身子一矮，順著直覺往后腳一掃，把人摔在地上，他撲上去，騎在劉仲身上劈面狠狠的揍了幾拳，劉仲莫名挨了幾下，也火了，手推腳蹬拼命反抗。阿奴摔下墻，顧不得疼痛，從里面又爬上來，掛在墻上，墻上濕滑，她力氣小，怎么也爬不上來，只從墻上花磚砌的窗縫里看見兩個人影打成一團(tuán)，急的沒辦法。里面的人聽見動靜，趕到后院，濃霧中看見黑乎乎的一個人影在墻上撲騰，想也沒想，甩手就是一個鐵蒺藜，阿奴尖叫一聲，外面打架的兩人嚇得停下來，阿錯退后助跑幾步撲上墻，叫道：“阿奴瑪。”

    阿奴左臂被打中，痛的眼冒金星，右手卡在窗縫里，被吊在墻上，那人沒有想到是個小姑娘，呆了一下，見有人上墻，揚(yáng)手又是一個鐵蒺藜，阿錯聽得風(fēng)聲，一歪身子，沒有站穩(wěn)，又摔下去，見哥哥摔下墻，阿奴驚怒交加，大叫一聲：“里面的人滾出來，把我的紅紅還給我！”

    院子的人都被驚醒了，個個披衣出來，院子一下子亮起來，燈火的熱氣讓濃霧消散了一些。一個從人舉著燭火照一照阿奴，顯然認(rèn)出了她，皺皺眉頭，向里面稟報(bào)。一個鷹鉤鼻越眾而出，冷笑道：“怎么，不賣給你，就想偷？”

    阿奴怒叫：“本來就是我的?！?/br>
    阿錯和劉仲重新爬上墻，伸手把阿奴拉上來，扯動了阿奴的傷，右手又被卡一時拉不出來，痛得她大叫，劉仲趴下去將阿奴的手腕一點(diǎn)一點(diǎn)挪出來，抬起頭的時候，臉暴露在火光里，鷹鉤鼻一臉驚喜，試探道：“劉仲？”

    劉仲猝不及防，應(yīng)了一聲，抬眼見那鷹鉤鼻，認(rèn)出了他，梁王侍衛(wèi)隊(duì)長陳福光，他心里一片冰涼。

    阿錯已經(jīng)爬下去，將阿奴抱下來，見劉仲趴在墻頭不動，不耐煩的將他的腳一扯，劉仲摔在了地上，清醒過來，顧不得身上疼痛，急道：“快逃?！?/br>
    陳福光帶人追了出來，他們扛起阿奴撒腿就跑。身后鐵蒺藜，飛鏢，飛蝗石，袖箭，一溜的暗器招呼過來。

    阿錯眼見勢頭不對，偷個紅紅就要他們的命？他怒橫一眼劉仲，都是他惹的事。來不及多想，他邊解下腰間的牛角號，“嗚嗚”急促的吹起來，邊閃進(jìn)身后的一個大殿，他們將門迅速關(guān)上，插上門閂。隨即傳來門窗被暗器擊中的’咚咚’聲。

    隨后的事情頗為滑稽，寺院里的僧侶，阿依族人，沈家護(hù)衛(wèi)紛紛趕出來，那個吐蕃馬隊(duì)也是用牛角號報(bào)警敵襲，節(jié)奏跟阿依族的差不多，號聲一起，他們紛紛抄刀沖進(jìn)了寺院，因?yàn)橐差D吐蕃人，寺院門還沒有關(guān)。陳福光等人見僧侶們傻乎乎地出來倒是不怕；阿依族人惡狠狠cao著長刀沖出來，也不見得打不過；一群漢族人手持兵器冒出來，他有點(diǎn)蒙，什么時候多出來的？再一大群氣勢洶洶的吐蕃人舉著火把，揮著彎刀沖進(jìn)來，他就傻眼了，眼見形勢不妙，轉(zhuǎn)身帶人就往碧云寺后門跑，還好他住了幾天，熟門熟路，給他逃了出去。

