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長子 第20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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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站起來,對著一眾朝廷官員說:“朕知道,你們當(dāng)中有些人覺得寧夏打贏了,劉閣老就該告老還鄉(xiāng)了,但你們也真是小瞧了朕,朕豈是那種為了一己之私而致我大明損失一能臣的昏聵之君?朝堂之上,可以斗,但不能斗到?jīng)]有了良知!劉閣老輔國八年,勞苦功高,先帝生前亦對其贊譽(yù)有加!” “是,復(fù)套之事,朕與劉閣老有爭斗之處,但朕與閣老都是為了大明,只是意見相左而已!往后這些奏疏不要再上了,一個跟了本朝四十多年的大臣,朕若是不信,那我大明就算是亡國有日!” 這最后的四個字頗重,大臣都低頭不敢多說。 皇帝這個時候的反轉(zhuǎn)實在是令許多人沒有想到。 于昌治還在想,他們這些人上這些奏疏還不是皇帝的鼓勵?現(xiàn)在這些奏疏多了,皇帝又開始維護(hù)起來?這可真是既當(dāng)婊子又立牌坊的典型,他通過一番cao作把劉健的威信打下來,又幾乎是明牌告訴所有人,皇帝對內(nèi)閣不滿意。等到挑動了投機(jī)分子,回過頭就說這是先帝就重用的國之重臣。 好話都他娘叫你一個人說去了! 但朱厚照確實也沒有明確授意過誰去彈劾劉健,誰叫你們想搞政治投機(jī)。 而且,玩政治,說這些好好壞壞其實很幼稚、很沒意思。 年輕的官員首先要過了這一關(guān)——不要臉,是政治的入門。 像老一輩的王鏊本身就是要建議皇帝這么做,只有這樣,皇帝才能避免孝順、英名的形象沒有被破壞。 倒是劉閣老本人,聽了朱厚照在朝會上講出這番話,心中多是意外。而且還是那句話,政治某種程度就是演戲,皇帝的話雖然叫金口既開,講了就不能改,但是聽了也不能都信。至于哪些信,哪些不信,這就像是流水一樣,永遠(yuǎn)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 譬如說,皇帝真的是如此尊重他這個四朝元老?就是要維護(hù)他內(nèi)閣首揆的地位?是,話是這么講。也將于昌治訓(xùn)斥了一頓,可于昌治是怎么冒出來的? 劉健對此很明白,所以他要演下去。否則,還當(dāng)皇帝對他印象很好,這不是自取其辱? 讀書人是不會如此的。 所以他自己跪下來說:“啟稟陛下!老臣自恃資歷深厚,言行狂妄無矩,身為人臣卻有冒犯君父之舉,其罪當(dāng)誅!請陛下降旨責(zé)罰!” 這句話就是認(rèn)輸,因為你再怎么樣名望高,君臣的名分還是個大框框,無論怎么做事,大臣都不該忘記自己的位置,忘記了就是有罪。而如果有罪,皇帝再處置你,那就是你的問題了,可不是我要怎么怎么你,是你自己確實得意忘形了。 李東陽望向劉健的背影,心中百味雜陳,多年共處,沒想到離別會在今日,再抬眼看龍椅上的那位少年,他似乎就是天生的君主,把控朝堂的節(jié)奏簡直妙到毫巔,該踩的時候毫不留情,該拉的時候動作果斷,手腕如此犀利,也許……今日之劉健就是明日之李東陽。 第二百三十七章 讀圣賢書,所為何事? 冬去春來,今日終于碧空萬里,春意盎然,奉天門外一朝首揆也只能在巍峨皇權(quán)之下屈膝下跪。