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地區(qū)快出梅這周里，云城天上又豁開一道口子，繼續(xù)沒日沒夜地大降雨。

    因著雨天出行不便，醫(yī)院到下午人煙稀少，忙了一上午的孟以棲抽空到病區(qū)查房。

    自打疫情徹底開放后，國民對新型肺炎病毒開始應對自如，年輕人網(wǎng)上搜搜相同癥狀的病愈貼，自己便可以到藥房刷醫(yī)保拿藥，上了年紀的老人感染一次就不好說了，多雨的季節(jié)陰晴不定，正是病毒交叉的絕佳時機，病區(qū)里咳嗽聲此起彼伏。

    孟以棲的口罩從頭到尾沒摘下來過，她一一替幾位病患聽診檢查作記錄，照例詢問他們的飲食狀況，身體感受，作著醫(yī)囑。

    一個早上做了霧化的老人家，今日濃痰已經(jīng)稀釋不少，咳嗽也慢慢得到緩解，靠在床頭招呼她，“小孟醫(yī)生，你過來?！?/br>
    “張奶奶，你要什么？”孟以棲以為她哪里不舒服，又要做什么檢查。

    “小孟醫(yī)生，你過來嘛，我給你吃東西?！睆埬棠桃荒槹櫚桶偷募y路，十分慈祥和藹地呼喚著她。

    孟以棲忙搖手要走，“不客氣，張奶奶，您留著自己吃吧?！?/br>
    張奶奶拖住她不讓走，“不值錢的東西，是我那個外孫今天來看我時買的水果罐頭，你拿兩瓶回去吃?！?/br>
    張奶奶的床頭床底都擺著水果和牛奶，看護她起居的女兒去了水房打水，回來就看到這拉拉扯扯的一幕，忙上前來解救小孟醫(yī)生。

    “媽，你拉扯人家醫(yī)生做什么啊？”

    “沒做什么，浩浩買的罐頭，我把兩瓶給小孟醫(yī)生吃?！?/br>
    張奶奶女兒一聽，幸虧不是冒犯的話，她接過老母親手里的罐頭塞給小孟醫(yī)生，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執(zhí)著叫人盛情難卻。

    “小孟醫(yī)生，我母親很喜歡你來查房問她狀況，說你人長得溫柔漂亮，學問也高，一心想叫你做她孫媳婦?！睆埬棠膛畠鹤猿?，“可我那個兒子配不上你，我已經(jīng)說過她了。她就是單純想謝謝你每天來關心她，兩瓶罐頭你要是不肯收下，她夜里想起來又得跟我念叨?！?/br>
    罐頭被強塞進孟以棲懷里，她簡直哭笑不得，“多謝張奶奶喜歡，心意我收下了，祝您早日康復出院?！?/br>
    孟以棲又在聯(lián)合病房待了幾分鐘，病患家屬們尤其關心她的個人情況，爭先恐后地要替她介紹優(yōu)質對象。孟以棲出國在外幾年，回來馬不停蹄加入工作，但凡空出點時間來也只想休息，還沒考慮過接觸異性開始新戀情。

    言辭委婉拒絕掉大家的熱心腸，孟以棲撤退回到醫(yī)生辦公室。同期的沉倩見她收到病患答謝的罐頭，滿臉羨慕不已。

    孟以棲借花獻佛推去一瓶，“你今晚值班，餓了可以墊墊肚子?！?/br>
    “我真謝謝你的好心提醒?！背临幌胨赖男亩加辛耍安皇俏艺f，這暴雨天里值班更要命，我打起盹來聽不見任何動靜，天曉得我有多難熬。”

    孟以棲情況不比她差，“不說你了，我前天值班一整夜都在仰臥起坐，撐到后面睡得都有負擔了，干脆起來泡了杯咖啡，真得很管用，回去后我到下午才困。倩倩，你要不要來兩包？”

    沉倩死馬當活馬醫(yī)，“我需要，需要得很，這幾天在主任手下過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沒心思吃飯，也睡不好覺，就等著熬完這個大夜回去狠狠地補?！?/br>
    “在我柜子里，下班再拿給你。”

    下班后，孟以棲取回兩包咖啡液送到辦公室，她正在吃紅油麻辣燙，香得孟以棲肚子咕嚕直叫。

    沉倩問她要不要來兩口，孟以棲搖頭晃腦，“不了，我晚上約了普外的雨霏師姐吃火鍋，比你這個全乎?！?/br>
    “棲棲，我發(fā)覺你真的愛臭嘚瑟！”沉倩對孟以棲拋下她吃獨食的行為咬牙切齒。

    “明早給你帶早飯就是啦，想吃什么？”

    “你晚上還回宿舍住嗎？”

    “應該會回來。”

    “那就醫(yī)院門口的雞蛋灌餅吧，加rou松培根，喝的要一杯黑豆?jié){，不叫你跑遠了。”

