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笑完之后，沒有繼續(xù)嘲諷頡利可汗。

    他恢復(fù)了溫和的表情，道：“頡利可汗無功而返，大概威信也會受損。為何頡利可汗不向西行試試？你不知道西突厥也因為繼承人爭奪內(nèi)亂？”

    頡利可汗疑惑：“你和西突厥不是……”

    頡利可汗話說到一半，自言自語：“你們和西突厥也不是盟友。你們和突厥都不是盟友?！?/br>
    李玄霸微笑頷首，一副“孺子可教”的贊許表情，看得頡利可汗很想把凳子舉起來砸李玄霸的臉上。

    李玄霸溫和道：“原本草原上只有一個突厥。現(xiàn)在邊疆有我二哥守著，你進不來，何不去重新統(tǒng)一突厥？至于中原，你大概讓那些不想當(dāng)中原人，跪在你腳下的反王們自己攻伐，你給他們馬匹兵器就行。你打不過我二哥，可以讓那群突厥人的狗來給我二哥制造麻煩。無論輸贏，好歹惡心到我們了不是？”

    頡利可汗震驚不已：“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李玄霸微笑：“你為何會認(rèn)為我不知道我在說什么呢？”

    頡利可汗沉默不語，用驚疑不定的視線打量李玄霸。

    李玄霸沒在意頡利可汗的神情，繼續(xù)微笑道：“如果頡利可汗想要一統(tǒng)突厥，我這里有西突厥的情報。無論是他們內(nèi)斗的貴族派系，還是他們各個小可汗部落的兵力與大致游牧范圍，我都知道?！?/br>
    頡利可汗雙手顫抖，眼睛睜得更大了。

    李玄霸道：“有這份情報，頡利可汗即使不能統(tǒng)一突厥，也能給西突厥制造麻煩，擴大你的影響。”

    頡利可汗咬緊牙關(guān)，從牙縫里擠出聲音道：“你不怕養(yǎng)寇自重？！”

    李玄霸輕笑，腦袋微微一歪：“再重能重到哪去？我就是想給你找點事做，讓東西突厥都忙起來。反正將來二哥統(tǒng)一天下后，東西突厥都是會征討的。所以你們分開或融合，對我們而言，有什么區(qū)別？”

    李玄霸不顧頡利可汗和突厥貴族的憤怒的神情，將手從金雕翅膀下抽出來，豎起一根手指：“吐谷渾可汗慕容伏允當(dāng)時多不可一世啊，二哥就帶著家丁襲殺了他，他現(xiàn)在大概早就成為森森白骨了?！?/br>
    “你兄長始畢可汗號稱擁有幾十萬雄兵，能打得楊廣抱頭痛哭?，F(xiàn)在不知道他是否還在江都，宇文化及他們?nèi)绾螌Υ?。”李玄霸又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希望他人沒事?！?/br>
    頡利可汗猛地站起來，手按在腰間刀上。

    秦瓊上前擋在李玄霸身旁，將長|槍立在了身前。

    李玄霸道：“叔寶，回來吧。頡利可汗是個很和善的人，他只是太過驚訝而已?！?/br>
    頡利可汗看著秦瓊，估量著秦瓊的武力，想起了這人就是當(dāng)初突入中軍，襲殺自己兄長的兩位猛將之一。

    他退后了一步，手從腰間放下。

    “你看不起突厥?！鳖R利可汗篤定道。

    李玄霸點頭：“對?！?/br>
    頡利可汗咬牙切齒：“你們中原的反王可是都跪在我腳下，自稱小可汗。”

    李玄霸道：“突厥的狗，我懂。”

    李玄霸雙手撐在輪椅把手上，緩慢地從輪椅上站起來。

    他做出站起來這個動作時，烏鏑就自己跳到了地上，站在了李玄霸身前，展開翅膀做保護狀。

    李玄霸伸出手臂，寒鉤落在了李玄霸的手臂上。

    李玄霸又抬起手臂，寒鉤再次飛入了空中。

    頡利可汗不知道李玄霸這個動作是什么意思，只覺得氣氛更加凝重，渾身好像有針在扎似的，更加警惕。

    “小可汗？”

    李玄霸拍了拍秦瓊的背，讓秦瓊讓開一個身位。

    “如果中原的皇帝領(lǐng)了可汗之位，這個可汗只會有一個稱號?！?/br>
    李玄霸緩步繞開烏鏑和秦瓊，站在了頡利可汗面前。

    “那就是天可汗?！?/br>
    頡利可汗和他身邊、身后的突厥人呆立著，不敢置信地瞪著李玄霸?，F(xiàn)在已入仲春，他們卻感覺仿佛有一股隆冬般的寒意爬上脊梁。

