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下）

    門外一陣輕響，一陣敲門聲。

    是當那輕響過后，推門進來的人，拿了點心和茶水，禮貌地和兩人點了點頭，兩人認得出那人，是早先安排他們來會客室的人，袁若梣之前來面試時也見過她，是章昕貽的助理，名叫家家。

    家家善意地對兩人笑了笑，而當那笑容剛歛下，兩人見到家家后頭跟著的人，神經(jīng)再度緊繃起來。

    袁若梣先起身，禮貌地對來人點了下頭，同時往后看了眼，發(fā)現(xiàn)后頭沒有其他人了，她這才感覺好過了些。

    某程度上，袁若梣慶幸今天只有這人來，沒有另外一人。

    那在《遺失的遺憾》新劇記者會上，神情寡淡，輕輕道出由她擔任編劇的女人……

    隨著家家走入，章昕貽注意到袁若梣的眼神，她心思細膩，很快察覺了袁若梣在想些什么。

    她脣角勾了下，語聲和緩，「袁小姐，別擔心，今天代表da.versace來簽約的，確實只有我。」

    「嗯……」被章昕貽說穿心思，袁若梣倒是覺得尷尬，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答。

    剛好家家?guī)驼玛抠O拉開椅子，章昕貽順勢坐了下來，她接過家家遞給她的合約，翻閱檢查，她邊看，柔美大方的臉龐走過些心思。

    袁若梣這邊也得到了一份合約，她跟胡亞絜也看了起來。

    一時之間，沒有人說話。

    會客室里一陣沉默，眾人抿脣不語。

    特別，是當他們翻閱到最后一頁，看到那猶如跟魔鬼簽約般的約定時……

    眼睛有些乾，袁若梣眨了下眼，她不是第一次看到這份合約，早在那天新劇記者會過后，袁若梣就已經(jīng)收到了由這合約的初稿，還是陸揚寄給她的。

    信里，陸揚的文字不帶情感，彷彿兩人不認識似的，就幾行字，說是依記者會內(nèi)容，合約隨信附檔，袁若梣如有興趣，再跟da.versace約簽約時間。

    那當下心頭一沉，袁若梣很快點開合約內(nèi)容，內(nèi)容如她所料，她一點也不訝異。

    被欽點成《遺失的遺憾》的唯一編劇，袁若梣一點也不覺得高興。

    早在記者會的當下，她聽見冷予嫀輕輕地道出她的名字，袁若梣便是那樣的感受，這些年來，她當年跟冷予嫀相處的記憶如此清晰，她知道，若冷予嫀真心想給她機會，不會是那樣寡淡的神情。

    等看到合約條件，便無疑應(yīng)證她的猜測。

    袁若梣只是不知道，冷予嫀為什么這么討厭她。

    看來，她果然是太樂觀了吧。

    過了這么多年，冷予嫀對她的誤會依然沒有一絲消解。

    之前是不肯錄取她。而冷予嫀對她的討厭，大約是到了連不錄取她都不足以消氣，現(xiàn)在，便開出這種條件給她。

    這條件，說好聽點是機會，說難聽點，就是惡魔給的契約──甜美的糖衣里頭包裹的是毒藥，還是沾上一點便可能致死的毒藥。

    此刻，心思亂著，袁若梣手安在契約上，沒有說話的能力。

    眼下這僵局，選擇打破沉默的是章昕貽。

    感覺到一陣善意地注視，袁若梣抬眸，心頭震了下，因她對上章昕貽友善的眼神，「袁小姐……，我可以叫你小梣嗎？」

    「小梣，這合約，是da.versace從來沒有過的?！?/br>
    「如果你選擇不簽，我完全可以理解?！拐玛抠O凝視著她，語調(diào)帶暖，春風似的，輕易可以安撫人的心神。

