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意放下手機，大大方方地迎上郭建川的目光：“你懂得還挺多嘛。只要我咬定是情感糾紛，法院也會傾向于調(diào)解吧。而且，電視劇沒看過嗎？只要不引起輿論，我們這樣的家庭都有辦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br>
    “你就別自我抹黑了?！惫ù▏@了口氣，“碰上你真是沒辦法，我給你把備用鑰匙，你別再麻煩別人了?！?/br>
    他起身去找鑰匙，洛意坐在床上看著他的背影，說：“你這樣當(dāng)鴕鳥有意思嗎？不被人撞見別人就不知道啦？還有誰不知道你跟我睡了嗎？”

    郭建川找東西的動作沒有停，弄出的聲響還更大了一些，洛意說著說著竟有些委屈：“還總拿軍銜為借口不跟我一起吃飯，你跟韓檸不是一起吃得挺開心的嘛?！?/br>
    “你們隊里偷偷談戀愛的士兵天天牽著手在基地里招搖，我都看到過好幾次了，你到底為什么這么不好意思?。俊?/br>
    郭建川他們隊里確實有幾對年輕的士兵在談，雖然軍隊里原則上不允許戀愛，但只要沒鬧出什么大事，領(lǐng)導(dǎo)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郭建川說：“這能比嗎?！?/br>
    洛意說：“為什么不能，我們不是在談戀愛嗎？”

    郭建川定定地看著他：“你確定你是真心當(dāng)這是在談戀愛，不是說這是談戀愛讓各方都好過一些？”

    “我需要考慮那么多嗎？”

    “至少考慮一下我吧?！惫ùò谚€匙放到洛意的手上，“戀愛我談得不多，但也知道不應(yīng)該是每次想做時才想到對方?！?/br>
    洛意順手拉住郭建川的手，捏他的手指說：“可是軍營里又沒有什么別的娛樂，琵琶島這破地方，出了軍營也沒什么娛樂——別跟我說去防波堤上吹風(fēng)，要去你自己去，我們南方人冬天不吹海風(fēng)?！?/br>
    郭建川被這句話逗笑了，兩人拉著手交換了一個短暫的吻，這道小裂紋就算是被補好了。

    洛意想了想說：“也不能次次都白日宣yin，帶你坐飛機去好了?！?/br>
    洛意迅速地換好衣服，拉著郭建川就向機場走去。郭建川直到跟著洛意進了飛行員的作戰(zhàn)準備室內(nèi)，心里都還在打鼓，一方面他確實很想坐上j18的后座看看，有誰會不想坐在戰(zhàn)斗機里飛向天空呢，但另一方面他又擔(dān)心這不合規(guī)矩。

    洛意說：“帶士兵飛行很正常吧，來這之前我們中隊一個老地勤退休，老黃親自帶他上天飛了一圈。你之前沒有坐過軍機嗎？”

    郭建川其實是坐過的，飛行隊里的預(yù)警機和直升機他都坐過，這算是地勤的一個隱藏福利，但是戰(zhàn)斗機和那些飛機又不太一樣。

    “我怕我坐上去人沒了?！惫ùㄕf。

    洛意聽到這句話笑得特別開心：“陸地跑道，長距離起降，不做機動，那不就跟過山車一樣嗎？你肯定沒問題?！?/br>
    “再說了，我也不會讓好不容易承認我的男朋友出事啊?！甭逡庑÷曆a充道。

    郭建川穿好全套裝備，跟在洛意后面爬上了j18的座艙，他對戰(zhàn)斗機的座艙并不陌生，一些維護工作需要地勤在座艙里完成，但極少有地勤能有坐在戰(zhàn)斗機里上天的機會。

    洛意把膝板綁好，然后在儀表盤上按個不停，郭建川有些懂有些不懂，只覺得能記下這么多cao作非常厲害。接著洛意又在地勤人員的指示下檢查舵面，啟動發(fā)動機，然后緩緩地滑行至跑道上。

    在和塔臺交流過之后，洛意對郭建川說：“再檢查一下安全帶和氧氣面罩，準備起飛了?！?/br>
    郭建川把全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然后雙手扶著座艙的邊沿，靠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別那么緊張嘛?！甭逡庠谇懊孑p快地說。然后飛機開始加速，筆直地向跑道盡頭沖去，十幾秒后便離開了地面。

    郭建川平時在地面上看著飛機來來往往，一直覺得覺得戰(zhàn)斗機起降的姿態(tài)很美，但親身坐上去后的體驗卻很不美好，他整個人被死死按在了靠背上，仿佛有一直無形的手在捏著他的肺。

    洛意像個沒事人一樣問他：“怎么樣，感覺不錯吧？”

