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明的事情稍后再論，”右相謝忠緊皺眉頭道，“老夫聽你講了這么多，仍舊是云里霧里的……最想不明白的就是青龍門早在百年前便已滅絕，即便有你說的那種裝神弄鬼的邪功，恐怕也已失傳，那董三是怎么死的？老夫雖然不懂得驗尸查案，卻也聽聞其死狀之離奇，可謂當世罕見，這一點血衣侯能否先解釋一二？”

    申小甲偷偷瞟了一眼安坐在大殿之上的慶帝，意味深長道，“誰說青龍門已經(jīng)被滅了，人家可是還有一根小火苗燃著呢……不過，董三案子里兇手使用的手法確實不是青龍門的邪功，而是利用了人心，最終使得董三自己害死了自己?！?/br>
    左相和右相俱是想起了之前申小甲說的某句話，互相對視一眼，隨即又滿臉嫌棄地迅速移開目光，異口同聲道，“水草？”

    “當然不是水草纏裹那么簡單……”申小甲抿了抿嘴唇道，“首先，我們先從董三的死因說起，尸體表面無任何打斗痕跡，也無溺水的特征，導致董三暴斃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失溫癥！”

    右相謝忠摸著下巴，思忖片刻，追問道，“他是在湖底凍死的？”

    “失溫與凍死兩者完全不同，”申小甲搖頭笑道，“失溫是一個緩慢的過程，是指人體內(nèi)核心區(qū)域溫度流失，外界環(huán)境不一定是很低的溫度，有時十五攝氏度也能導致一個人失溫而死，至于凍死嘛，那就是環(huán)境溫度太低，液體凝固，甚至連人體內(nèi)血液也都凝固了……”

    左相魏長更盡管不明白申小甲說的攝氏度是何種計量單位，卻也想明白了失溫與凍死的差別，輕聲說道，“死因倒是有幾分道理，大鳴湖的溫度確實比較低，如今正值秋季，約莫也就是你說的十多攝氏度，甚至可能更低……只是，這其中的疑點還有許多，比如董三為何會在大鳴湖底失溫而死？他的那艘小船為何會在黑貓出現(xiàn)后翻了過來？”

    申小甲沒有直接解釋，而是盯著左相的眼睛反問道，“左相，假若你是董三，剛做了虧心事，劃船來到湖心，忽地瞧見湖面下有張女人的臉，會作何反應(yīng)？”

    “那必然是嚇了一大跳，趕緊……”左相魏長更剛說完半句，立刻反應(yīng)過來，眉毛微抖道，“湖面下有張羅鐵妞的臉？怎么可能？”

    “自然是偽造的，”申小甲從懷里摸出一張妝容有些花了的女子面皮，淡淡道，“有人事先便準備好了羅鐵妞的面皮，待到董三獨自行船至湖心，便令其漂浮，以絲線控制人皮面部做出張嘴吟唱的動作，而后另有一人在岸邊某處放聲高歌……在這種詭異恐怖的場景下，董三內(nèi)心驚懼，故而不慎掉入湖中?！?/br>
    右相謝忠擰著眉毛道，“董三又不是傻子，也不是不諳水性之人，即便不慎掉入水中，游向岸邊便是，為何會在湖底失溫而死？”

    申小甲嘴角浮起一絲意味難明的笑意，聲音平緩道，“倘若他自己不想上岸呢？”

    第三百三十二章 御前辨案（八）

    “落水之人，怎會不想上岸？”左相冷然笑著，仿佛聽見了什么極為荒唐的言論一般。

    “如若湖底有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呢？”申小甲泰然自若，說話的語氣音調(diào)都不曾有一絲變化。

    “可笑！什么東西能比一個人的性命更重要！”刑部尚書又一次自作主張地站了出來，滿臉譏諷道。

    申小甲渾不在意對方那種倨傲的神態(tài)，淡淡道，“這世上有很多東西都比一個人的性命重要，對于看重清譽的女子來講，清白比性命重要，對于意氣風發(fā)的書生來說，名節(jié)比性命重要，對于殿中諸位大人們而言，仕途便比性命更加重要！”

    吏部一名侍郎忽地站了出來，直視著申小甲的眼睛道，“這些東西都不可能在大鳴湖底，而且董三也不可能在乎這些！”

    申小甲微笑著點頭道，“沒錯，這些東西當然不在湖底，也不是董三想要的……董三是一個行船商人，所以他在意的自然是真金白銀?！?/br>
    工部尚書郭承之那雙半閉著的雙眼忽地睜開，射出兩道精光，“湖底有黃金？”

    申小甲呵呵一笑，慢悠悠地吐出一句，“有……而且很多?！?/br>
    原本打著瞌睡的戶部陳尚書吐出一口濁氣，重重地咳嗽一聲，“大概有多少？侯爺既然下去探查過，想必應(yīng)該有所收獲吧？”

    “我當時只是粗粗地瞧了一眼，水草之下，黑泥之中，滿滿鋪著黃金白銀，還有不少奇珍異寶，具體數(shù)目卻是未曾認真估量……”申小甲滿臉遺憾地說道，“我的水性太差，想要打撈一點什么帶回來太過困難，所以分毫未取。”

    向來以沉默是金為準則的兵部尚書突地站了出來，搓著雙手，興奮道，“額滴個親娘乖乖！一湖的金銀珠寶，那得是多少錢吶！恁的水性不好不要緊，額的那些兒郎們可個個都是浪里白條?。≌媸穷瘉砹司陀腥怂驼眍^，正好兵部最近餉銀有些緊巴……”

    工部尚書郭承之哼了一聲，“近年來各州開墾荒地，修建水渠，建造各類工坊耗資甚巨，每一項都是利國利民之策，每一項都不敢怠慢，可這銀子就是不經(jīng)花啊，許多工匠已經(jīng)一年沒拿到工錢了，還是我豁出這張老臉，向人家保證困難只是暫時的，為了慶國之大業(yè)，再多忍耐一段時間……”

    “工匠拿不到朝廷項目的工錢，還能通過其他門路掙些銀錢糊口，”吏部尚書輕嘆一聲，“我吏部的府衙大門都壞了好幾個月了，每日開門關(guān)門嘎吱嘎吱響，十分擾民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