    見他們跑得沒影了，夜黑霧重，大家也不追，慢慢回來，搞清楚事情經(jīng)過，各自回去不提。

    納達(dá)巖那天使了障眼法，大耗精力，這些天都在冥想打坐，聽見號角聲后動作就比別人慢了一點(diǎn)。等他趕到，已經(jīng)清場了，只看見大殿的門窗被砍得傷痕累累，觸目驚心。

    阿奴的左肩的傷不重，還好鐵蒺藜沒有淬毒，那人也只是警告。只是從墻上摔下來，肩膀著地，當(dāng)時不覺得，現(xiàn)在整個右肩腫起來，雖沒骨折，但是手已經(jīng)抬不起來，再加上右手被卡，手腕上破了皮，青青紫紫腫了一圈。包扎上藥時，痛的她一直抽泣，盡管納達(dá)巖說已經(jīng)給她做過怯痛的儀式。

    阿錯和劉仲被各自領(lǐng)回去教訓(xùn)。

    自從那天劉仲跑掉，漢嘉王劉暢就被陳福興帶人看管在碧云寺，雖然不限制他小范圍活動。現(xiàn)在牢頭忽然跑了，亂成一團(tuán)也沒有人管他。他興高采烈地把自己打包了送給劉仲，一副準(zhǔn)備隨他們亡命天涯的架勢。

    阿錯被古戈大叔用刀鞘打了滿頭包，阿奴心疼的要命，只好大哭起來。古戈大叔連忙過來安慰她，阿錯趁機(jī)溜了。他一路問，找到劉仲那里才找到劉暢，劉仲正跪在地上，沈謙激動得口沫橫飛，劉暢正在看熱鬧。他沖進(jìn)去一把拎住劉暢：“紅紅呢？”

    他身材高大，劉暢被他拎得喘不上氣，只好指指旁邊，阿錯看見紅紅的籠子，揭開黑布一看，紅紅正不安的蠕動。他抓起劉暢，狠狠的摔在劉仲身上，提起籠子就走。剛出門，氣不過又回頭，劉暢嚇得一哆嗦。阿錯指著他罵道：“壞人！”

    又指著劉仲：“混蛋！”他只學(xué)會了這兩句罵人的漢話，覺得漢話罵的很不順，cao起旁邊的椅子，哄然砸在劉暢身邊，椅子四分五裂，見劉暢一臉驚恐，懦夫，哼，他揚(yáng)長而去。

    劉仲惡狠狠的問劉暢：“你跟陳福光想干什么？”

    沒有人扶他，劉暢好不容易爬起來，聽見劉仲質(zhì)問，苦笑：“阿仲，我能干什么？”

    劉仲不語，周圍的沈家人冷冷的瞪著他。

    劉暢擺擺手：“阿仲，你害苦九叔了。那天你一跑，蔡晟隨后就來了，把我交給了陳福光，問你來找我干什么，我哪知道，咱們話還沒有說上呢？他們不信，后來就把我押這里了?！彼荒樋喙揖鸵磺舴竻?。

    沈謙冷笑：“釣魚很開心啊，郡王爺?！?/br>
    劉暢忙辯解：“天天躲在廟里，大家都悶的慌，以前也認(rèn)識陳福光，好說歹說，最后我說判了死刑的犯人還有一碗斷頭飯呢，他也有點(diǎn)想出去走走，就出去玩了一圈?！?/br>
    沈謙動容：“他們要?dú)⒛?？?/br>
    “估計(jì)是吧，不然到這荒山野嶺做什么？死了再給我捏個罪名就是了，那個老巫婆干這個最拿手，他的兒子也不賴?！眲晨嘈Γ笆畮啄炅?，終究逃不過，還是陳福光出馬，也太看得起我。問皇帝五哥怎樣了，他們也不說。估計(jì)他們動手的時候，五哥也是兇多吉少?！?/br>
    屋里一片沉默。半響，沈謙嘆道：“他們是親兄弟，太后也不管？”

    “先斬后奏，那個老巫婆連個屁也不會放，這些年她搞了多少事？兒子？哼，只要她能高高的坐在那個位子上，祖宗都可以拿來賣，更何況一個老跟她擰著干的兒子。”劉暢滿臉厭惡。