    李玄霸垂眸，淡漠道：“情報給你，滾吧?！?/br>
    隨著李玄霸話音剛落，不知道是何方向，好像是任何方向，都出現(xiàn)了震耳欲聾的雷鳴。

    “妖、妖人！”頡利可汗心神大駭。

    李玄霸在雷聲中轉(zhuǎn)身，背著手離開，將輪椅留在了原地。

    他要送給頡利可汗的情報，就在輪椅下的箱子里。

    烏鏑“啾啾”叫著，翅膀一收，就像是叉腰的小人兒，跟在李玄霸身后，搖搖晃晃邁著外八字小跑。

    秦瓊瞥了頡利可汗一眼，也收槍轉(zhuǎn)身離開，將背后空隙大開著給突厥人看。

    二人一雕走上浮橋，走到河中央，回到河對岸。

    頡利可汗和他身后兩萬余突厥騎兵竟佇立不動，眼睜睜看著他們離去。

    “可汗，我們……”

    “退、兵！”

    頡利可汗深吸一口氣，雙拳緊握，目眥欲裂。

    第173章 隨我先登朔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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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時， 背對著突厥人的李玄霸和秦瓊一邊渡河，一邊聊天。

    秦瓊：“軍師，要給頡利可汗的東西在箱子里， 為什么要把輪椅也留下？你之前不是說要盡量模仿雁門之戰(zhàn)時的模樣嗎？”

    李玄霸：“太顛， 暈輪椅， 我拒絕。”

    秦瓊無語。他還以為軍師丟下輪椅有什么特殊理由，比如嘲諷頡利可汗之類，沒想到只是不想顛著回去。

    秦瓊：“軍師， 之前我就想問了，把西突厥的情報給頡利可汗沒問題嗎？如果頡利可汗真的趁機壯大，雖然我們能打贏， 但東西突厥分裂后似乎更好打?！?/br>
    李玄霸：“什么‘似乎’？是確實更好打?！?/br>
    他瞥了秦瓊一眼。有疑惑，但等任務(wù)結(jié)束之后再詢問， 秦瓊真的很會當(dāng)下屬。

    秦瓊常嘆息自己只是個猛將， 除了賣力氣再無他用。其實就憑這情商，秦瓊在官場絕對混得開，他真是小瞧了自己。

    不過……

    李玄霸疑惑道：“你為何這樣問？我不是把東|突厥的情報也給了西突厥嗎？”

    秦瓊：“??？”有這事？

    李玄霸道：“我們還和鐵勒部落合作，如果東|突厥出兵，鐵勒部落出物資， 我們出幾千精銳給他們助威。你居然不知道？”

    秦瓊：“……”有點心虛。

    秦瓊立刻奉承李玄霸：“軍師真厲害，居然提前做了這么多準(zhǔn)備?！?/br>
    李玄霸似笑非笑地偏著腦袋看向秦瓊：“秦叔寶， 我在隴右的時候忙于重建隴右基層政權(quán)，搞水利、道路、城墻等基礎(chǔ)建設(shè)就忙得腳不沾地，哪有空去折騰草原上的戰(zhàn)略謀劃？幫助西突厥和鐵勒打東突厥， 是你主公的主意， 我只是經(jīng)手。只有這次激將頡利可汗全力攻打西突厥， 是我的計策?！?/br>
    二哥做好了防備東|突厥的準(zhǔn)備。李玄霸認(rèn)為他家二哥的計劃太保守。

    如果東|突厥不全力和西突厥、鐵勒部落開戰(zhàn)， 二哥之前的謀劃不就白做了？

    既然西突厥和鐵勒部落已經(jīng)做好了和東|突厥打仗的準(zhǔn)備，東|突厥也要和他們勢均力敵，才不辜負(fù)西突厥和鐵勒部落的準(zhǔn)備。

    加油啊，頡利可汗。

    秦瓊：“……”

    李玄霸嘆氣道：“你在隴右時一直是二哥親衛(wèi)，他去草原和人喝酒跳舞，敲定援助西突厥和鐵勒部落的時候，你應(yīng)該在他身邊。你居然不知道？”

    秦瓊：“……”主公和草原人喝酒跳舞的時候還做了這些事？他只記得主公在喝酒，自己要護衛(wèi)主公不能喝酒，十分煎熬。而且草原人的舞蹈好奇怪，他不喜歡。

    李玄霸道：“草原上大部分情報，也是二哥和那群草原人一起喝酒跳舞吃rou縱馬問出來的?！?/br>
    在他們的地盤只有張掖的時候，治理張掖的俗務(wù)不多，搜集情報的工作是李玄霸在做，李世民根據(jù)李玄霸搜集的情報進行戰(zhàn)略統(tǒng)籌。

