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皇后娘娘的傳召，秦夫人緊急忙慌地進了宮。

    問安之后，秦夫人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心情頗好，略一沉思，“因了太子的病，皇上最近心緒不寧的。本宮得為皇上分憂。”

    秦夫人不明所以，眼神探詢地看向皇后。

    皇后娘娘雖已年過三十，但精心保養(yǎng)之下，肌膚依然如少女般嬌嫩。她懶洋洋道：“太子殿下有隱疾，宮外紛紛揚揚的，這是皇家秘辛，皇上自是要想方設(shè)法掩蓋過去?！?/br>
    她得暗著宣揚，但明面上卻要做出遮掩的樣子。

    “這，待要如何？”

    “這樣，”皇后娘娘露出抹意味深長的笑，“你幫本宮物色一個太子妃的人選，到時我會向皇上舉薦?！?/br>
    “太子妃人選？”

    “對?！?/br>
    “現(xiàn)在外頭都知道太子身患隱疾，太子之位怕是不保，這太子妃？”

    怕是沒人愿意吧？

    誰家愿意把好端端的姑娘家送來當(dāng)活寡婦？

    “我還沒說讓你找什么樣的姑娘呢?！被屎竽锬镙p輕品了口茶，“我讓你找的，一定要是官家女子，最好是不學(xué)無術(shù)，長相不佳 ，甚至品行不端，遭人唾棄的那種?！?/br>
    秦夫人表情呆滯。

    這是什么找法？

    往差里找？

    皇后娘娘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點了點頭，“對，你沒聽錯。就是你想的那樣。本宮知道這樣的人難找，所以你要盡心。胥康光是患了隱疾并不夠，還得讓他遭受羞辱且說不出口。”

    她要讓自己的兒子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咸又弧?/br>
    秦夫人皺眉，找好人家的姑娘相對容易，可反向去找，那就難了。適齡女子多半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有什么優(yōu)點和長處會主動宣揚，真有什么不好卻很難知曉。

    可皇后娘娘安排的事情，必得小心辦好才行。

    她滿面愁緒，心里打算著回去后如何尋找。

    “要找呢，切不可大張旗鼓地去找，要暗暗進行，萬不可讓旁人猜測到要找的是太子妃的人選。”皇后娘娘鄭重其事地叮囑，“你可以明著找好人家的姑娘，三挑四選的，然后旁敲側(cè)擊地打聽?！?/br>
    “這……”秦夫人遲疑，讓找還不能明著找，這，這不是難為死人嗎？

    明著找，還不一定能找到呢。

    “娘娘，我回去后定盡心盡快去找。”

    “本宮知道這事有些難為，就辛苦你了。事情要速戰(zhàn)速決，最好是三日之內(nèi)?！?/br>
    “三日之內(nèi)？！”秦夫人愁得不知說什么好。

    “嗯，三日之內(nèi)。此事不可拖延?！被屎竽锬锲炔患按吹今憧档木骄?，想到大婚那日胥康難堪的狀態(tài)，她輕笑出聲，“秦夫人，有勞了。”

    秦夫人還能說什么，連連應(yīng)聲之后退出了皇后寢宮。

    回到秦府，秦夫人愁得茶不思飯不香，當(dāng)天晚上連覺都沒睡好，躺在床榻之上像翻烙餅一樣。

    秦大人聽得煩燥，不由斥道：“你還睡不睡了？”

    “自然是要睡的，可這人選，我上哪兒找去？”秦夫人愁腸百結(jié)，“我白日里打聽了幾家，都是夸夸其談的。”

    “東門那媒婆不是最擅長做媒嗎，找她便是?！?/br>
    “你以為我沒找，她嘴上更是抹了蜜，說的找的全是姑娘們的好，為免壞了娘娘的好事，我忍了又忍，也沒辦法問詢誰家有口碑不好的姑娘?！?/br>
    其實她若實話實問，媒婆消息靈通，定會有適當(dāng)?shù)娜诉x。

