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腿都站麻了。

    吱呀一聲輕響。

    春風居書房的開門聲傳來，聽到李清閑的聲音道：“我送一送您?！?/br>
    “這么晚了，外面又有人要見你，送什么送？”

    “不行不行，做晚輩的哪有不送之禮?！?/br>
    “你我還客氣什么。對了，明天我準備在命術(shù)茶樓開講，你記得去。”

    “一定。您請……”

    “繁文縟節(jié)。”

    樓玉山努力聽，卻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接著，一個黃眉黃須的紫袍金領(lǐng)老者走出來，并不見李清閑。

    樓玉山看了看這人的面相，沒聽說過哪位高官是這個樣子，對方提到命術(shù)茶樓什么的，看來是一位命術(shù)師……

    樓玉山的目光驟然一凝，落在老人的衣領(lǐng)上。

    他用力咽了一口口水，喉嚨起伏劇烈，好像咽下一個大石碾子。

    “一品大命術(shù)師……”樓玉山有點慌張，即便是他父親甚至他爺爺，也沒資格見這種神仙人物。

    余光里，好似有什么不對勁，他扭頭一看。

    就見rou山般的慫王竟然從躺椅上站起，兩條腿上面極粗、下面極細，像是一對大象腿接在兩根筷子上。

    不，大象腿沒這么粗。

    慫王上下兩頭尖，中間粗圓，形如高山，勢如高山。

    “夜衛(wèi)小松，見過周先生?！睉Z王用力低頭，但頭部紋絲不動，只有幾十層下巴上下顫抖。

    周玄山微笑道：“上一次見，還是今上登基那年。來找清閑？”

    “是。”

    周玄山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向前行走。

    普通人身高的周玄山，走過一丈多高、一丈多寬的慫王身邊，讓慫王顯得無比渺小。

    慫王一動不動，等周玄山消失在門后，他才松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躺椅上。

    躺椅亂顫，鋼鐵扭曲的聲音吱吱呀呀，地面下陷。

    四個抬椅子的七品夜衛(wèi)相互看了看，背后發(fā)涼。

    幸虧放地下了，不然就死了。

    慫王似是在回憶什么，喃喃自語道：“當年，這位可是挾千山自大河而降，以二品之力，鎮(zhèn)殺妖族一品。那妖族一品的血，濺在我的臉上，比剛出鍋的拔絲地瓜都燙?！?/br>
    樓玉山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他已經(jīng)說不出話，甚至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只明白，自己內(nèi)心的悔恨宛如怒濤在翻騰，沖擊著胸膛。

    “大人，春風居書房的門有點窄?！蹦橇饭俚吐暤馈?/br>
    “那就在院子里，讓不相干的人離遠點?！睉Z王道。

    “遵命?！?/br>
    那六品官出面，帶著春風居門口的侍衛(wèi)以及樓玉山一起走到遠處，只能遠遠看著春風居院門，看不到也聽不到里面。

    而后，樓玉山看到，那四個七品夜衛(wèi)抬起椅子，走到門前，齊齊一跳，抬著夜幕下漆黑遠山一樣的慫王，越過門墻。

    轟！

    五人落地。

    剎那后，不遠處被聲音驚動的人吹著哨，而后尖叫：“敵襲！有高手！”

    樓玉山身邊的六品官熟練拿出哨子吹響，喊道：“并無敵人，不得慌亂。”

    夜衛(wèi)安靜下來。

    樓玉山看著那四個抬椅的七品官又跳回來，走過來，一起靜靜站立。

    他靜靜望著大門緊閉的春風居，心里冒出說不出的煩躁。

    這個門，不太好進。

    吱呀一聲。

    春風居院門打開。

    一個高大的疤臉男人走出來，站在門口，充當門衛(wèi)。

    一人低聲道：“小周大人都晉升三品了，還不換紫衣金魚袋。”

    “即便是掌衛(wèi)使大人，也請不起三品門衛(wèi)吧?！?/br>
    樓玉山遠遠看著夜色下的周恨，終于明白自己錯過了什么。

    第609章 小院夜談

    初冬已至，春風居的小院黃綠交錯。

    小院的石桌上，盤子里擺著瓜子、花生、紅棗、年糕片等物。

    碩大的慫王坐于躺椅，看著對面一身白衣的李清閑。

    李清閑倒了杯茶，推過去，道：“掌衛(wèi)使大人駕臨，有失遠迎。”

