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鄒良不覺得自己理直氣壯,他閑得發(fā)慌,大白天他像個孤魂野鬼般地蕩。 到了晚上,他又開始睡不著。9點多了,他在堂屋翻找手電筒。 陳春梅走出來,看著鄒良拿起手電筒就往外走,問道:“大晚上的你去哪?” 鄒良說:“睡不著出去溜達?!?/br> 陳春梅心疼白天對兒子發(fā)的那通脾氣,不再說話隨他去了。 鄒良出門,也不知道去哪,由著性子亂走。泉靈村有一條主村道,筆直地通向西邊的山里。月亮正好,壓根不用打燈,他關(guān)掉手電筒順著村道往西邊去。 路是石子路,光是白月光。前面有座小木橋,橋下就是泉靈溪。小溪旁有座信號塔,老些年前要蓋塔村里人聽說有輻射不讓蓋,最后供應(yīng)商承諾給塔上放盞燈,大家這才答應(yīng)下。 畢竟那塊黑,拖拉機晚上看不清路,翻進去過溪里。越靠近塔路越亮,鄒良不再往前,順著溪流往下停在灘邊。 溪水靜悄悄地淌,月光和燈光交織在水面上碎碎閃閃,跟天上的銀河掉下來似的。溪邊一排野生野長的直柳樹,溪灘上大片發(fā)白的碎石。 晚風(fēng)夾著腥香的水氣吹過來,鄒良深吸呼吸,覺得渾身舒爽。 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還真是個好去處。 第5章 鄒良正圖清凈,身后來人了。 他扭頭一看,并沒有不快或者覺得被打擾,因為來的人是宋迎春。 宋迎春和他同歲,是同村但交集不多。事實上鄒良這些年被陳春梅養(yǎng)的很封閉,跟村里人大多沒什么交集。 宋迎春不如鄒良成績好,上的是隔壁鎮(zhèn)上的高中,也是剛高考完。他也是村里為數(shù)不多的,讓鄒良有好感的人。 同齡人之間總能聊上幾句,宋迎春爹媽也很明事理,這點連陳春梅都很認可,愿意跟他們家結(jié)交。 宋迎春大步走來,朝鄒良打招呼:“大良?!?/br> 鄒良覺得,宋迎春大概是要問一下他大晚上在這邊干啥的,可他并沒有。自然地打完招呼后,就站在灘上脫衣服。 宋迎春穿一件白t恤,已經(jīng)汗透了緊巴巴貼在身上,下面穿的一件牛仔褲,褲管上全是泥。他抬手脫下上衣扔在地上。解開腰帶,脫下褲子,腰帶的金屬頭摔在石頭上,清脆的叮當一聲。 鄒良看著宋迎春脫了個精光,甩開一條毛巾往溪里走。溪水不深,宋迎春走到中間,正好淹到腰際,剩一片光裸的后背。 肩寬腰窄,結(jié)實精悍的一片背,矗在暗黑的夜色下、粼粼的水光里。迎春舞著毛巾,大剌剌地擦洗開,搓搓脖子抹抹臉,腰邊蕩開一圈不安的水波,嘩啦啦響著。 不多會,宋迎春轉(zhuǎn)身,從溪水里走來。 鄒良看著他一步步上來,頭上是月亮,身后是高塔,兩簇光打在他身后,顯得整個人更加陰沉健壯。鄒良看著看著,看見宋迎春身下濕漉漉的毛發(fā)露出水面,竟有些不自在,下意識移開目光。 宋迎春走到鄒良旁邊,擰干毛巾動作粗糙地擦水。他穿上一條寬大的條紋短褲,就地坐下。 “抽不?”他從那條臟牛仔褲里,掏出一包煙。 那煙盒已經(jīng)壓扁變形,被汗泡的有些潮濕,泥味和汗味很濃。鄒良不抗拒,他抽出一根,湊過去借宋迎春的火。打火機咔噠一聲冒出火苗,兩根燃燒的煙頭,叼在兩張嘴里。 鄒良吐了口煙,開始說話:“怎么來這邊?” 泉靈村是個依山傍水的地方,村頭有很多水塘,夏天一到,村里人都喜歡去那里洗澡。 宋迎春夾下煙,手撐在身后:“這水涼快,也清凈。” 鄒良還在等宋迎春問他,大概是,你呢?怎么也來這邊。 可是宋迎春答完就不再說,優(yōu)哉游哉地抽起煙。 越是這樣,鄒良反倒越想聊:“白天很忙吧?!?/br> “上午割完公路邊那個田,拉回家沒耽誤,直接把谷子脫了。下午翻翻稻子還沒睡一覺呢,我二娘喊我去給他們家栽秧,那秧發(fā)得長了,再不種就得荒?!闭f起農(nóng)活,宋迎春的話多了起來。 “玉玲子不在家?”鄒良問。 宋迎春聲音低沉下來:“說廠里忙呢,賺加班費。”他頓了頓,又說:“我二叔家忙不過來,還不如回來?!?/br> 鄒良往宋迎春身上看,他的胳膊已經(jīng)曬分了層,t恤袖口往下,黑紅色。往上連帶胸口腰身,是漂亮的小麥色。宋迎春的肩頭磨破了皮,紅通通的一片。聽他這話,鄒良便知道宋迎春這個暑假不會輕松,他對自己二叔家的事情向來不推辭,更何況現(xiàn)在還是農(nóng)忙。 鄒良抽完煙,放松不少,他看著水面像是自言自語:“我晚上睡不著?!?/br> 宋迎春笑道:“那你是不累,像我們這樣的,白天累得跟猴似的,晚上倒頭就能睡。” 宋迎春嘴快,說得也毫無惡意,可話剛講完,他便察覺不妥,扭頭察看鄒良的表情。 “我那啥……害……” 鄒良苦笑一聲,心里默認了宋迎春說的“我們這樣的。”他知道迎春的脾性,也并未多想。 都聊到這了,鄒良繼續(xù)問:“你考得怎么樣?” 宋迎春答:“就是個大專?!?/br> 宋迎春看鄒良還是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心里有點燥,直愣愣地說了句:“大良,你明年一定能考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