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和大部分做珠寶的手藝人一樣,秦瑞也落下了職業(yè)病,不光眼神不太好,還因為常年切割珠寶導致噪音影響了聽力,左耳近乎失聰,只有右邊耳朵多少還能聽見。 秦禹蒼勸過他退了得了,秦瑞不同意,說廠里沒幾個老人了,他走了九霄珠寶怎么辦?怎么跟本家的二哥交代。 老年人的執(zhí)拗誰都勸不動,秦禹蒼只能便作罷。 “讓你買的紅參買了嗎?”秦瑞坐進車里就問。 “買了,中午去買的。”秦禹蒼道,“宏順祥家的,已經(jīng)切好片打好包了?!?/br> 秦瑞放了心,邊系安全帶邊絮絮叨叨:“我跟你講,二哥很喜歡他們家的紅參,每年我送過去他都要夸贊,說拿來煲湯很不錯?!?/br> ……那都是應付你的場面話。 秦禹蒼一邊開車一邊想。 他嘴里的二哥就是秦驥的父親秦飛鵬,九霄珠寶的董事長。每年這個時節(jié),秦飛鵬不知道要接待多少來客,要說多少客套話,秦瑞十幾年如一日的送禮,秦飛鵬也十幾年如一日的敷衍。 宏順祥的紅參是秦瑞能拿出來的最好的禮物,可是秦飛鵬這樣的人怎么看得上,過完了年關,扔到了哪里都不知道。 他無意戳穿一個老人的幻想,安靜地聽著秦瑞細數(shù)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與秦家本家的交往,談論他年少時秦飛鵬曾對他有恩,讓他進廠做事,才能買得起房結得了婚供得起他讀書…… 很快,車子就抵達了位于秦家老宅。 秦家老宅原本在新河浦路上,上世紀30年代左右的小洋樓,稱得上保護建筑,后來市政規(guī)劃影響,便把房子改作高端會所。搬到了白云山附近,依山傍水的,也很清靜。 秦驥的整個童年都在這里度過,一路協(xié)和小學、廣雅中學這般的讀上來,最后按照秦飛鵬的期望,進入中山大學讀書,直到跟家里決裂之前,沒有離開過羊城、離開過秦飛鵬的勢力范圍半步。 他很熟悉這里,并不需要任何保安指路,繞著山開了約十五分鐘,才看到位于半山腰的秦家大門。 進門停好車,拿出后車廂的紅參還有花膠,秦瑞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往別墅里走。秦禹蒼快步上前,跟他并肩,又把他手里那兩個不知道沉甸甸的裝了些什么的紅袋子接過來。 過去三年,這里沒什么變化。 影壁上雕著門神。 影壁背后是財神像,面前放了尊香爐,里面的香火不斷。 進去是個四方井的內庭院,右邊有樓梯上二樓——上面靠南的套房就是屬于他的,不知道他死后,里面的東西怎么處理了? 再要往里,就被管家攔了下來。 “李管家,大吉利是啊,家里年貨置辦怎么樣了?”秦瑞和和氣氣地打招呼。 李管家很客氣地說:“瑞叔,還有十來日才過年,今年怎么來這么早?” “快過年了來的人那么多,怕二哥吃不消,今年就來早了一些。”秦瑞說,“二哥吃飯了嗎?” “已經(jīng)吃完了,先生在吸煙室里同二少聊天,可能還要一點時間才空閑,瑞叔在這里等,跟我直接過去等?” “我直接過去等吧?!鼻厝鸢亚赜砩n手里的東西都接過去,然后叮囑他,“你不要亂跑,我去跟二哥喝杯茶就回家?!?/br> 等秦瑞跟李管家走了,就有菲傭送了茶過來,粵語說得磕磕絆絆:“老細,飲茶。” 秦禹蒼謝了一聲,然后在門廳的紅木椅上坐下來,喝茶刷了會兒手機。梁丘鶴帶著同學們正在ktv,大概是喝了不少酒,很是發(fā)了不少同學們的丑照出來。 他忍不住會心一笑,又點開股市app,翻看了一下今日閉市前的股價。 一條咨詢彈了出來:xx海域發(fā)現(xiàn)疑似秦驥失蹤前乘坐游艇碎片,搜救隊正在進行打撈。 不知道為什么,之前一直沒有確認秦驥的死亡,在所有對外公文上的統(tǒng)一口徑還是“失蹤”。 ——就算是沒有找到任何直接證據(jù),三年的時間都是失蹤狀態(tài),也未免太久了點。 這也許涉及到一個天文數(shù)字的財產(chǎn)爭奪。 但是他已經(jīng)不怎么關心了。 他現(xiàn)在是秦禹蒼。 并非秦驥。 秦禹蒼看了一眼時間,意識到秦瑞已經(jīng)進去有一陣子了,周圍很安靜,連菲傭都沒有,門廳冷冷清清的。 按照這個跡象,秦瑞一時也出不來。 于是他站起來,從右手側的樓梯上了二樓。 走過幾個房間,便到了頂頭的套房,他試了一下,房間門沒鎖,推門而入。套房客廳的大窗戶正對一個大庭院,再遠一些是山景。 客廳里空空蕩蕩,臥室里也是。果然自己的東西,或者說遺物都被收了起來。很有些人走茶涼的感覺。 秦禹蒼嘆了口氣。 這里也沒什么好看的,他決定下樓。就在這個時候,走廊里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李管家說話的聲音。 “夏先生,您要去哪里,干什么?” “怎么了,我上二樓秦驥的房間里拿東西都不可以嗎?” 說話之間,那人就走到了門口,看到屋里有人,腳步一頓,脫口而出一個名字:“秦驥?” 秦禹蒼抬頭,看清了來人。 那是他…… 不,應該說是秦驥的合法配偶,如今的未亡人。 夏澤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