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物降一物 第38節(jié)
但這回,池家寶一走進店里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一家店紅火還是冷清是很容易分辨的,她大略掃了眼,這時候正是飯點兒,不過店里最多只坐了一半人,遠不及當(dāng)初需要排隊等位的盛況,店里的墻面桌椅等等細節(jié)都透著些許潦草,服務(wù)人員也是垂頭喪氣沒干勁的樣子。 池家寶皺了下眉。 劉經(jīng)理本來正在待客,冷不丁見池家寶進來,正要上前招呼,被她擺了擺手?jǐn)r?。骸皠⑹?,你忙你的,我去辦公室待著就行?!?/br> 劉經(jīng)理是當(dāng)初跟她爸的老人了,精明能干,為池家也是立下了汗馬功勞,她姐開拓北京高端市場,特地把他帶過來的。 劉經(jīng)理欲言又止,最后輕嘆了聲:“阿茜就在辦公室,你去找她吧?!?/br> 辦公室的門半掩著,她姐似乎在和人打電話,就連池家寶拎著行李箱過來都沒覺察。 池茜的聲音控制不住地突然拔高,氣場全開,眉目攝人:“...王總,咱們今天不是要簽合同嗎?調(diào)研考察我們配合你們做過了,你們也確認了池家餐館是值得投資的項目,細節(jié)都談妥了,怎么突然就不來了呢?” 第44章 池茜到底是久經(jīng)沙場, 發(fā)作了一句之后,很快緩和了口氣:“王總,之前貴司花費了近兩個月對我們店進行評估和調(diào)研, 如果重新選擇新項目的話, 豈不是又要浪費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時間成本?我希望您能再慎重考慮一下。” 她又彬彬有禮地道了聲再見,這才掛了電話。 池家寶等她說完才推門走進去:“姐, 到底出什么事了?” 池茜微微一驚:“你怎么過來了?”她緩了緩神色:“生意出了點小問題,沒什么大事?!?/br> 池家寶握住她姐的手,表情嚴(yán)肅:“咱們一家都是做生意的, 小事大事我能看不出來?姐, 你就別誆我了, 有什么事我不能幫你擔(dān)著?” 池茜輕嘆了聲, 又低頭看了眼時間:“一句兩句說不清,到飯點了, 咱們邊吃邊談?!?/br> 自家就是飯館, 炒幾個家常菜很方便, 等菜的功夫,池茜才想起過問她:“你是跟小陸一塊來北京的吧?小陸人呢?”她還以為池家寶是跟陸星流來上補習(xí)學(xué)校的。 池家寶擺擺手:“別提他了,我前幾天跟他分手了,我倆鬧的挺難看的,我這回來北京是來做生意的?!?/br> 池茜瞧著陸星流還行,不過既然她妹不喜歡,她也不多勸:“難看就難看吧,反正你倆以后也碰不著了, 你別吃虧就行?!?/br> 正好這時候涼菜端上來, 親姐妹也沒啥講究的,池家寶夾了一筷子蒜泥白rou放嘴里, 很快皺眉:“這白rou切的怎么這么厚,料汁口兒也偏咸,這李師廚藝退步有點大啊?!?/br> 李師原名李桑,可以說是池家菜的頂梁柱大廚之一,他打十四歲起就跟著池家寶她爹學(xué)做川菜,可以說從她爸那里學(xué)的本事比池家寶這個親閨女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一道基礎(chǔ)菜做成這個口味真是不應(yīng)該。 聽她說到這人,池茜唇角溢出一絲冷笑:“他哪是廚藝太大,他是進步過了頭?!彼攘丝诓杷綇?fù)情緒,忽的起了個看似無關(guān)的話頭:“你還記得吉源嗎?” 池家寶點頭:“記得啊,你老東家。” 