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楚楚跪在地上拉著姜夫人的手眼含熱淚道：“楚楚已是戴罪之身，卻承蒙掌門與夫人如此關(guān)愛，心中感激，無以言表。”

    姜夫人將人拉起來，嘆息道：“姜氏與蜀山雖遠(yuǎn)隔萬水千山，卻也算得世交。夫君與薛掌門更是意氣相投，每次相見都相談甚歡。得知蜀山巨變，夫君和我都是憂急萬分，卻……”

    說到此處，姜夫人停下來，抬眼瞧了瞧房內(nèi)的丫鬟，揮了下手，示意領(lǐng)事的帶眾丫鬟都下去，直到房門重又閉合，這才拉著薛楚楚的手，將音量又壓低幾分說道：“其實夫君對天機(jī)閣的諸多做法不滿已久，尤其在得知對蜀山事件的處置之后，更是氣到大發(fā)雷霆！”

    “可再不滿又能如何呢？咱們是‘人’，人家是‘神’，沒得一絲反抗的余地……”她抬手愛憐地?fù)崃藫嵫Τ陌l(fā)絲，“你能逃出來，活下來，真的太好了……別說只是在府上養(yǎng)傷，便是要一直住下來，姜氏也必定護(hù)你到底?！?/br>
    薛楚楚一時感慨萬千，不知能說些什么，只是撲進(jìn)姜夫人懷里，再次緊緊抱住她，貪戀著女人身上娘親般的溫暖。

    “真的不留在府上，要隨圣子離去么？”姜夫人問。

    薛楚楚直起身子，抹了把又流出來的淚，坦言道：“夫人，實不相瞞，我一路逃來金陵，便是想要投奔姜氏。雖然心中糾結(jié)，既怕這戴罪之身給姜氏引來災(zāi)禍，又怕姜氏不顧與蜀山的昔日情義將我綁了交給天機(jī)閣，可……可我實在已是走投無路了……”

    薛楚楚掩面哭了幾聲，穩(wěn)定下情緒繼續(xù)說道：“只是還未進(jìn)入城內(nèi)，便遭遇了弒神教的歹人，最不曾想到的，是竟被明逍那魔頭搭救……”

    薛楚楚停下來，垂著眸子，似在整理思緒，片刻后，她抬眼抓緊姜夫人的手，懇切道：“我說不好，我也還沒想好，但我就是知道，我要跟他們一起走！”

    姜夫人愣了愣，擔(dān)心地抓緊薛楚楚的手，小聲問：“你想留在那魔頭身邊，伺機(jī)給你爹報仇？”

    薛楚楚神色復(fù)雜地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搖頭，“我沒想好，所以，我才要跟他們一起走?！?/br>
    姜夫人滿臉困惑。

    薛楚楚笑起來，“夫人不必?fù)?dān)心，還有圣子哪！”

    姜夫人臉上更添幾分愁色，轉(zhuǎn)身拉著薛楚楚坐下，說道：“這圣子叛逃就夠驚人的了，怎的竟與那魔頭成了一伙兒……姑娘可知其中緣由？”

    薛楚楚把頭搖成撥浪鼓。

    內(nèi)心卻道：說出來真的會嚇?biāo)滥恪．吘刮业浆F(xiàn)在都還沒消化。

    “也多虧那魔頭以身相護(hù)，夫君才得以撿回一條性命，不然我和凌兒已成孤兒寡母、要披麻戴孝了……”姜夫人神色復(fù)雜地感嘆。

    “前日出征的數(shù)千弟子，和這金陵城內(nèi)的百萬黎民，真的都該感謝圣子和魔頭。若不是他二人全力止戈，咱娘倆兒如何能坐在這里試新衣、說閑話？城內(nèi)城外，怕不是戰(zhàn)火四起、流血漂櫓，重演十五年前的悲劇了……”

    二人各自沉默感慨片刻，薛楚楚小心問道：“夫人，關(guān)于姜掌門和圣子的關(guān)系，我有些疑惑，不知當(dāng)問不當(dāng)問……”

    姜夫人微笑道：“嗯？”

    “之前看姜掌門在家父面前時常以玉衡仙君為傲，我本以為他兄弟二人應(yīng)當(dāng)感情不錯，可前日戰(zhàn)場上……”薛楚楚斟酌著該怎么描述。

    姜夫人代她說了出來，“卻似仇人？”

    薛楚楚張開嘴巴訝然，心想倒也不至于是仇人?？山蛉诉@么說，就著實勾人了。

    薛楚楚露出一臉渴求的表情。

    姜夫人嘆息一聲，問道：“姑娘可曉得，我夫君和圣子乃是同父異母？”

    薛楚楚一愣，“啊？”

    這她還真……

    聽說過！

    經(jīng)姜夫人一提，薛楚楚才猛然憶起多年前從師姐那兒聽來的仙門八卦——

    說前任姜氏掌門姜清不顧世俗反對，將江淮名妓白牡丹娶進(jìn)家門。姜清夫人、即姜玉琢親娘，并非為魔族所害，而是被姜清掌門氣得引頸自盡……

    玉衡仙君說他姓白是隨母姓，也就是說……？

    怪不得姜掌門一見玉衡仙君就一臉不爽，不光當(dāng)眾大罵玉衡仙君是不肖子孫，二人打起來的時候也絲毫不見兄弟情。

    好一樁豪門狗血案啊。

    薛楚楚正為自己的重大發(fā)現(xiàn)而神情莫測，卻聽姜夫人說道：“圣子的娘親，是我夫君下令處死的?！?/br>
    薛楚楚的下巴掉到了地上。

    姜夫人望向門邊，嘆氣道：“以前圣子來姜氏，都是與其他神使一起，公事公辦，辦完就走，從不與夫君言語一句。此番沒了神使，真不知他兄弟二人要如何相處……”

    她轉(zhuǎn)過頭來沖薛楚楚笑道：“其實以前圣子來姜氏的時候，每次我都很擔(dān)心圣子會不會為母尋仇。但是經(jīng)此一役，我想，我的擔(dān)心實在是多余的?！?/br>
    薛楚楚愣怔片刻，也跟著笑了起來。

    與此同時，姜府前廳。

    兩日前被魔族砍成血葫蘆的白玉衡已經(jīng)沒事兒人一樣、一如慣常地筆直而立，一襲白衣，如覆雪松竹。只挨了吳天一槊的姜玉琢卻一副大病初愈的病懨懨模樣，初夏時節(jié)還披著厚重衣袍，佝僂著脊背窩在太師椅里。

    廳內(nèi)空地上擺了許多物什，主要是衣物、藥品，和金銀。姜府管家剛逐一向白玉衡介紹完——不全是給白玉衡和薛楚楚的，也有給明逍和那小魔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