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 落架鳳凰
晚上,馬奎抓著煙鍋來找阿奴。 阿奴正晃著腿坐在山道邊上的石墩上,跟阿錯和納達巖一起聊天。馬奎想,這幫人明明領(lǐng)隊的是納達巖和阿錯,實際上阿奴說什么那個阿巖就怎么做,更別說她的哥哥阿錯,基本是妹子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沒見過寵妹子寵成這樣的。 這個阿依族真是奇怪,自己怎么沒聽過這個部族?只是白天納達巖燃香誘供的手段讓他覺得熟悉,似乎有誰說過這種事。 阿奴見他過來,笑瞇瞇的問:“大叔,不睡么?” 馬奎心想,隊里有個‘柿子’,哪里睡得下。他也坐下,回道:“心里有事,睡不著啊。” “對啊,我們也是,想想那幾個死人就埋在不遠處,我怕的慌。” 馬奎腹誹,白天殺人的時候,你眼也不眨一下,現(xiàn)在就怕啦?哄誰啊。 他斟酌了一下,問道:“那個梁王世子打算如何?”他實在不好意思開口問劉仲。 阿奴憤憤不平地說:“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木偶人,梁王殺完老婆殺孩子,太過分了吧!粽子真可憐。” 馬奎暗道,才幾個時辰,就從一口一個死胖子變成了親親熱熱的粽子,畢竟還是孩子。想想阿奴是外族人,中原的事情肯定不了解。他吸了口煙,慢慢說道:“你們不知道,權(quán)貴之家為了爭權(quán)奪利常常是你死我活,哪有半點親情,”他搖頭嘆氣,繼續(xù)道:“十幾年前,有件跟梁王有關(guān)的事傳的路人皆知。梁王是當今皇上的嫡親弟弟,聽說太后寵愛幼子,怕死后幼子無人照應(yīng),就想讓皇帝立梁王為太子,有一日皇帝酒醉,太后戲言立梁王為太子,皇帝答應(yīng)了。酒醒后太后逼立下詔。當時的博士祭酒沈浙當即反對,說大漢皇位的承傳,祖制已有明文規(guī)定,為子承父位,皇上那時已經(jīng)有兒子。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不久沈先生就辭官回鄉(xiāng)。后來,梁王前往封地,皇上下旨立沈先生的女兒為梁王正妃。沈先生是錢塘沈家的人,當朝大儒,聲名卓著,后來到了他妻子的故鄉(xiāng)閩侯開辦了旗山書院,門下學生無數(shù)?!闭f起沈浙,馬奎語氣頗為敬重。 阿奴愕然,道:“這樣?你們皇帝也太不是東西啦,明知道梁王恨死沈浙,沈浙對他忠心耿耿,還把人家女兒往火坑里推。” “聽說是梁王上書請求要娶的。沈家可是百年世家?!?/br> “???”阿奴愣住了,“可是粽子說梁王對他們母子不好?!卑⑴陨砸幌刖兔靼琢耍和跞⑸蛘闩畠褐皇窍蚧实凼竞?,表明自己沒有覬覦皇位的心思,至于娶到后,怎么對待,那就不是那皇帝cao心的事??墒?,為什么十一年了都忍了,卻在現(xiàn)在要把這個表忠心的貢品殺了?難道梁王想謀反被這個王妃發(fā)現(xiàn)了,她心里亂猜一把。 粽子說是梁王寵妃華氏生了個兒子,想立華氏為正妃,梁王才殺了他母親。若只是這樣,設(shè)個局把正妃廢掉就是,沒有必要得罪沈家,更沒有必要連兒子都殺了,很可能是怕兒子泄露出去,所以才下狠手。看粽子的樣子似乎不知道,他情緒很低落,自己套了一晚上的話,也沒有漏出一點謀反的味道???不過皇家出身的孩子沒那么簡單,只怕知道了才裝。 馬奎卻沒有想到這個,雖然他讀過一點書,作為一個大馬幫的馬鍋頭不僅要善籌劃,懂經(jīng)營,而且往往能講多國多民族語言,上通官府,下聯(lián)商賈,但是他畢竟還是常年跑江湖的,還是跑國際路線的,對皇家高層政治變動的敏感性不強。 阿奴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疑惑告訴了他。他驚訝地說道:“你怎么會想到謀反?不過聽說梁王的封地離長安很近?!?