    不錯你個大頭鬼啊，郭建川脫力地想。

    j18戰(zhàn)斗機的座艙視野極佳，回過頭可以看見機場的跑道越變越小，琵琶島的全貌慢慢進入眼底。琵琶島雖然叫島，但其實是一個半島，西邊和大陸相連的地方較為狹長，看上去像是個被大海抱住的琵琶，當(dāng)?shù)匾灿小昂Ｅ佟钡膫髡f。向前看則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從近岸到深海呈現(xiàn)出迷人的漸變色，海洋的澄澈的藍色到海平線處戛然而止，接上的是純凈的天空的藍色，而似乎一個浪花就可以讓這兩種藍色暈染在一起。

    “真美啊，海和天。”郭建川感嘆到。

    “是的，不過也有不少飛行員因為空間迷向分不清海和天喪生了。”洛意無情地打斷郭建川的抒情。

    洛意帶著郭建川向南轉(zhuǎn)去，飛向第三艦隊的母港，從航空站驅(qū)車到軍港要差不多一個小時，但在飛機上這只是幾分鐘的航程。母港仿佛一個巨大的幼兒園，十?dāng)?shù)條萬噸軍艦一字排開，它們是在其中得到精心照料的鋼鐵巨嬰。這不單純是一個國家武力的體現(xiàn)，更是國家機器在過去的數(shù)十年里瘋狂開動的結(jié)果。

    這個國家的強大無法讓每個國民都過得稱心如意，但這份強大或多或少能給他們一些毫無用處的滿足感。

    “看夠咯，準備回去了?！?/br>
    洛意駕駛著飛機在軍港上空又盤旋了一圈，便啟程返回琵琶島機場?；爻痰穆飞蠙C身不斷向左傾一下再向右傾一下。郭建川坐在后面虛弱地說：“不是說不做機動嗎，我頭已經(jīng)暈了?！?/br>
    洛意無辜地說：“沒做機動呀，就是在拐彎?！?/br>
    那來的路上為什么沒有拐這么多次呢？郭建川都懶得指出洛意的壞心思。

    眼看著機場就在眼前了，機頭突然猛地扎下下方，駕駛艙內(nèi)響起了機械的女音提示，嚇了郭建川一大跳，洛意聽著郭建川陡然加重的喘息聲，安慰他說：“別怕，只是高度變化的提示。”

    郭建川覺得自己再承受不了哪怕一次這種驚嚇了，好在洛意已經(jīng)將機身對準了跑道，他馬上就可以回到地面了。

    誰知就在離地面還有不到一百米的高度，洛意又突然將飛機拉起，一瞬間的加速度似乎比剛剛向下扎時還大，郭建川的尖叫就這樣被卡在了嗓子眼。

    洛意跟他解釋說：“我覺得還是得帶你做一次機動，不然坐戰(zhàn)斗機的意義在哪里？”

    “你想讓我死就直說。”郭建川緩過勁來說。

    “不要胡說。剛剛就三個g，沒比游樂場的過山車快多少?！?/br>
    “要是怕的話可以叫出來，叫出來會好受一點?！甭逡馍埔獾匮a充到。然后不等郭建川做好準備，他喊了一聲“要開始了”，便cao控著飛機做了一個桶滾。

    郭建川在飛機剛開始傾斜時就閉上了眼睛，但是他的腦干還是告訴他他剛剛經(jīng)歷了一次快速的三百六十度旋轉(zhuǎn)，即使緊閉雙眼全身還是有一種天旋地轉(zhuǎn)之感。

    “怎么樣！還分得清海和天嗎？”洛意沒有聽見郭建川答話，掃了一眼后視鏡，說，“啊，你怎么閉著眼睛啊，再來一次，一定要睜開眼睛啊?！?/br>
    “不要！”這一次郭建川終于叫出了聲來。

    最后郭建川雖然成功地靠自己的雙腿走回了宿舍，但是一進臥室就癱倒在床上，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他躺了很久，睜開眼睛看著洛意，虛弱地說：“你是不是很享受欺負我的感覺?！?/br>
    洛意臉上滿是真誠與擔(dān)心，但沒過幾秒嘴角就開始上揚：“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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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于到了洛長官耍帥的回合了！不過我一點都不了解戰(zhàn)斗機飛行，那一部分全是根據(jù)影視作品編的。

    第10章

    周五下午，郭建川正蹲在宿舍的小廚房里削水果，見黎邦智穿戴齊整從自己的房間里出來，又是要出門的樣子，調(diào)侃了一句：“毛猴，又要出去啊，錢包和腎臟還扛得住嗎？”

    黎邦智回了一句：“扛不住也得扛啊，你好意思讓我聽墻角嗎？”

