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申小甲本已決然地榨取體內(nèi)僅存的每一滴氣與力，哪怕是經(jīng)脈寸斷也在所不惜，只要能殺死那個蟒袍老者，那便是賺了。

    屆時，身為廢人的他面對身受重傷的慶帝，勝負(fù)也是五五之間，而且他有信心說服慶帝就此罷手。

    前提是，蟒袍老者必須死在他的手里，而他必須成為廢人。

    可眼下，他所有的盤算都成了竹籃打水，自己豁出性命凝成的一擊，竟然像泡沫一般破滅。最為關(guān)鍵的是，自己已然半廢，周身經(jīng)脈斷裂一半，丹田破碎，再難感受到一丁點內(nèi)力，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卻連蟒袍老者一根毫毛都沒有傷到，怎能不叫他憤怒。

    又因為造成這一切的人是出于好意，加之對方實在太過強(qiáng)大，所以這種憤怒只能憋在自己心里，漸而釀成苦澀與憋屈。

    劍圣秦南似乎看出了申小甲的這種苦澀與憋屈，輕咳一聲，淡淡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一切都是天意，失去現(xiàn)在的這些，不必覺得太過憂傷，你值得更好的?！?/br>
    申小甲雙眼微微一亮，努力地扭頭看向劍圣，歡快地眨了眨眼睛。

    “我不會幫你重鑄丹田……不是不想，而是真的不會?！眲κバ邼匦α诵?，笑容里帶著幾分歉意，“所以，想要恢復(fù)功力，一切只能靠你自己?！?/br>
    申小甲翻了一個白眼，很想說出“暈死”兩個字，但下一刻他卻真的暈死了過去。

    劍圣身形一飄，在申小甲向后栽倒那一刻，融進(jìn)了風(fēng)雨里，而后陡然出現(xiàn)在申小甲背后，伸出沒有握劍的左手，扶住了搖搖晃晃的申小甲，輕嘆道，“年輕人總是喜歡依靠前輩啊！”

    蟒袍老者聽著劍圣的絮叨實在有些膩煩，冷著臉道，“你來這兒到底是想干什么？讓老朽看你裝逼嗎！”

    劍圣仿佛沒有聽見蟒袍老者的話一般，依舊滿臉溺愛地看著申小甲的面龐，輕聲說道，“還是像阿姐多一些，這眼睛像，這眉毛像，這嘴巴……確實有些太碎了，外甥像母舅，這一點倒是隨了我?！?/br>
    這句話隱藏的信息太過豐富，也太過驚人，竟讓蟒袍老者忽略了劍圣對他愛答不理的無禮，訝然道，“你是這小子的舅舅？怎么可能？”

    劍圣抱著申小甲來到青樹之下，小心翼翼地將其平放在地上，緩緩說道，“你不知道我姐姓秦嗎？”

    蟒袍老者眼角抽搐了一下，心道我當(dāng)然知道你姐姓秦，但鬼知道你姐是誰，細(xì)細(xì)地想了想，忽然反應(yīng)過來，“淑妃是你姐？怎么可能！淑妃的武藝傳自荒漠，和你的藏劍山莊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我且問你，藏劍山莊在何處？”

    “山莊山莊，當(dāng)然是在山上?！?/br>
    “哪座山？”

    “從前有座山。”

    “那從前有座山又在哪里？”

    “他人方寸間，山海幾千重……聽說山在海里?！?/br>
    “哪片海？”

    “東海十八子，一劍破三軍……聽聞藏劍山莊的劍十八是在東海一戰(zhàn)成名，我知道了！藏劍山莊藏在東海的從前有座山上！”

    劍圣輕輕地抹去臉上的雨水，又?jǐn)Q了擰衣袖，斜眼看向蟒袍老者道，“淑妃在去荒漠學(xué)藝之前，第一次現(xiàn)身是在什么地方？”

    蟒袍老者瞇起雙眼道，“莫非是在東海？”

    劍圣搖了搖頭道，“是在南越的某個小漁村，那里臨近東海?！?/br>
    蟒袍老者豎起劍指，御動青劍懸停于身前，寒聲道，“所以你要幫這小子出頭？”

    劍圣又搖了搖頭，“他自己丟掉面子，得他自己撿起來?！?/br>
    蟒袍老者有些惱火道，“那你來這兒干什么？”

    “赴約啊！”劍圣撩了撩額前有些濕噠噠的頭發(fā)，微微笑著答道。

    “老朽從來沒有答應(yīng)過你的約戰(zhàn)……即便按照江湖規(guī)矩，不拒絕視為默認(rèn)，但咱們約的可是中秋，還有兩天呢！”

    “你拔了劍。”

    “殺完人自然又會收回去！”

    “那時的劍已不是此刻的劍……而且我的劍已經(jīng)等得太久了?！?/br>
    蟒袍老者捏起劍訣，將青劍幻化為七道劍影，沉沉嘆息一聲，“既如此，那便打吧?！?/br>
    劍圣冷冷地望了一眼蟒袍老者的丹田處，淡淡道，“你要不要歇一會兒？只要不是太久，我還等得起?！?/br>
    蟒袍老者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挺胸昂首道，“我不知道歇過之后，身子還能不能像現(xiàn)在這般輕松暖和?！?/br>
    “那便不歇吧……”劍圣抱著劍，點了點頭說道。

    蟒袍老者雙手?jǐn)傞_，虛托著自主飛旋的七道劍影，一臉肅容道，“此劍名曰青虹，詩有云青虹貫日隨星出，赤鳥如云夾電飛，寓意于此。”

    劍圣平舉手中劍，認(rèn)真地想了想，說道，“我這把劍叫留白。”

    “好名字！”蟒袍老者贊嘆道，“有何寓意？”

    “寓意還沒想到，”劍圣有些難為情地笑道，“等我哪天編好了，燒給你?！?/br>
    蟒袍老者客氣道，“心意領(lǐng)了，但京都與藏劍山莊相隔甚遠(yuǎn)，捎給我就不必了，與制定江湖榜單的八百藍(lán)衣講一講，到時候天下皆知，老朽自然也就知道了?！?/br>
    “還是你講究！”

    “老朽最后還想再問你一遍，你到底為何而來？”

    “神宗都死在了京都，我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