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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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是。對這個時代的男人們來說,名傳后世遠比淡泊一世、保全身命重要。 王昌齡道:“我當(dāng)年也曾上書吏部李公求謁,并無半點回音,每每獨坐流涕,幸得嚴給事為主司典貢舉,方蒙拔擢。人之在世,難免???,孟兄且請寬心?!?/br> 他說的李公是李元纮,嚴給事則是與張九齡交好的嚴挺之。兩人素所不諧,嚴挺之主考那幾年,選拔出來的倒都是一時之秀。我再看王維,只見他眉峰微蹙,雙唇緊抿一語不發(fā),吩咐送酒的胡姬取了筆墨過來,揮毫在壁上寫下幾行字。 “杜門不欲出,久與世情疏。以此為長策,勸君歸舊廬。 醉歌田舍酒,笑讀古人書。好是一生事,無勞獻子虛?!?/br> 這詩我讀過的,可是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我竟會有幸親睹它被創(chuàng)作出來的過程。 這首詩是以草字寫就。牙白的墻壁上,烏黑的墨跡真實而醒目,勾與折的姿態(tài),悠揚瀟灑,卻又富于節(jié)制的意味,像他揮灑書寫時手臂的動作一樣完美。那手臂被裹在皂色的衣袖里,只在衣袖垂落時露出幾寸手腕,就像詩句中的不甘之意,被束縛在這端莊利落的墨跡中,只在偶爾的一捺一挑間展露。他的草書是二王的底子,但是多其父之內(nèi)掖森嚴,少其子之開拓散朗。這人,——過得很拘束罷? “詩是好詩?!泵虾迫坏谝粋€打破了沉默,他的嗓子總像是喝酒喝多了,帶著點破聲,“你勸我回去??墒悄隳兀恳阅阒?,也還有興作那子虛之賦嗎?作了,卻又獻與誰看?” 短短一語,室中忽然又沉默下來,氣氛一時顯得甚是尷尬。盛夏的涼風(fēng)透入室中,那風(fēng)直吹得滿室酒香馥郁,似誘人于一晌沉醉之后,再圖一晌沉醉。 半晌,王維才只一笑道:“說是勸你,也是勸自家。因為,孟兄,我對這個時世……”他頓了頓,“終歸不死心?!?/br> 崔顥則指著酒家端上來的羊rou道:“孟兄,休只喝酒,吃些rou墊一墊也是好的。你與少伯兄俱是鰥男,須比不得王十三兄家有賢婦,亦比不得我家有賢妹,還宜珍愛自身?!?/br> 連孟浩然也失笑。王維笑道:“我嘗向我家娘子說道:‘崔明昭萬般皆好,只是為人輕薄,不算君子?!壹夷镒舆€替你分說哩!卻不知你連她也要攀誣?!?/br> 娘子…… 他是有娘子的。我知道。 我還知道,他的娘子姓崔——他集中多有給他內(nèi)弟的詩,而他內(nèi)弟姓崔。 但是,親耳聽到他以他的聲音說出“娘子”,親眼看到他說出那兩個字時的溫存笑意…… 那是不一樣的。 有那么一霎,我像是失了魂魄。 這時樓下傳來一陣喧嘩。我咬著嘴唇,裝作湊到窗前去看熱鬧,只見樓下一個緋袍中年男子正揪著一個胖胖的青年人,口中罵道:“你又跑到永寧坊來聽什么故事!”那中年男子肩寬腰挺,矯矯如淵渟岳峙,瘦削的臉上自有一種精明強干的氣度,平時該是不怒而威的,只是此時大動肝火,卻失了風(fēng)度,罵道:“怎不好生在家讀書!” 崔顥“撲哧”笑了,低聲道:“副臺主當(dāng)年以門蔭入仕,自恃早達,每以不學(xué)為榮,現(xiàn)今卻怪自家的兒郎不讀書?” “副臺主——” 李林甫?! 想不到我第一次見到這位著名的盛唐jian相時,他竟然在打孩子。 崔顥、王昌齡臉上都是滿滿的笑意,顯然李副臺主這種行為另有內(nèi)情。只聽李林甫怒道:“我送你到吳兢處研習(xí)國史,須不是要你四處聽什么故事的!不讀書也罷了,你為何不隨我學(xué)習(xí)政務(wù)民情!”他的胖兒子辯解道:“父親大人,聽故事亦可知道民間疾苦,變文亦可抒寫民情……”李林甫伸手揪住他的衣裳,氣道:“你還同我胡白!故事難道能告知你大唐法令有多少條已經(jīng)過時,須當(dāng)修訂?故事難道講了大唐稅收一年幾何?講了各處官署要用掉多少紙張?故事難道講了大唐有幾處河堤、幾處關(guān)防亟待修葺?為人不學(xué)實務(wù),與耳聾目盲之人有何分別!”將他揪進一輛四匹馬拉的華麗馬車里,帶走了。 他這話我竟然頗感認可。 崔顥道:“那是李中丞的第五子李崜,他酷愛讀史,故而李中丞將他送到史官吳兢處學(xué)習(xí)國史。只是他除了愛讀史書外,也愛聽街頭巷尾的民間故事傳奇,一月里總有半月流連于長安巷陌之間,搜集各色傳說故事,并寫入變文之中,由慈恩寺的法師講唱出來?!蓖醪g笑著補充:“且他的變文寫得極好,描摹人物,宛然如生,述說因緣,勸人向善,故而法師每回講他的變文時,慈恩寺的戲場里便一座難求。我們同僚常有人輾轉(zhuǎn)求他為自家眷屬預(yù)留幾個座位的?!?/br> 這架勢堪比后世的著名話劇,一票難求。合著這是個不愛功名,只愛寫小說的官二代?李林甫一生弄權(quán),結(jié)果生個兒子最愛寫小說,只怕要氣得吐血了罷?崔顥懂我心思,笑道:“副臺主最重實務(wù),安能忍受兒子這般不務(wù)正業(yè)?恐怕也正是為此,他才氣得拋卻臉面,當(dāng)街教子?!?/br> “重實務(wù)?”孟浩然重復(fù)道。崔顥正色道:“正是。前些年副臺主為國子司業(yè)時,頗振綱紀(jì),現(xiàn)在御史臺亦是兢兢業(yè)業(yè),惕厲非常,每以國家法紀(jì)為念?!盵2] 我一時難以想象開元十七年的李林甫的形象是這樣的。 他不是“口有蜜而腹有劍”的jian臣、權(quán)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