新君掌權(quán)的路上,總是有人起有人落,這和皇帝喜不喜歡某位大臣沒有關(guān)系。 但與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朱厚照此時的心情其實有些復(fù)雜。 一位替朝廷辛勤付出一輩子的老臣,最終卻要經(jīng)他的手將其攆走,這真的是他一開始沒有想過的事。 作為一個曾經(jīng)的歷史點(diǎn)評者,他總是厭惡反面人物,覺得只要自己親歷,就會光明磊落、無愧于心,真正啟用一群賢臣、能臣。 可今天這條道路出現(xiàn)了分岔,這皇帝繼續(xù)當(dāng)下去,未來他會變成什么模樣,連他自己也難言絕對了。 但他不會犯政治幼稚病,該做的事肯定要做,如果確實有矯情的部分,那便自己獨(dú)自消化吧。 所以他的眼神以及還是小孩般稚嫩的面龐總是堅定。 “劉閣老,朕不能沒有你,朝廷,也不能沒有你。不過你說自己身為人臣,冒犯君父,這又是萬萬不能忍的,否則朕這個皇帝還有什么可當(dāng)?日后若是再有人效仿于你,那大明朝都要亂了?!?/br> “適己而妨于道,不加祿焉;逆己而便于國,不施刑焉。陛下欲效仿古之仁君,需明辨‘適己’與‘逆己’,臣或有微功,但所犯者大,懇請陛下行賞罰、明恩威。所謂無偏無黨,王道蕩蕩!” 話說到此處,皇帝如果不處置,就好像偏愛了劉健一樣,朝廷的法度似乎也被皇帝的情感任意踐踏。 但朱厚照卻在此時略作停頓,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fā)。 李東陽、謝遷心里嘀咕,陛下到底是如何打算…… 如果就是這個目的,那已經(jīng)達(dá)到了,干脆的說出來,這事兒就了了。 “陛下,臣有本奏!” 這個時候有人啟奏? 朱厚照頭微微抬起,竟然發(fā)現(xiàn)是刑部尚書閔珪。 閔朝瑛今年已經(jīng)七十六了,眼角耷拉下來像是三角眼一樣,胡子、頭發(fā)找不到一點(diǎn)兒黑色,他這一輩子算是極有特點(diǎn),平叛時絕不手軟,掌刑時又偏向仁恕。 認(rèn)定的人、事也不怎么愿意改,有點(diǎn)驢脾氣,當(dāng)年他就是認(rèn)定了皇太子限制了昭獄,所以一直忠心事主至今。 “大司寇有何建言?” “英宗天順?biāo)哪?,劉閣老登進(jìn)士第,其少年時便端正持重,有經(jīng)世濟(jì)民之志。憲宗成化九年,劉閣老任翰林修撰、太子講官,其受命侍讀孝廟,忠心任職,交相稱贊;孝宗弘治十一年,劉閣老任內(nèi)閣首揆,首輔七年,崇儒興學(xué),注重實務(wù),居官敢言,極陳怠政之失,從未有一事、一時計較個人得失。弘治十一年三月,國子監(jiān)學(xué)生彈劾劉閣老阻塞言路。孝宗將江瑢下獄,然劉閣老卻不計私人恩怨,全力為江辯護(hù),朝中內(nèi)外信服。臣觀劉閣老為官,可稱盡職盡責(zé)、竭盡所能。臣又聽說,所謂刑名,既要顯法,又要兼情,如此方不失公正、不失人心。因此,臣瀝血上奏,望陛下念四十年老臣之舊情,從輕發(fā)落,以全君臣之名,彰顯新君之仁!” 這么一大段話、在這個時間點(diǎn)講出來,一般的人是沒有這個勇氣的。主要是有多少人愿意在此時為一個失勢的老臣壓上自己的榮華富貴。 朱厚照聽著,也看著,許多人不說話,但他能感覺到,很多人在佩服閔珪。 “劉閣老,你聽到了嗎?” “啟稟陛下,臣聽到了。但臣萬不敢當(dāng)此之言,便是有盡職盡責(zé)、竭盡所能之語,也是為人臣本分,不足道也?!?