    可她怕話一出口，被媒婆猜想了去，只怕傳出什么流言對皇后娘娘不利。

    現(xiàn)在胥康患上隱疾，朝野上下，皇后娘娘膝下的九皇子皆被看好。

    這個節(jié)骨眼上，她們秦家萬不能闖出什么額外的事端。

    “你呀，小心翼翼地過了頭，”秦大人嗡聲嗡氣，“哪需要那么擔(dān)心，你放大膽了問，就當(dāng)是好奇，誰家姑娘是真的好，會不會有品行不端之事？隨意一問，女人家最喜歡聊八卦，閑聊著不就出來了？”

    秦夫人眼前突然一亮，“天哪，我怎么就忘了呢！”

    “忘了什么？”

    秦夫人起床穿衣，“我這里有個最佳人選，柳德宇家的嫡長女。我前幾日跟柳府的麗姨娘聊天，無意間得知。那柳煙鈺又蠢又笨又張狂，我這就趕去宮里，等娘娘醒后將這個好消息告知于她?！?/br>
    秦大人望眼外邊的天色，“也好，現(xiàn)在是卯時，你去了之后娘娘也差不多該起了。”

    他們秦家倚仗的便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安排的便是天大的事情。秦大人便由著夫人去了。

    秦夫人興沖沖趕到皇宮，等了沒多久，皇后娘娘身邊的宮女便將她喚了進去。

    皇后娘娘正在梳妝打扮，黑長的頭發(fā)披瀉在肩頭，更顯慵懶與嫵媚。她斜了眼秦夫人，“怎么，有合適的人選了？”

    秦夫人開心道：“也是趕巧，太醫(yī)院醫(yī)士柳德宇家有兩女，嫡長女柳煙鈺德行不端，被柳大人趕去仙草山寺廟祈福，說是祈福，實則就是在那里跟著寧安師太修行。這姑娘愚鈍無知，張狂無禮，頗得柳大人頭疼。但他家二女兒卻端莊賢惠，知書達理。想來，柳煙鈺是皇后娘娘的最佳人選。”

    才聽說了個蠢笨的玩藝兒，這就派上了用場，秦夫人唇角微翹，頗為自得。

    心里很是感謝麗姨娘，無意間幫自己促成了樁美事。

    皇后娘娘聽罷，頻頻點頭：“妙，實在是太妙了。柳醫(yī)士的嫡長女，身份匹配?！彼D(zhuǎn)而問道，“跟在寧安師太身邊，確定愚鈍無知嗎？”

    “確定，”秦夫人相當(dāng)篤定，“要去保胎的，她給治成小產(chǎn)，闖了禍?zhǔn)虏桓腋嬖V寧安師太，還得柳府拿銀子解決?；槭乱呀?jīng)蹉跎了兩年，柳大人正愁得不行。打算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夫家，就只能讓她一輩子待在寺廟?？偛荒芤蛄怂拇辣慷⒄`了聰慧的小女兒?！?/br>
    “口渴遇到清泉水，正合適?！被屎竽锬锶玢宕猴L(fēng)，“秦大人拿掉胥康的男人體魄，秦夫人則掃掉胥康的顏面，本宮抑郁了幾年的心情，一朝得解，痛快，實在是痛快?！?/br>
    喜事一樁連著一樁，皇后不吝賞賜，“你兒子的官爵問題，本宮稍后便會安排，你回去等信兒吧?！?/br>
    秦夫人大喜過望，現(xiàn)在秦家財力豐厚，最想要的自然是兒子的前程，皇后娘娘金口一開，便算是十拿九穩(wěn)。秦夫人趕緊磕頭謝恩。

    各取所需，各自開懷。

    *

    柳煙鈺等到晚間，才終于見到了父親。

    在書房里，柳煙鈺正正經(jīng)經(jīng)跪下，向父親磕了個頭，“父親，女兒回來了。”

    對麗姨娘母女，她可以冷若冰霜，心無波瀾，可面對父親，她心情還是有些復(fù)雜的。

    氣他怨他，卻還是有一絲絲想念和期待的。

    心里總還是有那么一絲奢望，奢望父親心里有她的位置，記著她掛著她，只不過因了麗姨娘的挑唆，將這份好藏了起來。

    柳德宇瞧著眼前有些陌生的大女兒，心里卻泛不起任何喜意，冷冷道：“剛一回家便惹得姨娘和meimei不快，跟在寧安師太身邊八年，還沒學(xué)會為人的基本禮儀嗎？”