/br> “諸侯手上有兵馬么?你們開國時不是有一個什么‘推恩令’,諸侯的勢力都不如前朝了吧?” “諸侯手上沒有兵馬,只有一些侍衛(wèi),多的也就百把人。推恩令是這樣的,嫡子襲王位,庶子封侯,一個諸侯國就這樣慢慢被瓜分掉了,大的也不過幾個城池,小的才一個縣城罷了,開國也一百余年,沒有聽說過諸侯造反。要錢沒錢,要人沒人,怎么造反?” “高層政變什么的沒有么?” “呃?”馬奎沒有聽懂。 “就是宮廷政變,皇宮里頭下毒啊,巫蠱啊什么的?” “大漢開國一百余年,八個皇帝,有的短命的只做了幾個月的皇帝,屁股下的龍椅還沒有坐熱。這里面有什么事我們老百姓也不知道。巫蠱倒是聽說過。先皇有一個妃子在房子里埋了木偶人,上面有當今皇上還有太后的生辰八字。后來那個妃子被賜死了,還誅了九族。啊,她的兒子就是劉仲要找的封地在雅州一帶的漢嘉郡王?!?/br> 阿奴想,兩件相隔十幾年的‘木偶門’還真像啊,梁王和太后真正是母子啊,連手法都一樣,也不改進改進。粽子還敢去找他? 只是不知道梁王這次準備怎么樣纂他親哥哥的位子?問粽子去?算了,人家就是知道也不會告訴你,阿奴百爪撓心。 馬奎決定繼續(xù)剛才的問題:“劉仲準備怎么走?”這才是他一晚上最關(guān)心的問題。既然梁王想宮廷政變,那就不會打戰(zhàn),自己這一趟走尼泊爾,走一個來回要一年多,整個馬隊的家人都在西南疆,上層政局動蕩跟他們這個小小馬幫沒有關(guān)系。只有梁王世子這個燙手山芋,不管梁王反不反,救他都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敬重沈浙是一回事,救了他的王子外孫是另外一回事,事關(guān)馬隊日后生計,他還是小心些,誰知道這些皇子皇孫實際上做了什么。他不想讓劉仲跟他們一路走,所以盡管前面就是下寺鎮(zhèn),他還是選擇在野外露營,明天天一亮,他就想讓他們離開。 阿奴說:“那個青姨說,明天一早就走,就是那個先生想讓你們送到成都,應(yīng)該明天一早她會跟你說?!?/br> 馬奎同意,只要那個胖‘粽子’不跟著,什么都好說。至于阿奴,一個外族人,肯伸手救人已經(jīng)是仗義,他們馬上就回鄉(xiāng),中原皇帝是誰做跟他們一點關(guān)系沒有。 一時大家都沉默下來,只有馬奎的煙鍋一下一下的發(fā)出紅亮亮的光。 劉仲和青姨是來找馬奎。他們準備天亮就走,劉仲的先生叫沈嘉木,他們拜托馬奎把人送到成都錦里一家叫云水間的錦緞店。 事情談妥,他們才發(fā)現(xiàn),阿奴他們開始圍著篝火跳舞,已經(jīng)轉(zhuǎn)成了一個圈子,氣氛越來越熱烈。馬隊里的幾個小伙子也開始加入,慢慢的人越來越多。馬奎想難得有興致,也不拘著他們,安排了守衛(wèi)放哨。自己坐在一旁抽煙去了。 第二天早晨,劉仲被青姨叫醒。昨晚大伙跳舞喝酒狂歡,直到凌晨才東倒西歪的睡去。;劉仲雖然心情不好,也被他們的熱烈感染,灌了幾口酒。起來時頭還有點疼。 林子里濃霧彌漫。到處濕漉漉的。 劉仲小心的跨過一個一個睡著的人們,找到了阿奴。 阿奴跳了一夜的舞,正裹著毯子,像八爪魚一樣趴在哥哥身上打著小呼嚕。 劉仲蹲在他們面前,看著阿奴小小的臉,他想笑,她居然在打呼嚕,這個奇怪的小姑娘跟他見過的女孩子都不一樣。阿錯睜開眼,看見是他,楞了一下。劉仲直接忽略阿錯不友善的眼神,一把捏住阿奴的鼻子。 阿奴憋醒了,眼一睜開,一張胖臉大大的堵在眼前,阿奴翻個身,坐在他身上,狠狠掐著他胖胖的脖子,劉仲漲紅了臉,想大叫,卻發(fā)不出聲音。阿錯在旁邊得意的笑,他剛才醒了都不敢動,阿奴的起床氣誰碰上睡倒霉。 “你干什么?”阿奴怒叫。 劉仲掙出來,邊咳邊說:“我要走啦,跟你告別,以后可能再也見不著了。” “算你有良心?!卑⑴墒制鹕怼?/br> 劉仲一骨碌爬起來,咳嗽了幾聲,說道:“阿奴,你的小蛇呢?” “你不是怕嗎?” “那個可以借給我用用?” “什么?