    說到這郭建川還是對黎邦智充滿歉意的，他說：“這周末我?guī)逡獬鋈ィ銢]事的話就留在宿舍里吧?！?/br>
    黎邦智說：“還真以為我是為了給你創(chuàng)造良好環(huán)境才出去的啊，我事多著呢，你就別替我cao心了?！?/br>
    他說完又搭著郭建川的肩說：“你小子挺行啊，還帶洛上尉出去，那天還有人目擊你們手拉手從海邊回來，真當(dāng)戀愛談了？”

    “他當(dāng)是戀愛那我也當(dāng)是戀愛唄，我還能虧了不成?！?/br>
    黎邦智朝他豎了個大拇指，便頭也不回地出門了。郭建川看了看時間，他也該收拾收拾去見洛意了。

    他本人委實沒什么可捯飭的，除了夏天有幾件自己的t恤褲衩，衣服就只有海軍發(fā)的四季服裝，發(fā)型是已經(jīng)保持了四五年的不到半厘米的寸頭，宿舍里唯一一把梳子是黎邦智的。或許只能剃一下胡子了，平日里起早貪黑的還真沒空剃胡子。

    洛意今天下午要開會。下周飛行隊要去航母上訓(xùn)練，需要開會統(tǒng)籌安排一下，郭建川的領(lǐng)導(dǎo)也去了，估計沒過多久任務(wù)就會派發(fā)到各個車間，每個車間都要派幾個人去。這種任務(wù)一般沒人想去，因為航母上的生活條件非常艱苦，飛行隊集中訓(xùn)練時工作強度也大。最重要的是，隊里的飛機走了，留在基地里的人自然處于半放假狀態(tài)，誰都更愿意留在基地里。管理有度的車間會安排士兵輪流去，這時候如果車間里有個冤大頭次次去，就可以大幅度降低其他人輪到的頻率，而郭建川正是這樣的冤大頭。

    郭建川第一次去是主動報名的，那時候剛?cè)胛?，對航母充滿了向往，回來后船上的大領(lǐng)導(dǎo)跟他的車間主任夸他說，這小伙子不錯，干活很利索，然后“業(yè)務(wù)骨干”、“領(lǐng)導(dǎo)賞識”的高帽子一戴，郭建川次次都逃不掉。郭建川也理解他的車間主任，說是個領(lǐng)導(dǎo)，其實也就是個帶著一群人干活的老工人，許多士兵在海軍里干四年就走，根本不買這種次級軍士長的帳，輪到他了也要領(lǐng)導(dǎo)好聲好語地求半天。每次車間主任苦著臉說，頭哥，實在找不到人了，郭建川只好想著能力越大責(zé)任越大，任勞任怨地去了。

    不過這次無論如何他都會去的，航母上的合訓(xùn)結(jié)束之后，洛意在魯東基地呆不了一個月就該走了，不去的話，就少了一周相處的時間。

    他站在基地大樓前的花壇旁邊，無聊地扯著小灌木圓圓的葉子，最開始說要帶洛意出去下館子，大概只是搪塞一下對方“不一起吃飯”的指控，沒想到現(xiàn)在卻成了兩人第一次正經(jīng)的約會。

    “就知道你會躲起來?！?/br>
    郭建川循聲望去，看見洛意站在花壇的另一端。他在冬季軍常服外套著自己的羽絨服，帽子上有一圈毛，看起來像是一只冬天皮毛變了顏色也長了膘的小狐貍。

    “我剛剛繞著東邊的花壇走了一大圈，沒想到你躲在西邊的花壇后面?！?/br>
    郭建川笑了笑，算是承認了。他拉起洛意的手，洛意剛從會議室里出來，手還是暖的，但郭建川還是握著揣進自己的口袋里。

    洛意小聲說：“我的同事還沒走光呢。一會兒碰到了人，你別又不好意思了，把我的手甩出來?！?/br>
    郭建川把他拉近了，低頭看著他說：“不至于?！?/br>
    其實沒有人會明目張膽地盯著他們看，看到了也沒有什么新的話能說，軍營里議論得最激烈的時候還是第一周郭建川寧死不從的時候，后來見沒有出現(xiàn)雞飛狗跳的戲碼，大家的注意力就轉(zhuǎn)移到“雙方已婚的營地夫妻搞出人命”這種事上來了。

    不過郭建川還是很怕撞見那些軍官，洛意在飛行隊的前輩見到他和洛意在一起總要調(diào)侃幾句，比如“新男朋友個兒真高，是最高的吧”，或是“這膩歪的，別要走的時候舍不得了”，聽著讓人又尷尬又像心頭壓了塊大石頭一樣難受。

    他們肩并肩走到基地大門口，郭建川從車棚里推出一輛摩托。洛意驚訝地問：“你的嗎？”

