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三重大勢局力量有限，被上品力量排斥，放眼望去，詭鎮(zhèn)地面浮現(xiàn)成片成片的黑影。

    但現(xiàn)在，那些大片黑影縮為小小的點。

    在四重大勢局面前，上品高手，也只能庇護自己。

    河水蔓延流淌，緩緩進入上品高手住所。

    越來越多的上山區(qū)人的腳下，多出鼠力士。

    不多時，李清閑眼中的詭鎮(zhèn)，多出許多新的東西。

    原本的人參果樹所在地黑暗一片，但現(xiàn)在，人參果樹完全由白光組成，宛若白光大樹，照耀天地。

    下方的古井也光芒閃耀。

    不同人的身體之中，蘊含著深淺濃淡不一的詭氣與白光。

    人參果樹并非獨自樹立在山上。

    樹身之下，萬千白光長根扎根地下，四面發(fā)散，宛若紐帶，連在每個人的腳下。

    李清閑低頭，自己的腳下，同樣連接著人參果樹的樹根。

    李清閑慢慢推演，腦海中浮現(xiàn)詭鎮(zhèn)的所有傳聞與信息，一一與自己新觀察的現(xiàn)象對照。

    慢慢地，李清閑對詭鎮(zhèn)和詭氣的理解，越來越深，甚至隱隱明白了一些新東西。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覺得解詭另有它法……”

    李清閑收拾好一切，離開院子，回到夜衛(wèi)衙門，并讓韓安博找臟乞丐。

    不多時，臟乞丐蠕動著肥大的白蛆身體進入夜衛(wèi)偏廳。

    “小老兒見過葉司正。”臟乞丐滿面笑容。

    李清閑看了看他，乍一看沒有變化，但白蛆身體瘦了一圈，樹干手臂與樹枝大手磨掉許多，雙目之中精光閃動。

    “老人家，鎮(zhèn)長馬上祭祀人參果樹，咱們敞開天窗說亮話，我想知道有關(guān)詭鎮(zhèn)的一切秘密，一切?！崩钋彘e道。

    臟乞丐微笑道：“好啊，只要您開得起價，我什么都說?！?/br>
    “報酬，我早就支付了?！崩钋彘e面色平靜。

    臟乞丐沉默一陣，道：“我明白了，您的確已經(jīng)支付過?！?/br>
    “說吧?！?/br>
    臟乞丐緩緩道：“整件事情，說起來簡單，實際非常復(fù)雜。當(dāng)年，最早的建鎮(zhèn)者抵達詭鎮(zhèn)，發(fā)生沖突，各自為戰(zhàn)，各自想辦法解詭。各方大打出手，殺得人頭滾滾，詭化連綿，后來……接著，建鎮(zhèn)者便開始挖河……”

    “等等，這個故事，我聽過了?！崩钋彘e道。

    臟乞丐卻仿若未聞，自顧自說著挖河人與挖湖人的故事。

    李清閑無奈搖搖頭，繼續(xù)聽著，聽著聽著，發(fā)現(xiàn)一些過去沒曾注意的細節(jié)。

    講完挖河人與挖湖人的故事，臟乞丐繼續(xù)道：“過去詭鎮(zhèn)還在研究其他解詭法，但自從大貴人與章聞同騙走鎮(zhèn)子的人參果，上山區(qū)所有上品放棄了其他解詭法，將大權(quán)交由章聞天一人，由他加快收集人參果……許多人不滿章聞天大權(quán)獨攬……亂了幾場，死了一些人……最后真正算得上建鎮(zhèn)者的，只剩一人，離開上山區(qū)，進入下山區(qū)居住，無聲抗議……我看著一批又一批人死在這里……直到前幾天，我終于明白，章聞天已經(jīng)等不及了……所以我聯(lián)合許多人，包括許長仁，準(zhǔn)備在祭祀人參果樹那天……下山區(qū)，是我鼓動的，至于上山區(qū)是誰的手筆，老夫不清楚。”

    臟乞丐直視李清閑雙眼。

    第769章 古玄山傳道人

    李清閑并不在乎臟乞丐的直視，繼續(xù)回憶臟乞丐講述的詭鎮(zhèn)變化。

    過了許久，臟乞丐道：“我希望，與夜衛(wèi)合作?！?/br>
    “我們合作的一直很愉快。”李清閑道。

    “您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合作?！?/br>
    “我只能說，夜衛(wèi)會盡量做應(yīng)該做的事，至于其他，無法答應(yīng)。”李清閑道。

    “您明明有很強大的力量。”臟乞丐道。

    李清閑問：“聽說你背后有大門派，所以即便你天天罵街，鎮(zhèn)長也不好動你?！?/br>
    臟乞丐沉默許久，取出一個布包裹，遞給李清閑，道：“等出了詭鎮(zhèn)，還請葉大人幫忙，將這件物品送交古玄山。到時候，古玄山會答應(yīng)您任何一個合理的要求。”

