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雨下得勤，莉莉安又忙得連軸轉(zhuǎn)，感冒再正常不過。

    然而她的寬慰，卻叫阿諾德流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旅店客房內(nèi)只余她和阿諾德兩個人了。

    “我的妻子因勞累而患病，”他含著笑意，語氣卻染上幾分苦澀，“我怎么能放心？”

    阿諾德眉眼之間的擔(dān)憂和關(guān)切不是假的。

    但莉莉安覺得，他恐怕更擔(dān)心的是自己的部署徹底完蛋。

    自她抵達西北平原起已經(jīng)過去兩周，兩周之內(nèi)，“莉莉安夫人是神之使者”的消息以可怕的速度，從軍營擴散。

    輿論當(dāng)然是阿諾德派人傳播的。

    她能治療瘟疫、她是米勒家族古老的血脈，以及安東尼奧主教不過出自米勒家族旁支，起初還說的頭頭是道，而當(dāng)真正傳至村落和平民之間，各種演繹、神話，已不是阿諾德能左右的了。

    眼見著鎮(zhèn)子里的居民對自己的態(tài)度從敬重到恐懼，莉莉安也說不好是什么滋味。

    好在，她的預(yù)估沒有出錯。

    滅鼠、消殺，的確有效控制住了瘟疫傳播。

    連距離感染村落最近的鎮(zhèn)子

    都沒有出現(xiàn)新的患者，莉莉安趁著這個功夫，還把洗澡沐浴、祛除虱子跳蚤的重要性科普了一個遍。

    天大地大，衛(wèi)生條件最大。

    既然大伙都不信教改信她了，就先從飯前便后洗手、定時洗澡開始！

    在這節(jié)骨眼上，莉莉安當(dāng)然不能病倒。

    “我休息一天就好，”莉莉安開口，“萬幸的是疫病沒有完全傳播開來，只是感染的村子還有不少村民等待治療?！?/br>
    她只恨自己的基建成就刷的不夠多。

    要是這會兒拿到了青霉素，那莉莉安可就是真的神女下凡了！

    現(xiàn)在嘛，也就只好和當(dāng)?shù)蒯t(yī)生合計著使用草藥。

    “這就是成功在望，”阿諾德說，“你做到了?！?/br>
    “……我不想看到最壞的結(jié)果?！?/br>
    莉莉安抿緊嘴唇，看向面容冷靜的阿諾德。

    昏黃的燭火之下，阿諾德沉靜的神情和冰藍色的眼睛比外面的雨幕更冷。

    最壞的結(jié)果，就是感染疫病的患者全部死光。

    現(xiàn)實中的中世紀就是如此，黑死病數(shù)次席卷歐洲大陸又數(shù)次消失，不是因為傳染得到了控制，而是感染鼠疫的患者一個村子一個村子死絕了。

    病原體消失，自然就無從感染。

    在當(dāng)下的時代，只死一兩個村落的人口，甚至可以說是損失微小。

    但莉莉安不能接受這個結(jié)果。

    “沒關(guān)系，我的莉莉安?！?/br>
    阿諾德冰冷的手撫向她的臉頰。

    吸血鬼沒有體溫，他就像是擺在外面的石像，室溫多冷，阿諾德的手就有多冷。細碎的碰觸讓莉莉安一個激靈，但很快，她的體溫就一點一點溫暖了擱置在自己臉側(cè)的掌心。

    “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他溫聲道，“我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對你的感激之情?！?/br>
    “感激之情？”莉莉安側(cè)過頭。

    “要不是你……這場仗會很難打?！卑⒅Z德說。

    “因為如果沒娶我，你還在翠峰堡的臥室里茍延殘喘？”

    阿諾德低低笑出聲。

    “可以這么說，”他承認道，“以及，翡翠郡的士兵無法獲得如此充足的軍糧，瘟疫無法抑制，我也找不到能與教廷分庭抗禮的名義?！?/br>
    他俯首，冰藍色的眼眸微微垂著。

    即使用魔法為自己的面容增添了年齡，阿諾德·克萊蒙依舊英俊非凡。眼尾刻意塑造的皺紋不僅沒有顯得衰老，反而為其渲染出沉淀的成熟與歲月。

    阿諾德牽起她的手，近乎虔誠地親吻莉莉安的手背：“真的很感謝你，莉莉安?！?/br>
    莉莉安面無表情地抽回自己的手。

    她甚至轉(zhuǎn)過頭，避開了男人的碰觸：“我還沒有原諒你。”

    從阿諾德要塞回來后，戰(zhàn)爭就開始了。正事重要，莉莉安不會在這方面和他甩臉色。

    但這不意味著她就能輕易原諒阿諾德隱瞞身份的事。

    “當(dāng)然，你有立

    場，”阿諾德坦然接受，他坐在床邊，按住自己的胸口，“我愿意做任何事補償你，我的莉莉安。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可以為你暖床?！?/br>
    “……”

    那不是還是你占便宜嗎！拳頭硬了。

    莉莉安氣的就是他這幅一切情況掌握在手的姿態(tài)。

    吸血鬼活得久了不起嗎！那也沒見他想到治療瘟疫……等等。

    思及此處，莉莉安驟然反應(yīng)過來。

    當(dāng)下的科學(xué)技術(shù)無法治療疫病，那魔法呢？

    這可不是完全的現(xiàn)實世界，有吸血鬼、有女巫，還有其他魔物，艾琳娜的巫術(shù)甚至能讓大活人的心臟憑空消失。

    要是有治療鼠疫的辦法，也不奇怪吧！

    莉莉安牢牢記得艾琳娜·道恩曾經(jīng)說過，向牧恩女士祈禱的方法。

    她拒絕了阿諾德留宿的建議，伯爵怎么來的，就被自己的小妻子怎么趕回了軍營。

    從旅店房間打開窗子，連綿不絕的雨幕終于停了。

    月亮從烏云中現(xiàn)身，照亮了前行的路程。莉莉安目送阿諾德上馬，黑色的影子逐漸消失在自己的視野當(dāng)中。

    對著月亮敞開心扉、吐露心聲嗎。

    莉莉安昂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