/br> “剛剛大司寇還說你少時即有經(jīng)世濟(jì)民之志,朕不知你還記得,朕更想問你,你也問問自己,讀圣賢書,所為何事?” 劉健泣聲,“臣記得,臣未有一刻敢稍加遺忘!陛下問臣所為何事,唯有橫渠四句可明臣之心跡!” 也就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 皇帝站了起來,他心中已有決斷。 “好,那朕今日就來一次情法兼顧!劉閣老既有救民為國之念,那么朕也不會不念君臣之情,如此,便做一番折中,閣臣之名你不再任了,但也不要就此回鄉(xiāng),空耗余生,朕早就說過朝廷最重要的是地方主政官員。若是能夠不計個人榮辱,你可愿替朕牧守一方?造福一方百姓?” “孔子曰,人非圣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你偶有冒犯君父之舉,卻并非不忠不義之臣,只是一時糊涂。若是自今以往,能夠反躬自省,朕仍愿召卿入京,再續(xù)君臣之緣。此事此時,朕不以任何一言罪任何一官,若是有誰覺得還未能兼顧情法,不妨?xí)逞裕闺?、使天下知曉!朝堂百官,皆為見證!” 閔珪竟然諫言有效?。?/br> 奉天門一眾官員全都驚了,驚于閔珪、驚于皇帝,本來略顯壓抑的氛圍,被皇帝這么一釋放,立時就爆發(fā)了力量。 主要是,從過去的經(jīng)歷看,皇帝從未有一次更改自己的決定! 這次竟然為了劉健而破例,所為的不是他這個四朝元老、托孤之臣的名聲,又能是為了什么? 李東陽和謝遷只覺有一份刺激的戰(zhàn)栗感從腦殼直沖腳底。 劉健能這樣落地,對他們而言不僅是同僚之誼的興奮,還有他們自己?。?/br> 皇帝還是念及老臣、舊臣之情,只要是能夠勤勤懇懇,那么下場就不會太過悲慘。反之,如果劉健今天在這里栽了, 那李東陽和謝遷還會遠(yuǎn)嗎? 皇帝剛登基兩個月,有此想法的朝中老臣不在少數(shù),原以為是殺雞儆猴,沒想到是演了一場君臣難舍難分的苦情戲碼! “吾皇圣明!!” 這一刻,百官在天子的腳下全都臣服! 一個好人從壞下場,變成了不那么壞的下場,這種劇情重復(fù)一萬次也有人愿意看! 劉健自己亦是老淚縱橫,“吾皇,圣明!” “王先生,大明兩京一十三省,可有何處巡撫、布政使出缺?” 吏部尚書是王鏊,聽到皇帝這么問,他也開始快速思考。 旁人覺得閔珪是仗義敢言,但他和韓文知道,其實是他們摸準(zhǔn)了陛下的心思,皇帝是不會重處劉健的,所以那份奏對,雖然情真意切,但其實有驚無險。 對他來說,皇帝的問題其實也有兩種回答,前提是也要摸準(zhǔn)皇帝心思。 咱們祖宗辦事,一個說法,但可以有兩種意思。 比如說到底是讓劉健去哪里當(dāng)這個巡撫、布政使,是去富庶之地,還是偏遠(yuǎn)苦寒之地,從其中也能看得出皇帝究竟對這個人是真用、還是真貶。 如果是搞得油一點(diǎn),可以回答沒有,你既然不知道什么是正確答案,就把選擇權(quán)推出去,不沾這個麻煩。 但王鏊是知道皇帝的,一個胸懷志向之人,怎么會在這個時候做那種小氣的事? “回陛下,山東省暫缺布政使一名?!?/br> 朱厚照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夠近,也省得一個老頭兒行遠(yuǎn)路了。 “布政使掌一省行政和財富之出納,朕常常說,咱們這些人在朝廷上敲鑼打鼓,這個爭來、那個斗去,百姓大概是一點(diǎn)兒也不會關(guān)心的。他們關(guān)心的就是天時與收成。一省之布政使最為重要就是治下各府、州、縣的百姓能夠安心種地。