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人慘然一笑，轉頭看向申小甲，虛弱道，“本座謀劃百年，卻為你躊躇了十載……殿下，你確與尋常人不同，總能一針見血地道出事物的本質，或許這就是先圣者的天賦異能。所以，本座愿意給你選擇，讓殿下能夠有機會走自己想走的路?！?/br>
    申小甲細細回想這一路而來種種，確如鬼面人所言，在自己面前總會有兩個選擇，要么隱忍，要么反抗，要么生，要么死，又是長嘆一聲，眼神復雜道，“然而，我并不想選擇?！?/br>
    “小孩子難免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么，這時候便需要大人們的經(jīng)驗，所以本座所作所為皆是為了殿下好……”鬼面人表情苦澀地笑了笑，瞟了一眼閉目打坐的顧復，對申小甲低聲說道，“本座與顧夫子打了三個賭，賭殿下今日會如何選擇……”

    “選擇什么？”

    “第一個賭，賭殿下是離開京都還是走向皇城，很明顯，本座輸了……第二個賭，賭殿下會不會殺了慶國的皇帝，這一回本座贏了……現(xiàn)在到了殿下做出第三個選擇的時候，是要回到月城，還是繼續(xù)和顧夫子一起謀奪天下……只不過，這一次本座想給殿下再添一條路?！?/br>
    “什么路？”

    “一條前無古人，可能也不會有后來者的路……劍圣在那道門上留下了一條縫，殿下也就有了這第三個選擇，那或許是殿下最想要走的路。傳聞，門后便是先圣者們的起源地?！?/br>
    申小甲怔了一下，追問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鬼面人沉沉嘆道，“本座的幽冥邪功便是傳自一位先圣者，其實……先圣者并非五百年才出一個，只是說五百年必會出一個，但凡事總有例外?！?/br>
    申小甲口干舌燥道，“他回到門后去了？”

    鬼面人搖了搖頭，“他的武力最巔峰尚不及本座，如何能破開玉門……但他曾以某種奇妙的法子，偷窺過門后的情況……只說門后便是歸途，但他不敢進去，害怕時間不對等，門后一瞬，此間一年，彼時他已壽命無多，經(jīng)不起這樣的消耗……不過，最后他死前忽然又說，門后的時間流速與此間并無差別，所以到底如何，本座也不知曉?！?/br>
    申小甲想起前世種種，悄然地握緊了拳頭。

    鬼面人似乎看穿了申小甲的心思，嘆道，“殿下若是想要選擇第三條路，便要快些過去了，那條縫隙很快就會愈合，最多維持一日?！?/br>
    申小甲偷偷瞄了一眼楚云橋，欲言又止。

    楚云橋輕輕地握著申小甲的手，柔聲道，“你若想去，那便去，我會等你，無論是一天，還是一年?！?/br>
    重重地咳嗽兩聲，鬼面人吐出一口血沫，深深地看了申小甲一眼，“本座言盡于此，還請殿下好自為之……臨行前，老奴懇請殿下一件事?！?/br>
    申小甲正色問道，“何事？”

    “請?zhí)熳邮芾吓话荨惫砻嫒撕龅貙χ晷〖装莘氯?，吐出最后一口氣，“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申小甲看著鬼面人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不知為何心底生出一種悲涼來，掃視一眼重傷的顧復、女帝、羅不易三人，囑咐聞人不語和道癡好生照顧著，深吸一口氣，帶著楚云橋快速來到那道玉門之前，回頭看向跟來的陌春風，驚奇道，“你跟來做什么？”

    陌春風揚了揚手中的嗩吶和黃紙，微微笑道，“送你一程?！?/br>
    申小甲翻了一個白眼，轉身看向玉門上的縫隙，躍躍欲試。

    楚云橋忽地拉了拉申小甲的衣角，從懷里摸出那張大紅色的蓋頭，嬌柔道，“你說過會娶我過門，現(xiàn)在就給我蓋上這張帕子吧，我就在這里等你回來……等你過了那道門回來之后，揭開這帕子，便算是娶我過門了?！?/br>
    申小甲看了看那張他親手縫制的紅色蓋頭，眼眶微微一熱，不禁又有些猶豫起來。

    楚云橋明白申小甲在猶豫什么，嬌笑一聲，索性自己蓋上紅色喜帕，慢慢在一塊巨石上坐了下來，聲若蚊蠅道，“別那么婆婆mama的，你是一家之主?！?/br>
    陌春風癟了癟嘴，將手中黃紙一撒，滴滴答答吹起嗩吶來。

    申小甲咬了咬嘴唇，目光忽地堅定下來，低聲道，“我就進去一下，只殺一個人，很快就出來……”

    說罷，申小甲高舉火刀，猛然插進玉門上的縫隙，奮力一扭！

    玉門陡然間亮起刺眼的白光！

    白光褪去后，申小甲也消失不見了。

    時間緩緩流逝，曲終。

    玉門之后，申小甲呆愣原地，他看見這輩子以及上輩子都不曾想到過的畫面，無數(shù)顆沙礫堆積在無盡黑暗中，每一顆沙礫里都有一個平行時空的世界。

    佛說，一花一世界。

    原來，一沙也是一世界。

    申小甲看見了前世那個世界，一咬牙，躍了進去，卻忘記了標注慶國的那個世界。

    他又回到了那個滿是毒煙的廢棄工廠，那個沙坑之下。

    時間竟是仍舊停在他死亡的那一刻。

    他看見了自己前世的軀體，如若是十年前，他必會毫不猶豫地回到那具軀體里，憑借自己此刻的武力，絕對能跳出沙坑。

    但他并沒有那么做，他只是像一縷孤魂般飄出了那間工廠，然后轉角遇見了他想殺的那個人。

    只可惜，還未等及他出手，一輛汽車撞了過去，碾碎了他的仇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