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里種地的可能是女巫。

    河邊洗衣的可能是女巫。

    經商的、織布的，在家豢養(yǎng)孩童的，在外牧羊驅趕牛群的，任何一名女人，也許在日常生活背后，都精通著巫術和魔法。

    青年聞言，失笑出聲。

    “夫人，”他說，“你已經知道答案了呀?！?/br>
    “什么答案？”

    “牧恩女士究竟是誰，”他好似讀懂了莉莉安的心聲，平靜出言，“任何人，都會是牧恩女士?！?/br>
    莉莉安愣了愣。

    起初她沒懂，這句話在心底轉了一圈，而后豁然開朗。

    “我不應該在這里的，我不屬于這里，”青年說，“你找到了答案?！?/br>
    說完，眼前的青年原地破碎。

    血rou橫飛、液體四濺，他怎么從那殘破、煮熟的尸體拼合而成的，又怎么在莉莉安眼前原地散開。

    留下的只有一灘模糊的血。

    他身后的光點瞬間擴散，照亮了莉莉安的視野。她下意識地抬手擋住，當適應了光芒時再放下，純黑的環(huán)境變得如同白晝。

    數(shù)不清的人影走到了莉莉安的面前。

    太多人了，數(shù)以千記，連綿不絕。莉莉安看不到人影的臉，人影有著完全模糊的面孔和清晰的身軀。

    唯獨能看清的，就是她們統(tǒng)統(tǒng)都是女人。

    這么多人影卻沒有發(fā)出一丁點聲音。

    “你們……”

    她深吸口氣，道出了答案。

    “都是牧恩女士?！?/br>
    沒有哪個具體的人，叫這個名字。

    這家的姑娘懂一點醫(yī)術，偷偷教給患病的女童。

    那家的婦人熟練接生，私下里幫被迫害的姑娘處理私生子。

    也許誰的血統(tǒng)就與米勒家族一樣，混進了其他魔物，因而掌握了一丁點魔法或者巫術，在旁人不知的情況下，隱秘地教授給了需要的姑娘。

    沒人見過牧恩女士，是因為人人都可以是。

    她只是個名頭罷了，向月亮祈禱，而后去尋找，總能尋找到以這個名頭伸以援手的人。

    沒有牧恩女士，只有具體的女人。

    一個虛無縹緲的意識集合體，一個由諸多執(zhí)念和愿望構成的傳說，類似與夢境的，專屬于女人的秘密。

    莉莉安昂起頭，在所有面目模糊的人影之上，看到一顆遮天蔽日的眼球睜開了眼睛。

    巨大的眼球轉向莉莉安，與她平靜的對視。

    “你現(xiàn)在見到我了，”這顆眼球沒有嘴巴，可莉莉安就是能聽到她在同自己說話，“夫人，你想要什么？”！

    第64章

    “夫人,你想要什么？”

    巨大的眼球緩緩出言。

    莉莉安深吸口氣：“我無法看著感染鼠疫的病人死去，希望能得到治愈他們的辦法。”

    “治療瘟疫？”

    眼球轉了轉，似是思索,而后她“回答”：“可以,我有辦法。”

    莉莉安精神一震：“是嗎？！”

    “但我理應向你解釋清楚,”眼球的語氣依舊平靜,“向我祈愿不需要任何代價,因為幫助到你的會是具體的人。但夫人，祈愿不需要代價，巫術卻需要代價，你確定要這么做嗎？”

    “需要什么代價？”

    “你很清楚?！?/br>
    莉莉安抿緊嘴唇。

    回想起接觸過的巫術……

    “艾琳娜為了墮胎,殺死了磨坊主,”她說，“我想，凱瑟琳婆婆用巫術制造的飼料配方,怕是也不干凈吧?！?/br>
    “以命抵命,這就是巫術運轉的規(guī)則?！?/br>
    眼球肯定了莉莉安的猜測：“你想救下病人的性命，也要遵守這個規(guī)則。夫人，這也許不符合你的道德準則?！?/br>
    莉莉安：“……”

    眼球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溫和了一些。

    “也許你來實施巫術的話，不需要償命,畢竟你擁有神明的血統(tǒng),”她說，“夢神的后裔,其血脈的確擁有魔力。我可以指引你去獲得以命換命的法術——醒來之后，去詢問艾琳娜·道恩，也會有更多了解巫術的女性幫你修改術法。以你的鮮血為引,能夠救回病人。”

    這確實是比以命抵命好得多，但莉莉安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這與莉莉安想要的“救治”完全不同。

    她想要的是抗生素，是現(xiàn)代科學技術，再不濟也是什么帶魔法的靈藥，就像是那些奇幻游戲里的一樣。

    能救人，是好事，可莉莉安只有一個，她能有多少血？

    周遭兩三個村子出現(xiàn)了感染病例，滿打滿算有二十余名病患。只是血引的話估計不用很多，就當時獻血了，這次可以救。

    但日后呢？若是不止一個村子，數(shù)倍于二十的病患感染，莉莉安救得過來嗎。

    若是百年之后，她壽命到了極限，又該怎么辦？

    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我知道了，很感謝你?！崩蚶虬膊粷M意，卻也不會強求，“你可以結束這個夢境嗎？”

    “我做不到?！毖矍蚧卮稹?/br>
    “什么？”

    虛空之中好似傳來了淡淡笑意，是眼球在笑，但那并不含惡意。

    更像是一名女性在同自己的好友閑聊時發(fā)出的輕笑。

    “夫人，你還沒明白嗎，”眼球說，“這不是牧恩女士的夢境，一個沒有具象存在的‘意識’，怎么會做夢？”

    “那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