    “好好好?！泵弦詶珣械檬炙?，已經(jīng)背起包預備要下班。

    “對了?！痹诔月槔睜C里塑料涼皮的人想起一件事來，“說起雨霏師姐，我上回看到她和一個男人走在醫(yī)院花園里，好像不是她那個男朋友?！?/br>
    孟以棲裝作不知情，即便與沉倩關系要好，也不能隨意揭露他人隱私，“可能是她的朋友吧?！?/br>
    “什么朋友戴理查德米勒啊？”沉倩兩眼散發(fā)著八卦之光，信誓旦旦，“該不會是追求者吧？”

    “也有可能?！?/br>
    沉倩不敢置信，“那師姐她……這是要？”腳踩兩條船？

    孟以棲聳聳肩不予置評，招呼沉倩趕緊趁熱吃，隨后撤離了內科住院部。

    樓外依舊潑天的大雨，好在火鍋店就在附近街區(qū)，李雨霏今日休息，早到孟以棲幾分鐘，她收傘進店才發(fā)現(xiàn)，吃貨們對火鍋的熱愛完全是風雨無阻且四季不分。

    店里熱氣騰騰，人聲鼎沸，她們在中央空調機出風口下方一桌，依照各自喜好點了桌葷素搭配的火鍋食材。

    孟以棲還單獨要了份西瓜椰子冰自飲，李雨霏正處例假末尾，手邊只有杯溫的檸檬水。

    這頓晚飯臨時起意，孟以棲坐下已然發(fā)現(xiàn)師姐情緒不對頭，再聯(lián)想沉倩目睹的一幕，大致能猜出困擾她心境的原由。

    碳爐式火鍋，食材熟成需要一段時間，正如李雨霏開口也要作足心理準備。

    許久，她嘆道：“棲棲，我不知道怎么辦了?！?/br>
    如今的孟以棲實在沒有多少資格指教別人的感情，又難以置信李雨霏陷入得如此迅速，“師姐，你真的喜歡上唐棹了？”

    李雨霏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說起她與異地男友何文杰的現(xiàn)狀，“上周他來找過我一趟，那天我白班，下了班我們在這家火鍋店吃飯，聊著各自最新的生活一切如常，結束后回我的出租屋洗澡洗漱，然后躺上床，他卻什么都沒有對我做。”

    這無疑是個糟糕透頂?shù)那闆r，一個長期處于異地，相隔幾百公里，一月只能見一次，甚至是更久的時間，形如牛郎織女般的情侶，見面就意味著小別勝新婚。

    “我問他，是我現(xiàn)在不夠有性魅力，你對我提不起興趣，還是奔波一天太累，你沒有那方面的精力，他回答的是后者，卻也沒有做做樣子親我一下。”李雨霏尤為地肯定也嘲笑的口吻，“棲棲你曉得嗎？何文杰其實已經(jīng)不愛我了，至于他是在工作地有了其他排解，還是長年累月異地下累積的疲憊導致，男人一旦對女人失去原始沖動，就代表愛情到頭了?？墒撬质莻€擅長假手于人的‘慈悲者’，需要我來先結束這段名存實亡的關系。”

    “那師姐你是怎么想的？”

    “九年是我人生的三分之一。”李雨霏清醒地陳述道：“唐棹我才認識他多久？一個游手好閑的公子哥，靠著出手大方能輕易獲取異性好感，喜歡的成本在他眼里更不足掛齒，我沒有傻到認為自己會成為他的最后一個，可與何文杰之間，我是考慮過往后余生的?！?/br>
    誰都不曾在感情里拿時間來開玩笑，孟以棲亦是忠貞不二地對待，可就是如此的篤定叫人毫無保留陷入深地，以至于思考放手的最后都在評估風險，計算成本。

    “棲棲，換成你，你會怎么做？是堅持一段覆水難收的青春初戀，還是轉頭奔赴一場全然未知的新戀情？”誠然，此刻的李雨霏需要聽取外界的意見。

    有人顯然深思熟慮過才表態(tài)，“師姐，我的個人想法不能成為你下定決心的根據(jù)。但你既然已經(jīng)處于兩難的境地，我更支持你與何文杰徹底坦白，分與合應該你們自己商量決定。”

    如此沉著冷靜的孟以棲叫李雨霏深受感喟，“你還是與從前一樣，無論是自己的感情，還是別人的感情，都不輕易插手，或叫旁人插手?！?/br>
    孟以棲喝了口甘甜冰爽的西瓜椰汁，“畢竟這只是個人事件，而且，其實在詢問旁人意見之前，通常心里都已經(jīng)有了決定。”

    李雨霏不置可否，她看了眼手邊的檸檬水，沒意思透了，推到一邊說：“棲棲，我今晚想喝點啤酒?！?/br>
    “你明天不上班嗎？”

    李雨霏搖頭，“我連休兩天，你呢？”

    孟以棲忙叉手置于胸前拒絕，“我白班，早上八點報道，還得開病例會，一大堆事等著我?！?/br>
    李雨霏唉聲嘆氣，可其心不死，“那你淺嘗撤止，或者看著我喝唄，我就是想醉了后回去好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