    劉仲見他一直辱罵自己的祖母，不覺氣悶，但那是積年怨恨，他也不是以前的梁王世子。他不想聽這些，又想起紅紅，他問道：“你怎么惹上阿奴他們的？”

    “冤枉，”劉暢叫起屈來，“他們路上看見你的紅紅，就上來索要，我說不是我的，他們又纏著要買，結(jié)果陳福光看上了那條蛇，就怎樣都不肯給。糾纏了好幾天，我想他們可能是你的朋友，還想讓他們救我來著，可是怎么使眼色他們都沒有看懂?！眲掣怯魫?，他的眼睛都快抽筋了。

    有一種人的痛覺神經(jīng)非常敏感，阿奴就是。此時她半靠在枕頭上，已經(jīng)疼的發(fā)懵，她強(qiáng)忍著慢慢的數(shù)著羊，時間變得分外漫長?；杌璩脸林兄車藖韥砣ト?，一會一會就有人來摸摸她，她很煩躁，想罵人又張不開嘴，很用力的掀開眼皮，看見古戈大叔焦躁的站在她旁邊，手里一個杯子，見她睜開眼，問道：“還是很痛？”

    阿奴點(diǎn)點(diǎn)頭。

    古戈大叔邊晃著杯子邊說：“我去吐蕃商隊(duì)那里道謝，那領(lǐng)隊(duì)的是察雅的多吉，你卓瑪嬸嬸的娘家表哥?！?/br>
    阿奴想，我記得，是察雅拉格頭人的大管家。

    古戈大叔繼續(xù)說：“他聽說你痛得難受，求他的小主人給了我們一點(diǎn)止痛藥，說是印度過來的，很珍貴，只給了指甲蓋大那么一點(diǎn)。我泡給你喝。”

    阿奴點(diǎn)點(diǎn)頭。

    古戈見藥已化開，叫納達(dá)巖小心的扶起阿奴，給她喂了下去，有股香甜的味道。過了一會，阿奴覺得頭暈?zāi)垦＃摹煌弧靥碾y受，掙扎問道：“是什么？”

    古戈回答：“他們叫它阿扁，名字奇怪的很?！?/br>
    阿奴慢慢的又靠回去，她覺得頭疼，懵懂中忽然福至心靈，‘阿扁，阿扁’是鴉片！??！一陣惡心，翻身大吐起來。

    折騰了一晚上，天亮?xí)r阿奴終于睡著了。

    沈謙帶著劉仲已經(jīng)來道過謙，再三感謝他們數(shù)次援救之恩。只是阿奴受傷，正在榻上輾轉(zhuǎn)呻吟，阿依族人沒有給他好臉，他們也不以為忤，也給吐蕃人道了謝。

    行蹤已經(jīng)暴露，他們要趕緊跑路了。天微微亮?xí)r，盡管濃霧彌漫沈謙還是命令上路。劉仲沒有看見阿奴，不甘心地一步三回頭。唯一的好處就是他不用扮女孩子了。

    臨走時，沈謙勸悟空和他們一道走，他擔(dān)心這個童年好友會受連累。悟空很是為難，沈謙也無法勉強(qiáng)。

    注解——察雅縣位于西藏自治區(qū)東部、昌都地區(qū)中南部。察雅，藏語意為“巖窩”。清代史料中寫作“乍丫”或“扎雅”，相傳17世紀(jì)中葉，藏傳佛教格魯派高僧嘎曲·扎巴江措在克貢村附近山頭的懸?guī)r下修行，后人就把他修行的地方叫作“察雅”。唐時屬吐蕃統(tǒng)治范圍。唐末至宋朝又歸“德巴”割據(jù)勢力統(tǒng)轄。直接用‘察雅’做地名。有的古地名不經(jīng)常用，很少人知道，本文就盡量使用現(xiàn)在的地名。

    本文架空，吐蕃在本文中分散成數(shù)個小國，被諸多吐蕃部落割據(jù)。但是都對新漢稱臣。（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