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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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哈利說,傾身過去,鼻中吸入她的芳香,“門鎖……”他朝車門重重捶了一拳,車門蕩開了。他覺得自己似乎快要淹死了。“也許我們會再見面吧?” “也許吧?!?/br> 他心里升起一股沖動,想問她要去哪里,在哪里工作,喜不喜歡她的工作,還喜歡些什么,有沒有伴侶,想不想去聽演唱會,不是“拉格搖滾客”的演唱會可以嗎。所幸一切已然太遲。她已踏出猶如芭蕾舞者的腳步,走在史布伐街上。 哈利嘆了口氣。他半小時前遇見她,現(xiàn)在卻連她叫什么名字都還不知道。他一定是提前進入更年期了。 他看了后視鏡一眼,踏下油門,違規(guī)掉頭。 威博街就在附近。 41 二〇〇〇年三月三日。麥佑斯登區(qū),威博街。 一名男子站在門前,臉上掛著微笑,看著哈利氣喘吁吁地爬上三樓。 “抱歉讓你爬樓梯,”男子伸出一只手,“我是辛德·樊科?!?/br> 辛德的眼睛依然年輕,但面容看起來像是經(jīng)歷過“至少”兩次世界大戰(zhàn)。稀疏的白發(fā)向后梳齊,身上穿著紅色伐木工襯衫,外頭罩一件開襟挪威羊毛衫。他握手的方式溫暖而堅定。 “我剛泡了些咖啡,”辛德說,“我知道你來的目的是什么?!?/br> 兩人走進客廳。只見客廳已被改造成書房,里面放著書桌和電腦,四處都是紙張,一摞摞的書籍和期刊堆在桌上和墻邊地上。 “這些東西我還沒整理好?!毙恋陆忉屨f,在沙發(fā)上給哈利騰出一個位置。 哈利細看整個房間,發(fā)現(xiàn)墻上沒掛照片,只掛了一本超市贈送的月歷,上面印著諾瑪迦區(qū)的圖片。 “我正在進行一個大計劃,希望能寫成一本書,一本關(guān)于戰(zhàn)爭的書?!?/br> “不是已經(jīng)有人寫過了嗎?” 辛德大笑:“對,可以這樣說,只是他們寫得不太對路,而且我要寫的是我的戰(zhàn)爭?!?/br> “嗯哼,你為什么要寫?” 辛德聳聳肩:“聽起來可能有點做作,但我還是要說,我們這些曾經(jīng)參與過戰(zhàn)爭的人,有責(zé)任在離開人世之前,把我們的經(jīng)驗記錄下來,留給子孫后代。不管怎樣,我是這么認為的。” 辛德走進廚房,對著客廳高聲說話:“伊凡·尤爾打電話告訴我,有個人會來找我,還跟我說是個密勤局的人。” “對,但尤爾跟我說你住在霍爾門科倫區(qū)?!?/br> “我跟尤爾不常聯(lián)絡(luò),我保留了原來的電話號碼,因為搬來這里只是暫時的,寫完書就會回去?!?/br> “原來如此。我去過你家,遇見了你的女兒,是她給了我這里的地址?!?/br> “她在家?呃,那她一定是在休假?!?/br> 她是做什么的?哈利差點問出口,但覺得這樣問未免過于唐突。 辛德回到客廳,手里拿著熱氣蒸騰的咖啡壺和兩個馬克杯。“黑咖啡?”辛德把一個馬克杯放在哈利面前。 “太好了?!?/br> “很好,因為你沒的選?!毙恋滦χ?,差點把手中正在倒的咖啡灑出來。 哈利在辛德身上看不到一絲和女兒的相似之處,這讓他頗感奇怪。辛德沒有女兒那種有教養(yǎng)的說話方式和舉止,也沒有女兒的五官和深色肌膚。兩人只有額頭相像,都是高額頭,可以看見藍色靜脈分布其間。 “你在那里有一棟大房子?!惫目谡f。 “總是有做不完的維修工作、掃不完的雪?!毙恋麓鸬溃瑖L了口咖啡,咂咂嘴表示贊許,“又黑又陰暗,離哪里都太遠。我沒辦法忍受霍爾門科倫區(qū),住在那邊的人都是勢利鬼,沒有一樣?xùn)|西適合我這種從居德布蘭移居來的人?!?/br> “那為什么不把它賣掉?” “我想我女兒喜歡那套房子。當然了,她是在那里長大的。我聽說你想談?wù)動嘘P(guān)森漢姆的事?!?/br> “你女兒一個人住在那里?” 哈利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辛德端起馬克杯喝了一口咖啡,讓那口咖啡在嘴里滾來滾去好一陣子。 “她跟一個叫歐雷克的男孩子住在一起?!毙恋聝裳蹮o神,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哈利迅速下了幾個結(jié)論,也許下得太早,但如果他判斷得沒錯,辛德會搬出來一個人住在麥佑斯登區(qū),一定跟歐雷克有關(guān)。無論如何,事情就是這樣,她跟某人住在一起,不必再多想了。反正這樣也好。 “樊科先生,我沒辦法跟你透露太多信息,我想你應(yīng)該可以理解,我們正在……” “我理解?!?/br> “太好了。我想聽聽看,對于森漢姆的挪威軍人你都知道些什么?!?/br> “哦,你知道,去過森漢姆的人很多?!?/br> “我是指還活著的?!?/br> 辛德臉上露出微笑:“我不想講得很可怕,但這樣一來就簡單多了。在前線,人是大批大批陣亡的,我們部隊一年平均有百分之六十的人死去?!?/br> “不會吧,籬雀的死亡率也是……呃?!?/br> “什么?” “抱歉,請繼續(xù)。” 哈利甚感慚愧,低頭望著馬克杯。 “重點在于戰(zhàn)爭的學(xué)習(xí)曲線很陡,”辛德說,“你只要熬過前六個月,生存概率就會提高很多倍。你不會踩到地雷,在戰(zhàn)壕移動時會把頭壓低,一聽見莫辛—納甘步槍的扳機聲就會驚醒。而且你知道,戰(zhàn)場上沒有人能逞英雄,恐懼是你最好的朋友。所以說,六個月以后,我成了一小撥挪威軍人的一分子,我們這一小撥人知道自己可能會在戰(zhàn)爭中活下來,而我們大部分人都去過森漢姆。后來,隨著戰(zhàn)局演變,他們把訓(xùn)練營移到了德國內(nèi)地,或者志愿軍會直接從挪威送到戰(zhàn)場。那些從來沒接受過訓(xùn)練的……”辛德?lián)u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