    “是周大師將你定在原地？”

    李清閑無奈道：“他素來不喜繁文縟節(jié)，我說相送，他一言就將我定在門口十幾息?！?/br>
    “周大師也是性情中人。不過，這些年脾氣好了許多，當年在大河之上，何等意氣風發(fā)，令我等后輩敬仰?！?/br>
    “我倒沒聽說過周大師守河的故事，您給說說。”李清閑道。

    慫王一邊喝茶，一邊講述當年的故事，不經(jīng)意間談起大將軍王、李岡鋒、周春風、劉飛酒、趙移山等等眾人的往事。

    講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慫王道：“你與戶部的合作如何？”

    “非常順利?！崩钋彘e道。

    “為了你，巡捕司處境不妙啊。”慫王盯著李清閑的雙眼。

    “巡捕司做事，我一個外人可不能指手畫腳。”李清閑道。

    “我聽聞，楚王要在朝堂之上把這件事說個明白?！?/br>
    “他的大管事勾結(jié)邪派，壓榨當朝王侯，若是敢在朝堂說明白，不怕勛貴破口大罵嗎？”

    “他惹不起勛貴，可惹得起夜衛(wèi)?！睉Z王道。

    李清閑笑道：“反正您也不愿當這個掌衛(wèi)使，順便辭官讓給楚王當多好。不過……嗯……歷任掌衛(wèi)使……嗯……”

    李清閑沒有說完，歷任掌衛(wèi)使，都死了。

    慫王伸出大手，指著李清閑，點了三下，笑罵道：“都說你這個人很難纏，今天算是見識到了?！?/br>
    “那都是謠言，下官一向和睦友愛，團結(jié)同僚。”

    “那座礦山，價值幾何？”

    “說真話？”

    “真話。”

    “加上零零碎碎、邊邊角角，差不多一個億?！崩钋彘e道。

    “夜衛(wèi)能分到多少？”

    “這是瀏陽公府的私產(chǎn)，您要是想跟邱家合作，建議找瀏陽公公子邱燁詳談，我這里有他的傳訊符?！崩钋彘e道。

    慫王沉默片刻，道：“你與戶部、山命宗合作的下一個目標，是什么？”

    “此事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設(shè)想，下官不能泄密?！崩钋彘e道。

    慫王沉默著。

    油鹽不進。

    過了一會兒，慫王道：“你可知簡元滄的任職？”

    “右指揮同知，主持夜衛(wèi)的日常事務(wù)，位高權(quán)重?！崩钋彘e道。

    “但他更想兼任巡捕司司正?！睉Z王道。

    “不是宋厭雪兼任嗎？”

    “我聽說，宋厭雪家里的老人，希望她換個地方任職。”

    李清閑想了一會兒，才明白，定然是楚王與宋家人達成了什么交易，犧牲了宋厭雪，讓簡元滄上位。

    宋厭雪向來剛強，豈會心甘情愿，所以抓楚王的人，也就說得通了。

    李清閑問：“上面要將夜衛(wèi)巡捕司化，是真是假？”

    “是真?！?/br>
    “那巡捕總司的事是真的，減少夜衛(wèi)自主權(quán)，將夜衛(wèi)變成一把純粹的尖刀？”

    “具體如何，本官人微言輕，并不知曉。”慫王道。

    李清閑突然道：“楚王插手夜衛(wèi)，上面那位怎么想？”說著，雙手抱拳向天輕舉。

    “哦？”

    李清閑正色道：“我不管什么夜衛(wèi)什么總司，也不管什么楚王晉王，這個國家，只應(yīng)該有一個聲音，那就是皇上?；噬显趺聪耄以趺醋?；若皇上不喜歡，那我便不能做?！?/br>
    慫王嘆息道：“好一個啟遠侯，當今朝廷，有幾個心中真正有皇上？你這樣忠君為國的人，太少了?！?/br>
    “是啊，我這樣的人太少了，不過，掌衛(wèi)使大人也定然是這樣的人。我們，志同道合?！崩钋彘e深深點頭。

    慫王笑瞇瞇道：“你有沒有興趣接掌巡捕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