她姐之前感情經(jīng)歷不順,遇到個世家出來的二代,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小三了,后來還是看新聞才知道他有未婚妻的消息,本來她姐在吉源都快升任高層了,就因為這事兒,吉源害怕得罪世家,也為了占據(jù)輿論制高點,就把插足的帽子扣死在她身上,告知大眾她是私生活不檢才被開除的,導(dǎo)致她后面在京城根本找不到工作。 池茜也不是省油的燈,開了‘池?!蟾刺幪幐偁帲驗榭谖冻霰?,文化情懷也做的到位,很快壓著吉源打了,但她倒霉就倒霉在撞上了疫情那幾年,她這種新興餐飲店家底肯定不比吉源那種老牌餐飲公司資本雄厚,疫情期間漸有不支之態(tài),員工也跟著人心浮動了。 后來疫情結(jié)束,吉源出了個陰招,直接花大價錢挖走了‘池。’的總經(jīng)理和李桑李大廚,別人被挖走倒還罷了,李桑在池家呆了二三十年,最艱難的時候,池爸爸和池茜就是自己吃不起飯了也沒少過他一分工資,更沒對不起他半點,他的背刺池茜完全始料不及。 更嚴(yán)重的是,他的出走就意味著池家菜的大半秘方外泄,吉源很快復(fù)刻出了同款菜品,再加上不要錢似的買營銷砸推廣,‘池?!纳猱?dāng)然一落千丈。 池家寶立刻道:“姐,學(xué)成我爸手藝的又不止他一個,有我在,后廚的事兒不用你cao心?!?/br> 池茜抬手揉了揉她的卷毛腦袋,略有欣慰地道:“姐知道?!?/br> 她又道:“但口味和品質(zhì)是需要時間發(fā)酵的,現(xiàn)在最要緊的事兒不在后廚,咱們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是沒錢運轉(zhuǎn)餐廳?!?/br> 池茜表情疲憊:“我之前本來打算問覓青借錢,先把這段時間撐過去的,但你看到了,覓青公司也出了大亂子?!弊鳛樯虉隼鲜郑?dāng)然有后備計劃:“...我和一家靠譜的投資公司搭上了線,本來已經(jīng)談妥了,今兒就準(zhǔn)備簽合同,結(jié)果臨時又變了卦。” 她捏了捏眉心:“我剛托人問了下,王經(jīng)理倒是真的想過來合作,奈何她上司和吉源的人有過接觸,她被上頭壓著,有心推進項目也無可奈何?!?/br> 池家寶腦子轉(zhuǎn)得快:“銀行和借貸公司呢?或者聯(lián)絡(luò)一下其他投資公司試試?” 池茜擺了擺手,沉聲道:“這幾年大環(huán)境不好,大家手里的錢都看得很緊,就算真要給錢,也得幾個月的考察調(diào)研,咱們真的拖不起了?!?/br> 越是沒錢,餐館運轉(zhuǎn)就越是不佳,效益越是不佳,就越吸引不來投資和客戶,簡直是惡性循環(huán)。池家寶懂這個道理:“姐你跟我交個實底,如果餐館倒了,咱們會損失多少?” 池茜屈指輕叩了兩下桌面:“一大半家產(chǎn)都得填進去,保不齊還有背上近千萬的債。” 池家寶輕輕嘶了聲。 她打從出生起,就不知道沒錢是什么滋味。 池茜表情苦澀:“當(dāng)初開這家高端菜館,本來是讓咱們家更上個臺階,沒想到家業(yè)都填進去了?!?/br> 她又嘆了聲:“你放心,欠下的錢我想辦法還,你好好上你的學(xué),我就是砸鍋賣鐵也不能影響你?!?/br> 池家寶搖頭:“本來開館子都是全家人同意的,沒有賺了錢大家分,負債了卻讓你一個人扛的道理?!?/br> 她倒真是干大事的料,心理素質(zhì)一流,哪怕知道家里即將面臨巨額債務(wù)也沒太多負面情緒。 “只要現(xiàn)在能籌到錢,家業(yè)也破不了產(chǎn)啊,姐你別說喪氣話?!