    李清閑接過包裹，灰黑色，粗糙刺手，隱隱蘊含著奇異的力量。

    “我沒記錯的話，這東西是古老傳承之物，沒想到，你竟然是古玄山的傳道人?！崩钋彘e道。

    臟乞丐一言不發(fā)。

    李清閑望著傳承粗布袋，嘆息道：“未曾想到，所謂的武道第一大派，竟也淪落至此，甚至無法庇護傳道人?！?/br>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古玄山傳承千多年，已經(jīng)難得。”臟乞丐道。

    “我一直以為古玄山依舊是當(dāng)今武道第一大派、人才輩出，為何突然間就不行了？”

    “在外人來看，是突然就不行了，但在我們自己來看，從百多年前開始，古玄山就在走下坡路。直到現(xiàn)在，才被外人逐漸覺察。”

    李清閑道：“我聽人說，有一枚群雄令在古玄山？”

    “我進來的早，群雄令是后來的事了，不太清楚，大概在吧?！迸K乞丐道。

    “說說古玄山吧，我想要群雄令?！崩钋彘e開門見山道。

    臟乞丐道：“現(xiàn)在的古玄山，只要你有權(quán)有勢有錢有寶，真可以拿到群雄令。早些年，古玄山還是不錯的，但，大到一個皇室，小到一個家族，真正能平安傳承千年的，從來未有，誰還沒經(jīng)歷過起起伏伏？直到百多年前，古玄山內(nèi)斗加劇，各峰首座打得天昏地暗……后來一些人離山而去……剩下的人縫縫補補……”

    “……后來，古玄山的主要精力不再鉆研武道、培養(yǎng)新弟子，而是不斷從命宗購買命山鎮(zhèn)守門派氣運，以至于古玄山的命山甚至超過許多普通命宗……我后來才明白，我入詭鎮(zhèn)，是因古玄山傳承當(dāng)絕，我只是果，不是因……一開始我不能接受，后來想啊想，就突然想通了?！?/br>
    “世間萬物，皆是如此。古玄山之所以落魄，就是因為我們做錯了什么，被淘汰而已，接下來，定然有新的門派武道后來居上，去適應(yīng)新的世間。對我們古玄山來說，是壞事，可對整個人族來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br>
    “好，如果我活著離開詭鎮(zhèn)，盡可能將此物交給古玄山。”李清閑道。

    “謝謝葉大人。”臟乞丐道。

    “我建議你把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這樣，有助于我解詭?！崩钋彘e道。

    臟乞丐卻道：“我不明白，為什么所有人都失敗了，您卻繼續(xù)尋找新的解詭方法？用舊方法解詭，不好嗎？”

    李清閑望著門外，緩緩道：“這件事，我一開始的想法和你一樣，既然什么都不做，也可能活著，為什么非要折騰？但這個邏輯，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我們在用并不絕對正確的過去與經(jīng)驗判斷未來。在一個極度簡單的環(huán)境中，這種說法是成立的，因為一切都是不變的，照著過去做，結(jié)果相似。但問題在于，這個世界，一直在變化，一直在劇烈變化，任何用非絕對正確的過去與經(jīng)驗判斷未來，不僅不成立，而且會致命。比如……”

    “……比如先父之死，活得好好的，就突然死了。比如我，明明也活得好好的，差點被人害死。比如周叔和他的家人，本應(yīng)該平安一生，卻都死了……我覺得，我只有做點什么，做點與過去不同的什么，才有可能活下去，并活得更好。”

    “不是我有雄心壯志，不是我狂妄自大，不是我意氣風(fēng)發(fā)，而是，我在自救?！?/br>
    “如果繼續(xù)沿用舊的解詭方式，結(jié)果會如何？必然是舊的結(jié)果，即鎮(zhèn)長成為新的大貴人，零星幾個幸運兒與鎮(zhèn)長離開詭鎮(zhèn)。至于下山區(qū)的鎮(zhèn)民，至于我與朋友、與成百上千夜衛(wèi)，更大可能，死在這里。所以，自救本能告訴我，我必須要做一些不同的事，才能解詭，才能活下去?！?/br>
    臟乞丐深吸一口氣，用力點頭，道：“老夫懂了。老夫，其實也在做與之前不同的事?！?/br>
    “所以我才對你說這些。我之所以尋找新方法解詭，就是因為，我不想死，就算死，也不能用老方法死?！崩钋彘e道。

    臟乞丐緩緩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但我不想和那些人用一樣的方法死。我想換一種活法，或者死法。”

    “那么，你還有什么想說的，關(guān)于解詭的方法？”

