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若男愣了一下，蛾眉微蹙道，“你是信不過那個守城的軍爺，還是信不過我？”

    申小甲沒有回答，揮了揮手算是告別，默默地抬步前行，緩緩走向府衙門口。

    張大海見狀，只好一臉歉意地將兩個箱子放在胡若男腳下，快步朝著申小甲追去。

    胡若男低頭看了看地上的兩個箱子，抬頭望向那道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眼眶微紅道，“我之前偷走這箱子，并非什么貪得無厭，財迷心竅，不過是想退掉我爹給我安排的親事，他剛好收了別人兩箱黃金……”

    申小甲輕輕地哦了一聲，依舊緩慢前行。

    胡若男咬了咬嘴唇，泫然欲泣道，“我剛才沒說要跟你們一起走，是因為我打算接受這門親事……對方是兵部的侍郎，可以幫助你們逃脫出去。”

    申小甲忽地停下腳步，但仍然沒有回頭，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心意領(lǐng)了，不必如此?！?/br>
    胡若男向前一步，流著淚問道，“我要是現(xiàn)在跟上來，你會不會帶我走？”

    “別犯傻，你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再會……”申小甲說完這句，右手從腰間一抹，扯下一把飛刀，隨意一甩，正好釘在胡若男那只邁出一步的腳前，而后繼續(xù)朝著府衙外走去，速度比先前快了幾分。

    胡若男看著申小甲的背影消失在府衙門口，終究還是沒有鼓足勇氣追上去，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拾起那枚飛刀，捧在掌心里，默默地流著眼淚。

    剛剛走出府衙的張大?；仡^看了胡若男一眼，輕嘆一聲，正要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他和申小甲的前路上無聲無息地站著一名捕快，頓時心生警惕，閃身擋在申小甲身前，低聲道，“天子，你先走，這里交給我，即便我張大海粉身碎骨，也絕不會讓這捕快傷害您半根毫毛……”

    申小甲輕輕推開張大海，目光冰寒地盯著那名捕快，語氣森冷道，“別再跟我演了，很討嫌……其他人不知道他是誰，你張大海在京都之中人脈這么多，怎會不知？是吧，李捕快……不對，應(yīng)該稱呼你為九萬里才是?！?/br>
    張大海見申小甲已經(jīng)識破了李捕快的身份，尷尬地笑了笑，退到一旁。

    李捕快微微一笑，偏著腦袋道，“天子慧眼如炬，小人的這點小秘密自然瞞不過您……只是天子這般聰慧，應(yīng)該知道現(xiàn)在最好走的路不是這邊?！?/br>
    申小甲冷哼一聲，“自打我進(jìn)入京都以來，你都時常在我周圍出沒，應(yīng)該明白我不是一個只會選容易路子走的人。”

    “為了大局，”李捕快躬身一拜，沉聲道，“還請?zhí)熳訒簳r隱忍，先行離開京都，再做籌謀！”

    “大局？”申小甲忽然癲狂地大笑起來，“為了你們的大局，老曲死了，為了你們的大局，季步死了，為了你們的大局，小芝也死了……去你娘的大局！老子的血仇從不過夜！誰攔誰死！”

    李捕快認(rèn)真地看著申小甲，沉默良久，然后側(cè)身讓開了道路，作了一個請的姿勢，低聲道，“臣，大閔千機營中郎將，九萬里，恭送天子！”

    申小甲嘴角掛著一絲冷冷的笑意，再次舉步向前，不疾不徐地朝著京都某處走去。

    張大海對著李捕快拱了拱手，滿臉嬉笑地跟在申小甲的身后，眨了眨眼睛道，“天子，你是怎么猜到李捕快就是九萬里的？”

    “他曾說自己不識字，然而進(jìn)宮交差那一日，我去茶鋪吃早點的路上與他相遇，便讓他到書局通知穆老做好撤離準(zhǔn)備，也就在那時瞧見了他手里的報紙和炭筆，而九萬里每次傳給我的信件也是用炭筆書寫的……”申小甲淡淡地解釋了兩句，斜瞟張大海一眼，好奇道，“你為什么還跟著我？”

    張大海嘿嘿一笑，“您是天子，我當(dāng)然得跟著您了！”

    “別您啊您的，聽上去怪別扭的……”申小甲輕輕哼了一聲，譏笑道，“跟著我可沒有rou吃，沒看出來我是送死去了嗎？那個九萬里都選擇退去，你比他還要精明，不會在這時候犯糊涂吧？”

    張大?？s著脖子，兩只手夾在腋下，搖頭晃腦道，“我這人別的本事沒有，看人還是蠻準(zhǔn)的，我相信天子不會蠢到去送死。”

    “如果我真是去送死呢？”申小甲忽然停下腳步，盯著張大海陰惻惻地笑道。

    張大海愣了一下，咬咬牙，一臉悲痛道，“死就死吧……權(quán)當(dāng)是我張大海豪賭了一回，還賭輸了！反正我已經(jīng)把這京都中的產(chǎn)業(yè)全數(shù)變現(xiàn)，交給了家里的婆娘，也算是沒什么牽掛了！”

    申小甲訝然道，“你活夠了？”

    張大海輕嘆道，“快樂的日子，哪有人會覺得活夠了的，不快樂的日子，多活一天，都是折磨吶！”

    “你不快樂？我看你每天嬉皮笑臉的，不像是有什么糟心事啊！”

    “我的笑只是我的保護(hù)色，其實我很憂郁，每天只能吃五碗飯，十斤rou，晚上一沾枕頭就睡著了，活得像頭豬一樣，有事沒事的時候總愛思考人生的意義，心里難過得緊……這是一種病，而且我病得很重。”

    “你就是吃飽了撐的，活得像豬一樣不好嗎，有的人甚至活得連豬狗都不如，每天還是跟打了雞血一樣斗志昂揚，想什么人生……等你死的時候，就明白人生的意義了。”

    “天子看上去很有經(jīng)驗的樣子，莫非死過？”

    “當(dāng)然，而且不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