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忽然停下，到了營地后面一個小山丘上。遠(yuǎn)處是一片連天曠野，天上掛著一輪黃澄澄的圓月，照在草地上，起了一層朦朧的光。

    在咸陽城里，是看不到這么大的月亮的。

    圓月下一張矮桌，桌上有瓜果點(diǎn)心和一壺酒，草地上一張灰色的毛毯，四周點(diǎn)著燈籠。老獵指揮著士兵散開，在四處站好，守著這個山丘。

    從山丘上能看到不遠(yuǎn)處的營地，燈火通明。

    嬴政招呼她坐下，看著天上的月亮和云朵，嬴政這幾天終于又見愜意。

    “此情此景，要是有美人相伴就更妙了，本想叫古依莎來陪我坐坐，誰知道睡了?！辟o她倒了一杯酒，戲謔道：“不過中常侍大人也算是半個女子，湊活湊活也能看?！?/br>
    懷瑾不禁莞爾，笑道：“是，陛下閱女無數(shù)，臣這種姿容，自然入不了陛下的眼睛?！?/br>
    “這里沒有臣，只有嬴政和他的朋友?！?/br>
    她挑眉：“陛下剛剛還叫臣中常侍大人來著。”嬴政總是不好好叫她，每回叫她中常侍大人的時(shí)候，聲音總是往上揚(yáng)，特別不正經(jīng)，像是覺得很好笑一樣。

    嬴政小口呷著酒，含笑看著她：“好的，阿姮?！?/br>
    懷瑾這才放松下來，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嬴政看到，好奇道：“我聽尉繚說，你有時(shí)和甘羅喝酒，會從早喝到晚，是不是真的？你這么能喝嗎？”

    “阿羅每回從雍城回來，我都要和他賽酒的。”懷瑾道，好基友就得拼拼酒。

    嬴政咂巴咋吧嘴，橫了她一眼，上揚(yáng)的眼角有些誘惑，沖淡了他不怒自威的氣勢，他道：“下次記得叫我一起?！?/br>
    “不敢不敢?！睉谚釉捳f。

    嬴政睨著她，笑道：“你有什么不敢的，整個秦國除了阿羅就是你，膽大包天。不過阿羅比你好，在外面還是一本正經(jīng)的，好歹端著奉常的樣子。尉繚一個平和無爭的君子，你們倆也不知道多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

    “我哪有！”懷瑾揉了揉耳朵，反駁道，嬴政這會兒不拿架子，她也樂得配合。不過說真的，自從當(dāng)了扶蘇的老師，她可謂是與世無爭——因?yàn)樗龥]有精力去搞事了。

    嬴政輕笑一聲：“近來是沒有，剛來秦國那那幾年可不是這樣，自從……”他想說自從韓非死后，她就再也沒有那種拼勁了，話到嘴邊，他卻住了口，不想再提。

    靜默了片刻，嬴政突然嘆了口氣，她便問：“陛下為何嘆氣?！?/br>
    嬴政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突然想到了扶蘇的母親，她已經(jīng)走了很久了?！?/br>
    不知是愛是恨，羋荷死后，他沒有再叫過這個名字。

    懷瑾安慰道：“斯人已逝，我們還需憐取眼前人，像古夫人，她對陛下的真心，連臣這個外人見了，都不免動容?！?/br>
    “古依莎確是真心，那么多女子，只有她會不要命地?fù)踉谖疑砬?，我不會?fù)了這片真心，只不過……”嬴政說到這里又嘆了口氣，他有些煩悶，提起酒壺把兩個人的酒杯都斟滿。

    懷瑾心知肚明，他沒有說完的下半句話是什么，但她只是裝著糊涂。

    有些事情，不能說破。

    兩人各懷心事，都沒有說話。曠野上的風(fēng)從遠(yuǎn)處吹來，老獵貼心的送了兩條毯子上來，馬上又退下去，可以說是非常有眼力見兒了。

    嬴政突然說：“你想做我的女人嗎？”

    一口酒差點(diǎn)嗆進(jìn)氣管，她屏住呼吸，將喉嚨里的酒吐出來，使勁咳嗽了兩聲緩過來，她說：“陛下何出此言？臣著實(shí)被嚇得不輕?！?/br>
    嬴政看著她，眼神漸漸明朗起來，他坦然道：“你不喜歡我，才會被嚇到?！?/br>
    他說的坦坦蕩蕩，懷瑾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垂著眸子，道：“這個問題，在我們第一次見面時(shí)，你就問過我。”

    嬴政半仰著頭看著天上的月亮，這個角度他的下頜角異常分明，他道：“不一樣，那時(shí)問你，只是一個提議。并沒有其他的想法。這次問你，我想了好幾天，是因?yàn)槲蚁矚g你，想要你，所以才問你?！?/br>
    “你愿意做我的女人嗎？”嬴政又問了一遍，風(fēng)輕云淡，沒有任何起伏的語氣。

    懷瑾揚(yáng)起一個微笑，直接道：“我不愿意?！?/br>
    顯然是嬴政意料之中的回答，他沒有驚訝，只是笑道：“真是沒見過你這樣的，一點(diǎn)面子都不給大王留，不怕我怪罪你？”

    緊接著，他又問：“如果我讓你當(dāng)王后呢，做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也不愿意嗎？”

    “做王后并不能使我快樂?！彼f，人的快樂是因?yàn)橛玫搅藵M足，她的欲望并不是權(quán)利，也不是金錢。

    嬴政看著她：“我知道了，是因?yàn)槟阌行纳先肆?，是誰？阿羅？”

    懷瑾神秘莫測的搖搖頭，看著月亮，很快樂的想到了張良。雖然分隔兩地，但是他們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共浴今晚的月光，不知他此時(shí)在做什么呢？

    正想著，只聽嬴政自言自語：“總不能是尉繚吧，他都一把年紀(jì)了。”

    ……

    她很認(rèn)真的說：“老尉雖然一把年紀(jì)了，但保養(yǎng)真是不錯，看著像個小年輕?！?/br>
    嬴政古怪的笑了一聲：“不會真是尉繚吧？”

    “……”懷瑾露出一個燦爛的假笑，僵硬地回道：“當(dāng)然不是他?！?/br>
    聽到這句話，嬴政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心上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