朕多希望大明能有足夠多一心為民的布政使??!劉卿,你可愿意為山東百姓去做一任這布政使?” 大臣聽這話也都是肚子里冒泡……陛下可真是會講,為了山東百姓去任布政使…… 這話既是一種認(rèn)可,也是一種清名的道德壓力,你拒絕就是不顧百姓。 “臣已老之軀,蒙皇上不棄,仍以一省之重托付于臣,臣豈敢舍棄陛下?舍棄百姓?若是如此,先帝在天之靈也會叱臣忘恩負(fù)義!陛下,臣愿替陛下牧守山東?!?/br> “好!”朱厚照這話喊得尤其大聲,而且他戲很足,立馬往前去作勢要去扶劉健,“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朕知道,人人做官是希望做大官,所以眼睛往上看。朕希望劉卿到了山東,能夠向下看,解民生之苦,緩民生之急,朕先代朕之子民……拜托劉卿了!” 王鏊猜得不錯,皇帝不希望真得搞臭劉健,無非就是要解他內(nèi)閣首揆之職,真的做到了,之后是該給的都舍得給。 說到底,劉健這種官員朝廷棄之不用也是一大損失,讓他去一省,則造福一省,去一府,則造福一府。 這樣處理,既能達(dá)到目的,也能守住皇帝的孝順之名,最后還能穩(wěn)住朝堂,關(guān)鍵是真的造福一方百姓。 可謂一劍三雕。 皇帝初登大寶,在與享有巨大名望的老臣之爭中,竟然能斗得這么漂亮,其手段、取舍、胸懷……全都一展無余。 其實剛剛劉健淚流滿面,既不是劫后余生,也不是因為內(nèi)心感動,他劉希賢豈是那種貪生怕死之人? 他內(nèi)心心思是在那個龍椅之上的少年,大明歷經(jīng)幾代,現(xiàn)在龍椅上終于是一代英主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部堂 朱厚照今日開午朝,其實也不是為劉健,更非因為天氣好。其根源在于太宗皇帝。 太宗大概也是覺得早朝實在是禮節(jié)繁瑣、規(guī)矩太多,搞來搞去解決不了什么大事。 我們確實也總是這樣,大會解決小事情,小會解決大事情,真的就最后那三五個人決定的,基本就是天大的事。 所以永樂年間,太宗皇帝加了午朝,而且規(guī)定午朝所議的就是軍國大事,其他一些亂七八糟的不要在這個時候講。 朱厚照登基至今,早朝是還好,但午朝、晚朝一次沒有,即便這個時間點(diǎn)他也一直在召見官員,但那是依據(jù)侍從室記錄的事項、議程,分別召見一些涉及官員。 所以正兒八經(jīng)的午朝還是頭一回。 朝堂里都是大學(xué)士,國史更是熟稔于心,皇帝忽然在寧夏之捷時召開午朝,所論的肯定就是這件事了。 而復(fù)套之事,劉健剛被攆到山東,他人還在,此時說起來多多少少有些不好看。 “自弘治十一年始,大明的邊疆形勢日益嚴(yán)峻,韃靼人入我大明國境燒殺搶掠,直至今日終于有花馬池之捷。朕知道,朝中的大臣因朕登基不過兩月便動了兵戈而妄自揣測,覺得朕是窮兵黷武的皇帝……這些勸朕止兵的奏疏,朕也是看夠了。” 朱厚照轉(zhuǎn)身指了指龍椅邊上那兩大摞的東西。 “朕是大明之君,你們是大明之臣,百姓也是大明之百姓,國家面臨欺辱、朝堂之上卻在討論怎么能不出兵,那國還是國?君還是君嗎?!寧夏之捷,打的是韃靼,也是你們。從今日起,朕就把話和你們挑明了講!朕并非好武之君,也沒想過過分使用國力,但是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從今往后,于大明境內(nèi)有敢稱兵者,皆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