彼苯有袆樱骸澳惆涯羌彝顿Y公司負責(zé)人的聯(lián)絡(luò)方式給我,再把餐館整體資料發(fā)給我,我去跟他談?wù)劊f不準(zhǔn)這事還有戲?!?/br> 之前為了舉辦義演,她連謝烺都能請動,區(qū)區(qū)一個投行總經(jīng)理,灑灑水啦,池家寶十分樂觀地想。 池茜知道勸不住她,她遲疑了下,直接把備用手機給她:“算了,隨你去試試吧,這上面有負責(zé)人助理的聯(lián)系方式,資料也存在這上頭?!?/br> 池家寶先用資料做了個ppt,池茜看完成品都面露驚訝:“行啊你二寶,這ppt做的比我都好,都能拿出來當(dāng)公司模板了?!?/br> 池家寶咧嘴一笑。 從小到大,她的人生可以說是順風(fēng)順?biāo)?,她喜歡的東西一定會到手,她想要辦的事從來沒有辦不成的,哪怕是眼下她得知家里可能要破產(chǎn),她也沒什么真實感,仍是反正她做什么事一定都會成功的游戲人生心態(tài)。 對方助理居然沒有拒絕她的見面邀請,甚至還跟她約了下午兩點的時間,池家寶一下子信心大增,她為了表示誠意,她還提前半個小時過去了,剛到那家投資公司,前臺就把她扔在一間空辦公室不管了。 她等了半個小時,終于按捺不住給對方助理發(fā)了個消息詢問,過了二十分鐘對面才回復(fù),仍是非常官方的‘抱歉,總經(jīng)理目前還有事處理,請您稍等?!?/br> 她和這個助理反復(fù)拉鋸了幾回,就這么等到四點多——池家寶終于意識到一件讓她火冒三丈的事兒,她,無往而不利的小池大款,被人放鴿子了! 你不想見人,可以直接拒絕啊,干嘛跟她約好了時間又推三阻四的,要是臨時有事也行,直接讓她回去啊,把人吊在這兒又不見不是耍人玩呢嗎? 池家寶怒氣沖沖地起身去要說法,結(jié)果先被人家保安發(fā)現(xiàn)了不對,一左一右把她給‘請’出去了。 池茜看見她灰頭土臉的回來,似乎并不意外:“沒見著人?” 池家寶沮喪地搖了搖頭:“頭發(fā)絲都沒見著?!?/br> 這世界居然不是圍著她轉(zhuǎn)的,真是豈有此理! 池茜也是從中二期過來的,大概能摸到她的心態(tài),更何況這孩子十幾歲就能給家里掙錢,天之驕子,當(dāng)然更受不了他人輕慢以對。 她也沒時間多勸,扔給池家寶一套相對正式的衣服:“先不管投行了,陪我去見一下商場負責(zé)人。” 池家寶面露疑惑。 池茜不答反問:“你知道我為什么急著籌錢嗎?”她不等池家寶說話,自己先回答了:“當(dāng)初我和這家慶達商場簽了三年的合約,還有一個多月,租約就到期了?!?/br> 池家寶打了個激靈。 租約到期,就意味著商場會把店鋪回收,家里肯定是掏不起錢再找店面再裝修了,池家菜就算是徹底就完了。 池茜理了理領(lǐng)口,淡淡道:“他們想以餐廳經(jīng)營狀況不佳為由,提前收回店鋪,轉(zhuǎn)租給其他人。當(dāng)然...”她略有嘲弄:“他們會賠償這一個多月的租金和一定的違約金?!?/br> 池家寶想也沒想就道:“絕對不行,只要咱們在這一個多月能籌到錢,這個館子就還有救,店面一旦交出去,那才是什么都完了?!?/br> 池茜見她反應(yīng)極快,略有欣慰,又揉了揉眉:“不過合同條款里有一條,如果商鋪經(jīng)營狀況實在不佳,他們有權(quán)利強行提前收回店鋪...算了,你先跟我上樓再說吧?!?/br> 辦公室在商場頂層,旁邊就是一個頗為高端的會員制私人會所。 池茜邊走邊說:“前天商場管理部門空降來了個新人,聽說是陸博文的侄子還是外甥,還是假期過來兼職的,真是夠扯?!?/br> 她搖了搖頭:“我沒見過這人,既然是個靠陸董的二世祖,手頭應(yīng)該沒什么實權(quán),不難糊弄。