    后來地盤擴大，李玄霸逐漸將手頭上部分的情報工作交給了長孫無忌，帶著長孫無忌熟悉他建立的情報系統(tǒng)，希望把長孫無忌培養(yǎng)獨立后，自己做更擅長的撫民后勤工作。

    等李玄霸失蹤，本來是長孫無忌一人承擔(dān)李玄霸對草原情報工作，但李世民是一個比較有完美傾向的人，長孫無忌達(dá)不到他的要求，他就自己上了，繼續(xù)讓長孫無忌輔助。

    大略能青史留名的皇帝都有點強迫癥，下屬做得稍稍差點就渾身難受，恨不得自己把所有事都一肩扛了。

    李世民的強迫癥不是特別嚴(yán)重，他雖然會搶下屬的活，但也會教導(dǎo)下屬，讓下屬改進不足后再將自己的事交給下屬。

    為君者不能事必躬親，否則自己玩得轉(zhuǎn)，自己的后人也玩不轉(zhuǎn)。建立一套完善的官僚系統(tǒng)，比眼前的“完美”更重要。

    原本是李玄霸培養(yǎng)長孫無忌，李玄霸失蹤，李世民就自己接手了。

    等李玄霸回來，他身體還沒養(yǎng)好，隴右領(lǐng)地又逐漸擴大，搜集和整合草原情報的事還是由李世民自己做，李玄霸只是輔佐。

    李玄霸道：“當(dāng)初長孫老師在草原搜集情報時就是和突厥人交朋友，與突厥可汗一起打獵喝酒吃rou跳舞。輔機只學(xué)了皮，沒有學(xué)骨。他太端著，雖然對突厥人很溫和，但沒有與突厥人融成一片，讓突厥人感到真心真誠。還是得二哥親自出手，唉?！?/br>
    長孫無忌不是能力不行，只是太重臉面。畢竟他現(xiàn)在是長孫晟從小精心培養(yǎng)的勛貴子弟，年輕氣盛，讓他和一群草原蠻夷，長孫無忌既無法真心對待草原蠻夷，演技上又不過關(guān)，還需要磨礪。

    秦瓊把李玄霸對長孫無忌的評價封印到記憶的最深處，堅決不記住上司對其他同僚的負(fù)面評價。

    李玄霸和秦瓊渡過了河，他拍著秦瓊的肩膀道：“你常說你愚鈍，但你再愚鈍，多聽多思考，也能學(xué)到很多事，何況你一點都不愚鈍。你本來就很擅長與人相處，我想與突厥人混交情獲取好感和情報的事，你絕對也能做。你的毛病是太看輕你自己?！?/br>
    李玄霸笑了笑，又重重拍了秦瓊肩膀幾下：“二哥雖然把你們帶在身邊教導(dǎo)，但不會主動叮囑你們學(xué)習(xí)，因為他做事多是出自本能，不會意識到他所做的事需要你們學(xué)習(xí)，所以你們只能自己主動思考?！?/br>
    李世民私下和李玄霸抱怨過下屬們的學(xué)習(xí)效率太低。他身為主公不好抱怨下屬，會讓下屬惶恐，這些話就只能李玄霸來挑明。

    秦瓊抱拳垂首道：“是，我會努力?！?/br>
    李玄霸道：“二哥和我都相信你?！?/br>
    秦瓊在李玄霸對他說這些事是主公李世民所為，而自己身為親兵居然絲毫沒察覺時，心里很是惶恐和自卑。

    他想，自己果然還是太笨了。主公和軍師會不會嫌棄自己？

    李玄霸的話如一股暖流，融化了秦瓊心中的不安。

    主公和軍師都相信自己，愿意教導(dǎo)自己這個愚笨之人，他又有何臉面再以愚笨為借口不努力學(xué)習(xí)？

    看著秦瓊眼中燃起斗志，李玄霸心情很好：“等炸爆竹的人回來，我們與二哥會合去。烏鏑，別在地上蹦蹦跳跳了，和寒鉤一起去讓炸爆竹的人快點回來?！?/br>
    剛才的響雷當(dāng)然是李玄霸炸的爆竹。

    在沿路“借”糧時，李玄霸發(fā)現(xiàn)許多豪富之家都從南方買了竹子堆在家中。

    南方隨處可見的竹子，在北方是珍稀建材。豪富之家?；ǜ邇r買商隊從南方運來的竹子，給客人展示竹亭竹屋竹制家具，是北方豪富之家低調(diào)炫富的一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