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為夫人寸心如狂 第109節(jié)
做了天下之主,當真也只是瞧著風(fēng)光。 近來因北胡一事邊關(guān)又生動蕩,他每日早朝過后緊接著午朝,若是政事多了處理不完,便連用膳也顧不得。 今日亦是如此。 二人才是大婚,堂堂天子竟淪落到趁著用膳之際與娘子共赴巫山。 再匆匆回宣政殿中處理朝政。 皇帝走后,樂嫣整理好妝容,獨自倚靠著軟榻。 她瞧著窗外榴花耀眼,不免興致寥寥。 正欲差人問問近來宮務(wù),卻聽殿外有內(nèi)監(jiān)過來稟報。 “娘娘,今日午時奴婢見長春宮中幾位小黃門出了宮,朝著各處府邸去了。還有人瞧見還有小黃門往淮陽侯府去了……” 語罷,他小心翼翼看了眼皇后的神色。 見皇后眼眸微斂,面上有些疲憊卻不見驚惶,這才安心了有些。 他選擇投靠皇后一派,日后一應(yīng)榮辱都與皇后相關(guān)。自是不想見到那等心神不定的主子娘娘。 樂嫣聽聞,面上也不見喜怒,只命宮人給這小黃門一份厚重的賞賜。 待人走出坤寧宮后,她才微微擰起眉頭來。 太后回宮已有幾日,初回宮那日樂嫣甚至沒有得見太后的面,反倒是太后免了她日日請安。 這幾日樂嫣除了聽聞沈婕妤日日往太后宮中去伺候,便再聽不見旁的消息。 如今聽到這等事——難免心神起伏。 太后又想作甚? 上回是扣押了自己的父親,想給自己扣上一個私生女的帽子叫自己無緣后位,如今呢?尋淮陽侯府的人作甚? 她若是記得不錯,盧恒不是已經(jīng)被升官去了南邊兒? 坤寧宮掌事姑姑在宮中待了二十幾載,想必同長春宮中也時常打交道,總能摸得透太后的一些心思。因此一聽便上前與樂嫣耳語:“娘娘,太后喜好看戲好熱鬧,總說宮中處處荒涼沒什么人影,每月總有幾日慣請相熟女眷往后宮中走動,這回只怕也是如此……淮陽侯是您與陛下大婚之時離京赴任的,可淮陽侯府中還有他的母親姊妹,太后許是存了宣召老夫人入宮的心思——娘娘,您該早些有應(yīng)對之詞才是?!?/br> 試想明日太后若要當著諸多夫人的面請皇后過去,皇后尋什么借口不入席? 本就是滿朝都在看太后皇后這對天下至尊婆媳不和的關(guān)頭?;屎蟮沧龅囊稽c不對,只怕都要被扣上一頂大不孝的帽子! 可若是去了,席間又遇前夫母妹,那等場面該如何窘意才是? 樂嫣不是圣人,更不是皇帝那般御極多載,處事不驚之人。 乍一聽聞太后如此打算,心中難免生出些驚惶難耐。 珍娘不敢罵太后,只敢嘀咕:“太后這般為了叫我家娘子顏面無光?豈非也是在打自己家兒子的顏面?” 太后當真是為了扯落自己面子,連天子、皇家顏面都不顧及了不成? 這誰也猜不準。 畢竟從上回太后關(guān)押樂駙馬的事情看來,這位太后許是安生久了,做許多事全然不計后果。 換而言之,什么事兒都干得出來。 “走一個小的,如今又來了一個老的……太后娘娘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怕不是沈婕妤蠱惑的才是!就說她沒安什么好心。