    「章總……」同時，袁若梣一愣，打斷她心思的，是剛剛收進包包里的手機。

    那手機震動著。

    一封封進來的訊息，那些說著「家里需要錢」的訊息，在袁若梣的帆布包里，不斷震動著。

    命運在跟她開玩笑嗎？袁若梣即使再樂觀，此刻，也不由得這么想，只因為這一切實在太過諷刺。

    她的父親在工廠倒閉后成了個賭徒，而她，面對家里這鉅額的負債，也得變成一個賭徒。

    還是個看起來只輸不贏的賭局……

    咬緊了牙，袁若梣坐直了身子，她平視著章昕貽，她盯著她，眼里沒有一絲怯懦，這是她對自己的尊重。

    即使命運不斷捉弄著她，她也沒有放棄過自己，她堅持走自己想走的路，就算不斷的跌倒，就算面對眼前這近乎絕望的賭局，她也不想表現(xiàn)膽寒。

    她已經(jīng)一個人，走了這么遠的路了。

    即使一直跌倒也無所謂，她不可以放棄自己。

    就算別人放棄她，她也絕對不要，連自己都放棄自己。

    就算是惡魔給的契約……，以她的現(xiàn)況，她確實不可能，再獲得更好的機會了。

    「章總?！?/br>
    「嗯？」

    「我想跟你確認，合約里的其他部分……比如預(yù)定支付的高額薪水、支付的日期，這些，都確實如合約所寫的嗎？」

    「……」

    章昕貽和眼前的女孩應(yīng)對著，記者會會后跟冷予嫀對話的記憶涌上，她清楚冷予嫀做這件事的原因，讓她不自覺的，對眼前這女孩產(chǎn)生了一絲同情。

    ----

    要陸揚說，他來擔任冷予嫀的助理時，冷予嫀在da.versace的地位已經(jīng)相當穩(wěn)固，讓他之前就沒有看過，董事會如此針對冷予嫀的場景。

    「給編劇這么高的薪水，雖然代價是天價一般的違約金……」

    da.versace其中一董事李董，他是有名的嗓門大，此刻，他質(zhì)問冷予嫀的嗓音響徹了整個會議室，他揚著手上那份因為薪資過高而得給董事會審核的合約書，「予嫀，我真不懂，你到底是對這編劇寄予厚望，還是希望讓她一敗涂地？」

    董事會席上附和李董的聲音此起彼落。

    這董事會席上，就李董最有資格說話了，當年冷予嫀和章昕貽要回來接下da.versace，董事會里最支持冷予嫀的大老就是李董，他難得開口質(zhì)問冷予嫀──

    眼下這狀況，連冷予嫀的自己人都懷疑她，整個董事會此刻可以說是向心力十足。

    其他董事也表達意見，「調(diào)查過了，這編劇沒什么資歷啊，之前是寫過幾部戲，但沒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

    「原本小章要用的編劇，人家好歹拿過幾座影視大獎，你用的這一個……」

    「我們這次投資了這么多錢，現(xiàn)在的影視產(chǎn)業(yè)有多難做，你用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編劇，還給這么高的薪水，就算她無法順利完成作品而違約，賠了天價一般的違約金，我們的損失可能都……」

    冷予嫀始終沉默著，陸逸以為她今天不想說話，就沒想到，他這時耳畔輕輕的一聲。

    冷予嫀輕輕地開口，氣度悠然的。

    面對這一整場質(zhì)疑她的人，甚至一半的人年齡都可以當她的父母，冷予嫀盯著他們，神情沒有一絲動搖。

    「損失我會處理，從我名下的財產(chǎn)扣。」

    「是吧？我冷予嫀名下的資產(chǎn)，不會經(jīng)不起這點損失?！?/br>
    「……」董事們面面相覷。

    冷予嫀神情淡然，等董事們魚貫離開，陸毅說幫她安排午餐跟其他投資人面會，短短的空檔，面對眼前這空無一人的會議室，冷予嫀打開手機，是章昕貽給她的訊息。

    那訊息，短短的一行字：「那女孩答應(yīng)了。」

    冷予嫀目光顫了下，一股復(fù)雜難解的情緒涌上心頭，她滑著手機，幾天前的那封信，映入她的眼簾。

    那封女孩寫來的長信。

    她看著、看著，看著那改變她決定的原因。

    她抿緊脣，目光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