紅紅?你做夢!”阿奴大怒。一腳踹過去。 劉仲rou厚,揉揉又湊上來。阿奴不耐煩,問道:“你要干什么?” 劉仲掏出一顆比龍眼還大的圓潤珍珠,說:“我跟你換。這次我去找九皇叔,想帶著你的紅紅,就是想,實在危急的時候,也許它能救我的命。” “紅紅沒有毒的,現(xiàn)在還小,也不會吃人,她以后也不會長太長?!?/br> “???”劉仲意外,遲疑了一下:“不過,沒毒也沒關(guān)系。。。。。?!?/br> 阿奴見他一臉憂傷,想想他才十歲,跟自己一樣大呢,母親死了,父親要殺他,伯父祖母態(tài)度不明,要去見的那個叔叔更是跟自己祖母有殺母之仇,上次看見他還是一副紈绔子弟的樣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當心自己的生死,心下一軟,但是又舍不得紅紅,再說它難養(yǎng)的很,萬一死了怎辦,使出老招數(shù)刁難道:“你要是敢抱一下,親一下紅紅,我就借給你。” 誰知劉仲早就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小蟒弄到手。他也狠,一咬牙,不顧身上冷汗直冒,哆嗦著真的伸手去抓籠子里的紅紅,抱在懷里,迅速親了一下它的尾巴。然后倔強的抬眼看著阿奴。 阿奴呆住了,這下給不給? 她不情愿嘟著嘴,說道:“紅紅可值錢了,一顆珠子只夠買它一塊鱗片。” 劉仲見她口氣松動,大喜,忙忙說道:“我要是能活著,就給你跟紅紅鱗片一樣多的珍珠,每一顆都有這么大。”他指指那顆珍珠。 阿奴拎起小籠子,說:“你為什么不去隨便買一條,蛇應(yīng)該有的賣吧?” 劉仲說:“我不知道去哪買,你那條紅紅很少見,一拿出來,別人就怕了?!?/br> 阿奴搖搖頭,真正是紈绔子弟,罷了,話已說出口,阿依族人從不反悔。如果紅紅真能救他,他能保住性命,將來也許用的著。 她將籠子遞給劉仲,交代喂養(yǎng)的細節(jié):“紅紅是血蟒,怕冷,溫度稍低就要給它保暖,不然會凍死,喜歡潮濕,要定時用水噴一下,喂它小老鼠就可以,不要大的老鼠,十天左右一只,天冷它就冬眠,睡覺,不吃東西。還有,有空就要拿出來讓它伸展一下身子?!?/br> 她叫起阿錯,叫他給劉仲示范一下怎么喂,紅紅吃老鼠,老鼠她不敢碰,所以都是阿錯喂。(實際這個寵物應(yīng)該是阿錯的)。 阿錯拿出一個籠子,見阿奴將紅紅送給他討厭的死胖子,他很不高興,斜斜的看了劉仲一眼,他揭開上面蓋著的黑布,里面小小的老鼠嚇得四處亂串,劉仲覺得惡心,硬生生忍了下來。 阿錯叫劉仲拎起一只小老鼠,扔進紅紅的籠子里。劉仲這次冷汗冒的更多了,心里突突亂跳。紅紅讓他害怕,老鼠就是害怕加惡心。他猶豫了一下,見阿錯冷笑的看著他,他再次咬緊牙關(guān),手伸進去,胡亂抓起一只,扔進紅紅的籠子,紅紅一口就準確咬中老鼠的頭,慢慢把它纏繞起來,一會兒老鼠就不動了,它慢慢的張大嘴,一點一點的吞起來。它吞了很久。 好容易,紅紅吃完了,日頭已是老高。阿錯把黑布蓋上,遞給劉仲,阿奴說:“它吃飽了,消化的時候最虛弱,不要亂動它。你萬一有事,那就不要喂它,紅紅一般餓不死的。等你安全了再喂它。還有,萬一你要逃命,一定記得帶上它。。。。。?!?/br> 阿奴舍不得,還想多說幾句,馬奎和青姨在旁邊等急了。青姨名叫沈青娘,她向馬奎買兩匹馬,馬奎不敢把馬幫的馬給她,就向阿奴借了兩匹。從早晨天不亮等到太陽高掛,饒是她好脾氣,也不耐煩了,劉仲居然還要她拿著老鼠籠子,哪個女人不怕老鼠?她當場變臉上馬,準備走人,阿奴笑得肚子疼,拿來原來掛籠子的架子,架在馬背上綁好。給劉仲準備的是一匹小馬,等劉仲上馬做好,阿奴又開始心疼小馬:“粽子,你還是減減肥,別把馬壓垮了?!?/br> 劉仲正在醞釀要說幾句感謝的話,被她噎的一點情緒都沒了,繃著臉拍馬走了。(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