    又是這樣。

    柳煙鈺仰起頭，眼睛里剛剛的那絲溫情早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冷漠與不屑。

    果然，她不能抱有任何期待。

    麗姨娘惡人先告狀，父親便全然信了。

    跟小時候一般無二。

    她冷冷道：“父親，您說得對，跟在寧安師太身邊八年都沒有學(xué)好，我還是應(yīng)該繼續(xù)去修行才對。柳昕云說過，她要嫁人，嫌我這個jiejie礙了事。我這次回來便是跟父親表明態(tài)度，我決定出家，不再給柳府添任何麻煩。”

    這樣的家，聊勝于無。

    不要也罷。

    柳德宇怒目而視：“出家？”

    “是，出家。父親不喜，姨娘厭棄，莫不如斷了前塵往事，一了百了。以后，柳府再無長女，唯有掌上明珠柳昕云。姨娘也不必再費盡心機折磨欺辱于我，我亦可在寺廟里心無旁騖，潛心修行?！?/br>
    “好，真是好，”柳德宇氣急敗壞，“我竟然養(yǎng)出了你這么個不孝女，不學(xué)無術(shù)，目無尊長，蠢笨無知，張狂無禮。真是好極了。”

    “麗姨娘句句都沒說錯，你生來就是與我柳府犯沖的，當(dāng)初你母親就不應(yīng)該生下你，我就該在她懷孕之初給她一碗打胎藥，也省得今日被你氣得七竅生煙。”

    被父親貶得一無是處，柳煙鈺的心徹底涼透，恨不能現(xiàn)在立刻離開，永不回來。

    她不想再看柳德宇的嘴臉，微微垂下頭，“父親，我心已決?！?/br>
    柳德宇怒喝一聲：“滾！”

    他一眼都不想再看她。

    柳煙鈺跪著不動。

    柳德宇回頭看她還在，氣得吼道：“先滾回你的院子去！”

    柳煙鈺默默望了他一眼，起身離開。

    凝兒心驚膽戰(zhàn)地跟上，等回到房間，眼淚汪汪地勸道：“小姐，你怎么可以出家呢？小姐蘭心蕙質(zhì)，定能嫁個好人家。為何要到寺廟里受苦呢？”

    她不理解，太不理解了。

    “寺廟里不苦，”柳煙鈺淡淡笑道，“仙草山風(fēng)景奇美，寺廟里只是飲食清淡些，但勝在自由，沒有拘束。我會向父親請求帶你走，你不喜歡寺廟，我會給你身契，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凝兒是府里唯一一個關(guān)心她的人，她想為她做點兒什么。

    凝兒感動得熱淚盈眶，“小姐，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不管是寺廟還是嫁到新的地方，我都去，我要一輩子跟在小姐身邊。”

    柳煙鈺幫她拭掉眼角的淚，“真是個傻姑娘?！?/br>
    *

    皇上下了早朝來到皇后宮里用膳。

    皇后娘娘親自為皇上布菜，皇上沒什么胃口，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

    皇后跟著放下筷子，“皇上，可是有什么煩心事兒？”

    皇上心事重重，“有大臣按捺不住，在早朝上問起太子的隱疾?！?/br>
    “太子隱疾，除了太醫(yī)，別人怎會知曉？”皇后裝模作樣，“朝臣們不確定才會問，皇上不必憂心，有太醫(yī)們的盡心治療，太子定能早日康愈?！?/br>
    “朕剛差人問過太醫(yī)，”皇上搖頭，“內(nèi)力倒是一日好似一日，可隱疾，卻絲毫不見起色?！?/br>
    皇后眼睛亮亮的，臉上卻要裝出一副心痛的樣子，“身體健康乃是大事，急不得。臣子們問，皇上不理他們就是?！?/br>
    皇上疑心重，她想要自己的兒子繼承皇位，不能宣之于口。

    她得順著皇上的心意才行。

    “朕自然是斥責(zé)了他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