等會兒說話謹(jǐn)慎點,但也別過分伏低做小,顯得咱們沒底氣?!?/br> 陸博文是慶達集團的董事長,而慶達是保守估值超千億的房地產(chǎn)集團,知名的世界五百強企業(yè),旗下的房地產(chǎn)商場涉及全國各地每個角落,就連他們老家這種三線小城都有慶達的盤子。 走到辦公室門口,她輕輕擺頭,極有架勢地道:“你來開門。” 池家寶輕輕敲了兩下,直到里面?zhèn)鱽硪宦暋堖M’,她才一把擰開了門。 一道清雋挺拔的人影坐在主位,大片明金色的陽光從落地窗里涌入,照的屋里暖融融一片,卻怎么也融化不了他通身薄雪孤霜似的冷清。 明明在首都中心區(qū),他好像被隔絕在了紅塵之外,冷淡又出塵。 他身邊還坐了副總和幾個介紹人,副總見門打開有人進來,笑著起身道:“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陸董的獨子,陸星流先生?!?/br> 他清了清嗓子:“你們店面的所有事宜,將由他全權(quán)負責(zé)?!?/br> 池家寶表情空白了三秒。 “砰”—— 她關(guān)上了門。 第45章 池家寶腦瓜子嗡嗡的。 對于踹了陸星流這事兒, 她十分理直氣壯,她才十八歲,心思說變就變, 她沒想過會天長地久地喜歡一個人, 也沒想過把未來按部就班地計劃好,誰讓陸星流一直替她做決定, 還幫她把未來幾十年的事兒都安排上了。 這不是有毛病嗎?倆人能好多久還不一定呢,沒準(zhǔn)她過上一年半載的新鮮勁兒過了就分了——既然觀念不統(tǒng)一,池家寶再喜歡他, 甩人也甩的干脆利索。 現(xiàn)在陸星流突然出現(xiàn)在慶達商場負責(zé)部, 正好負責(zé)她姐的商鋪, 池家寶才不信有這么巧, 打擊報復(fù),他絕對是沖著打擊報復(fù)來的??! 關(guān)鍵他怎么突然成了陸博文的親兒子, 他不是普通離異家庭嗎?他舍友親口說過他全靠獎學(xué)金維持生活, 念書幾年還得打工賺學(xué)費, 你一個大少爺體驗生活要不要體驗的這么徹底?。?! 池茜看到陸星流在里頭,一時也懵了,等回過味她才問池家寶:“阿寶,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家寶自己都沒弄明白呢:“我也不知道?。?!” 她抹了把臉:“姐,只能靠你進去談了,我要進去肯定得談崩。” 池茜也知道這個道理,擰著眉點了點頭。 池家寶一團亂麻地走出商場辦公部,隨便找了個洗手間摸進去, 她擰開鎏金的水龍頭就開始沖臉, 就這么閉著眼睛不知道沖了多少分鐘,她用袖子胡亂抹了把臉。 她睜開眼, 就見有道頎長身影斜靠在盥洗池旁,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目光專注而凜冽,像是鎖定了獵物。 池家寶素質(zhì)都給嚇沒了:“臥槽!!” 她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變態(tài)啊,跑女廁所干嘛??!” 陸星流指了指門上的英文,淡道:“這是男廁。” 學(xué)渣池家寶:“...” 壞了,她把man和woman搞反了。 為了掩飾尷尬,她又抹了把臉:“你們家商場有毛病啊,在國內(nèi)寫什么英文,你們不為顧客著想,我要投訴!” 她一邊找茬,一邊準(zhǔn)備撒腿開溜,手腕忽的一緊,跟被鐵鉗鉗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