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獄卒眼中幾乎與死人無異，莉莉安提出不需要人陪同,他們也就沒再堅持。

    獨自進了牢獄，坐在陰暗角落中的,果然是一名老婦人。

    頭發(fā)雪白、身形佝僂,和夢中一樣穿著非常質(zhì)樸、甚至打著補丁的破衣裳。聽到動靜，凱瑟琳婆婆也沒有轉(zhuǎn)過頭，只是凝視著室內(nèi)一角，莉莉安唯獨能看到她遍布皺紋的脖頸和側(cè)臉。

    但她的氣質(zhì)非常平靜，甚至可以說是祥和。比起一名狂信徒，更像是會坐在院落里曬太陽的鄉(xiāng)間老人,與夢境中兔子的模樣不謀而合。

    越是如此，越想到兩名受害人的死狀，莉莉安越覺得毛骨悚然。

    她平和，是因為她無動于衷。

    不像是艾琳娜那般報復(fù)，不像是埃里克神父那般嫉妒，凱瑟琳婆婆驅(qū)使熱沃丹獸撕碎了兩名新教徒，在她眼里殺的并不是人，和招呼獵狗去追殺田鼠沒什么兩樣。

    她為教廷這片麥田殺死了兩只害蟲害獸，甚至還算是有些功勞。

    “婆婆?！?/br>
    莉莉安收斂思緒，柔聲出言：“您是凱瑟琳婆婆嗎？”

    坐在角落里的老人充耳不聞。

    “我不是來問詢的，只是好奇您是如何飼養(yǎng)魔物的，”莉莉安說，“我與諾瓦利斯大人曾經(jīng)追查過關(guān)于牧恩女士的線索，卻沒有找到任何答案。您是否用了她的飼料喂魔物提供魔力？”

    凱瑟琳婆婆還是沒有反應(yīng)。

    她就像是睡著了，身軀隨呼吸自然起伏，好似壓根沒聽到莉莉安到來。

    莉莉安耐心等了一會，繼續(xù)開口：“我可以把熱沃丹獸的遺體還給你?！?/br>
    老人終于抬起頭了頭。

    凱瑟琳婆婆緩慢地轉(zhuǎn)過臉來，堆滿褶子的面孔寫滿了慈祥。莉莉安就知道這有用——她在夢中說，是因為殺死并且吃掉自己的兒子心存痛苦才收養(yǎng)了熱沃丹獸。

    即使口口聲聲說它是只怪物，凱瑟琳婆婆也是應(yīng)該對它擁有感情的。

    只是，婆婆并沒有

    急于和莉莉安討價還價。

    她用因年邁而蒙著陰霾的雙目打量莉莉安片刻，蒼老的聲線里寫滿關(guān)懷：“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孩子？”

    莉莉安失笑。

    每個夢境里的主人都會這么說，她想也不想：也許是在夢中吧?！?/br>
    “怪不得，”凱瑟琳婆婆說，“我瞧著你，就覺得親切。聽你的口音，你并非翡翠郡本地人?！?/br>
    “我不是，婆婆你是么？”

    “曾經(jīng)是，”婆婆回答，“我的家就在碧藍港附近?！?/br>
    這倒是和夢中的情況對上了：兔子婆婆說她收留了曾經(jīng)在碧藍港作惡的魔物后代。

    “在翡翠郡，有個古老的傳說，”婆婆的語速不快，她的頭腦并不如年輕人那般好使，要一面思考一面緩慢組織語言，“只要女人遇到了困難，在月圓之日，于房間中對著月亮祈禱、與月亮敞開心扉，月亮就會聆聽你真實的心聲，進而將辦法送到你的身邊?！?/br>
    月圓之日向月亮吐露心聲，怪不得是牧恩女士。

    難道這牧恩女士，就是月亮么？

    莉莉安擁有現(xiàn)代科學(xué)，她知道月亮不過是地球的衛(wèi)星，沒什么魔力也沒這么大能耐。但在瑟瑞亞王國，連吸血鬼和殺人的魔物都有了，月亮沒有魔力，不代表傳說中的“牧恩女士”不存在。

    但——

    “您不是在為教會做事，婆婆，”莉莉安有些意外，“怎么會……”

    “你怎么知道我在為教會做事，孩子？”凱瑟琳婆婆反問。

    因為你在夢中告訴我了呀。

    莉莉安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她不打算解釋，也不怕婆婆回想起來。

    殺了兩名新教徒，不論如何凱瑟琳婆婆都逃不過死亡，她是否知曉莉莉安的能力和身份，都不重要了。

    好在凱瑟琳婆婆也并未追究，老人似乎已經(jīng)接受了自己的結(jié)局。

    “神明保佑，”與夢中一樣，凱瑟琳婆婆將雙手按到胸口作祈禱狀，“可是她的確存在，和熱沃丹獸也一樣存在，都是神明賦予人類的考驗。用來作惡是不對的，但用以向神明效忠，神明會原諒我?！?/br>
    莉莉安：“……”

    她看不出艾琳娜的行為和凱瑟琳婆婆的行為有什么區(qū)別。

    要讓莉莉安自己說，那甚至是凱瑟琳婆婆更惡劣些，她殺的人可都是無辜的，而艾琳娜卻是為了復(fù)仇和流產(chǎn)掉強*犯的孩子。

    “你說的那名諾瓦利斯大人，我不認(rèn)識，”婆婆沒等莉莉安回應(yīng)，繼續(xù)慢吞吞地說，“但我想，既然是名‘大人’，應(yīng)該是個男人?！?/br>
    “……是的?！?/br>
    凱瑟琳婆婆雖然說自己為主教招攬，但諾瓦利斯親口說過，她住在神圣堡壘周遭的村子里。

    不是神職人員、不認(rèn)識異端審判庭的騎士，再正常不過。

    “男人是找不到牧恩女士的，孩子，”婆婆笑了起來，好似要與莉莉安維護什么共同的秘密，“你若想尋找她，就得聆聽自己的心聲——可千萬

    不要用來作惡，神明都在看著，這是神對萬千女人的考驗?！?/br>
    若真是神明的考驗，只考驗女人而不考驗?zāi)腥耍沁@神不信也罷。

    莉莉安在心中瘋狂腹誹，但她并不打算激怒凱瑟琳婆婆，只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婆婆。”

    “愿神明保佑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