    臟乞丐皺起眉頭，慢慢思索，許久之后，道：“我隱隱記得有人說過，既然詭不以吃人為樂，那定然存在某種死人少的解詭手段。但具體是什么，具體怎么做，應(yīng)該沒人知道。其實許多人有過異想天開的想法，比如說，那口井是不是通往外界的通道？比如說，推倒人參果樹是不是就就可以解詭？總之，一些人認為，要想解詭，一定是意想不到的方法。”

    “比如？”李清閑問。

    臟乞丐想了想，道：“以前有個讀書人，也在研究解詭，他研究了很久，也束手無策，但說出一個在我們看來很莫名其妙的說法。他說，從理論上來說，解詭很簡單，一點一點解，只要能解一點，就能解一個人的；只要能解一個人的，就能解所有人的。他說，我們應(yīng)該把解詭這件事，切成無數(shù)片，再切成無數(shù)丁，最后切成無數(shù)個我們能完成的簡單事情。然后，一件一件去做，總有一天，能解詭。”

    臟乞丐停了停，繼續(xù)道：“這件事我之所以記得清楚，是因為，他說這是狀元公趙移山的方法，而且我們所有人都覺得，從理論上來說，這個方法真實可行。但，做人不能只是空口白牙說，現(xiàn)實呢？現(xiàn)實才更重要?！?/br>
    第770章 好運生湊寶物

    李清閑道：“一種現(xiàn)實是，一個讀書人不行，一個你不行，一個我不行；另一種現(xiàn)實是，人族自出現(xiàn)第一個人開始，在千年萬載中，直到現(xiàn)在，一直在改變現(xiàn)實，改變?nèi)忝嬔默F(xiàn)實，改變被野獸追殺的現(xiàn)實，改變不能飛天的現(xiàn)實。你說的現(xiàn)實，是哪一種？”

    臟乞丐呆了一呆，緩緩道：“我明白了……那些研究解詭方法的人，看起來像是一地珠子，四處散落，但如果我慢慢升高，從更高的地方向下望，那些珠子，緊密連在一起。那個讀書人研究了一年后，死去了，他好像中斷了，兩年過去，還是中斷，三年過去，四年過去，一直中斷……但十六年后的今天，解詭的上一片，與這一片，連在一起。”

    李清閑道：“還有更多片，正在匯聚，而你，就是串聯(lián)一切的線?！?/br>
    臟乞丐深吸一口氣，緩緩?fù)鲁?，道：“我回想回想，我要回想起所有的事，我要告訴你所有解詭的可能……”

    臟乞丐一邊回想，一邊說著，最終將自己記憶中詭鎮(zhèn)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傾訴而出。

    李清閑一邊聽，一邊記，對詭鎮(zhèn)的理解更加深刻。

    過了許久，臟乞丐講完所有的事，突然綻放出璀璨的笑容，他向李清閑揮揮手，轉(zhuǎn)身就走。

    “我明白了，如果理論是對的，那現(xiàn)實就一定能實現(xiàn)。如果理論不可行，要么是需要時間，要么理論是錯的。理論上，理論上是對的，那就一定能現(xiàn)實。我走了，你做你的那一片，我去當(dāng)我的那一片。哈哈哈哈……”

    臟乞丐大笑著向外走。

    好運生站在門口，看到臟乞丐笑出眼淚，可淚眼中沒有痛苦，是欣喜與懷念。

    等臟乞丐離開，熊樣的好運生在侍衛(wèi)的帶領(lǐng)下，進入夜衛(wèi)衙門。

    老侍衛(wèi)勝叔站在門口，靜靜等待。

    “見過葉大人。”好運生拱手道。

    李清閑點點頭，道：“近來情況如何？”

    好運生搖搖頭，道：“隨時出事，一會兒我若做出奇怪舉動，您別介意?！?/br>
    “無妨?！?/br>
    好運生輕嘆一聲，道：“我剛剛?cè)チ艘惶顺醺c鎮(zhèn)長府，鎮(zhèn)長還好，借給我五顆人參果與一張空白告示，外加一些普通寶物。楚王……罷了，不提他了。這是我能拿出最后的東西了……”

    好運生說著，緩緩從氣運銀魚袋中取出各種物品，人參果，空白告示，銀票，金珠子，玉石，法器，丹藥，秘籍……

    密密麻麻在地上擺了一堆。

    一個小門派的全部庫藏，也不過如此。

    李清閑看了一眼地上的東西，心中卻在想，好運生這幾年，是有點落魄了，這些東西和當(dāng)年的那些不能比。

    好運生尷尬一笑，道：“我手頭其實還有一些，但都在家里，外面還有一些人情，都能換寶物。只不過這一次來得急，沒帶太多東西?！?/br>
    李清閑望向好運生身上。

    好運生身體一硬，嘆了口氣，緩緩伸進衣服，取出一塊巴掌大的木雕，依依不舍放在桌子上。

    李清閑望去，木頭上雕刻著桃子，上下兩層，像是壓桃子饅頭的模子。

    李清閑眼皮微微一跳，不動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