    “怎么可能，老孔的?！?/br>
    “你有駕照嗎？”洛意很難相信他這種天天關(guān)在軍營干活的人有空去駕校。

    “有啊。去考的那天考官問我怎么來的，我說騎摩托來的，他讓我上電腦做了兩次題就過了?！?/br>
    郭建川拿起一個粉色的頭盔，問洛意說：“老孔女兒的，你愿不愿意戴，不愿意的話我戴?！?/br>
    洛意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說：“那還是你戴吧?！?/br>
    于是郭建川把黑色的頭盔遞給洛意，自己戴上那個粉色的印著卡通兔子的頭盔。兩人坐好了準備出發(fā)，郭建川回頭說：“抱緊了，手放我口袋里，別開飛機沒事騎個摩托出事了。”

    洛意抱緊他的腰，看著他戴著滑稽的粉色頭盔的后腦勺，臉貼在他的背上偷偷地笑了。

    從基地大門出去便是琵琶島這個大琵琶的頸部，最狹窄的地方公路的兩邊隔著幾排民房就是大海。郭建川騎得不快，一方面是為了安全，一方面是冬天的海風(fēng)確實刺骨。洛意躲在郭建川背后，看著這片他在天上看過許多次的海面，對郭建川說：“你和孔祥鑫關(guān)系挺好的?！?/br>
    郭建川笑了：“不好能被你拿捏住嗎？”

    洛意放在郭建川口袋里的手狠狠地在他肚子上掐了一下，說：“他大你二十多歲，你們還稱兄道弟的?！?/br>
    郭建川說：“他老婆和我爸是隔壁村的，按輩分是我這輩的，他就是大我三十歲也只能做我姐夫?！?/br>
    這下?lián)Q洛意樂了：“你們還有這層關(guān)系呢?！?/br>
    郭建川說：“跟你和韓檸比不了，不過八個桿子也打得著?！?/br>
    郭建川父親的一個堂兄的老婆和老孔老婆的媽是表姐妹。當(dāng)然這個堂兄弟和表姐妹也不是最親的那一檔，加上郭建川的父親又早早離家當(dāng)兵在城里結(jié)婚生子，郭建川和老孔老婆是在郭建川當(dāng)了老孔的徒弟之后才認親的。

    老孔一開始只覺得這小伙子能干肯學(xué)，什么東西都教給他，后來一問發(fā)現(xiàn)和自己老婆是老鄉(xiāng)，再一問得知爹媽都不在了，自己還不明不白地進監(jiān)獄坐了一年牢，頓時心疼得不行。老孔夫妻基本上是把郭建川當(dāng)親弟弟來看的，郭建川也念著他們的情。

    洛意說：“那天孔祥鑫找到我，讓我給你在洛都安排一份工作。他說你肯定不會說，還是得他替你開口?！?/br>
    郭建川沉默了一下說：“他也是夠cao心的了。”

    “家里的生意我不管的，我把你的檔案發(fā)給我哥了。我交代他的事情，我自己都記不起來了他都不會忘，你什么時候去都行，本來洛都就會接收一些退伍士兵。”

    都已經(jīng)做到這個份上了，郭建川也只能感激地說了聲“謝謝”。

    摩托車開進了琵琶島市的市郊，像魯東地區(qū)很多小城鎮(zhèn)一樣，這座小城很早就完成了工業(yè)化，然后陷入了長久的停滯。從高處可以看見不遠處的市中心東一處西一處地立起了高樓，高層小區(qū)的造型和大城市一樣時髦，而市郊陳舊的工廠四面全是荒地，若不是矮胖的煙囪還冒著煙，幾乎讓人懷疑它是否還在運作。

    過了工廠再走了不到十分鐘，就到了一個丁字路口，馬路對面是一棟方正氣派的建筑，灰暗的大燈箱上寫著“工人俱樂部”，在工廠還景氣的年頭，以這個俱樂部為中心，這條街可能是這個工業(yè)區(qū)最繁華的地帶，當(dāng)年在這里看電影跳交際舞的男女工人還在，但他們都老了，俱樂部也不再開放了。

    郭建川把摩托車停在俱樂部前的廣場上，對洛意說：“旁邊的公園里有老頭推個自行車賣棉花糖，我?guī)闳ベI?！?/br>
    洛意其實對棉花糖沒有多大的興趣，但郭建川這么說了，他就乖乖地跟著去。

    兩人往里走了一點，果然看見了郭建川說的那個賣棉花糖的老人，自行車后座上是做棉花糖的機器，側(cè)面掛著裝著各色糖霜的桶，車龍頭則搭著一個插滿糖葫蘆的麥秸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