姓鄭的那老虔婆跟她養(yǎng)的,一個兩個哪是個什么好東西?只怕給機會不知要如何詆毀娘娘名譽!” 樂嫣見自己婢女們著急起來,倉皇的心竟是緩緩安定下來。 她一時間思緒萬千,回憶起在永川府的兩年,與鄭夫人及鄭玉珠相處的點點滴滴。 樂嫣不動聲色的想著,若是為了一個鄭夫人便避之不見,只怕叫太后一群人以為踩到了她的痛處才是。 日后,這等煩心事只怕三五不時便要被長春宮的人提出來惡心自己一下。 自己要將把柄遞給旁人? 縱有千種過往,如今她已是皇后。是她們所有人的女君。 怕? 該怕的也該是她鄭夫人才是。 第85章 未幾日, 夏光人燥,金光浮躍。 宮娥們穿過層層宮廊,往長春宮中捧入一盆盆冰鑒。 殿中本該人聲鼎沸, 今日卻尤顯寂寥。 直到太后入殿, 左右一瞧, 竟見偌大殿中來人只有往昔不足一半。 還多是一些太后娘家女眷。 陳太后皺緊了眉頭, 偏首看了眼小黃門。 小黃門見太后面染薄怒, 連忙跪下:“奴婢三日前依著太后的吩咐挨家挨戶都上門傳旨了……” 另有一女官匆匆從殿外進來,附耳太后身側(cè), 道:“秦、宋兩家國公府的夫人娘子們說染了風(fēng)寒, 擔憂入宮染給了宮中, 適才沒入宮,恭親王妃說義寧縣主不舒服, 她過去照看, 兩人皆是未來……” 太后聞言神情很是不悅, 一雙幽綠的眸光依次劃過殿中珠圍翠繞的女眷,只叫眾人一個個垂下頭去, 心驚膽戰(zhàn)。 眾人心中暗道, 早知她們也該學(xué)那兩處國公府的女眷們了。何苦摻和在這對天下至尊婆媳間, 受苦受難? 幫著哪邊只怕都不好…… 太后面容泛冷, 朝寶塌之上坐定,側(cè)首問身側(cè)的容壽:“淮陽侯府女眷, 可來了?” 容壽上回因為太后胡作非為的緣由很是吃了一番苦頭。今日他有意勸說,嘴皮都勸破了, 可勸說不動, 只得躬身去殿下傳淮陽侯府女眷上前。 “稟太后,淮陽侯太夫人到了。” 不一會兒, 只見長春宮大總管引著兩位埋首垂胸,面容蕭瑟的女眷去了太后手邊。 聽不見上首太后與淮陽侯府女眷的話,眾人只能瞧見兩人竟十分得太后顏面。 眾人心如明鏡,只裝作萬事不知,與周圍人竊竊私語。 “瞧瞧,這兩位怎么也來了?” “是啊,怎么還有臉面來?要是我呀,別說是太后,便是天王老子過來請,我也不來……” “可不是?瞧著那兩位,夫人倒是舉止得禮,身后的那位娘子,瞧瞧嚇得小臉煞白……” “可不能這般說,淮陽侯前不久還升了官,年紀輕輕正三品,放眼前朝能尋出幾個來?也是后生可畏了?!?/br> “什么后生可畏?當真以為我們不曉得?不過是遮丑才外放到了京外去了,南蠻之地,再大的官兒算得了什么?且我丈夫才同我說過,只怕是一輩子都不會調(diào)回京的?!?/br> 倏的,殿外有小黃門朗聲喚:“皇后娘娘駕到——” 殿內(nèi)燭火高照,亮如白晝。 諸人神色一凝,紛紛停下手中杯盞,自案邊出列,烏泱泱一大群人朝著殿外入內(nèi)的身影,俯首叩拜。 年輕的皇后一身天絲錦織作的絳紫逐花華服,累珠疊紗裙,髻云高擁,鬟鳳低垂。眸光流轉(zhuǎn)間,滟滟有流霞映波之姿。 盧錦薇偷偷抬眸,見到這般前呼后擁華貴雍容的樂嫣,許是皇后妝容太過艷麗,竟叫盧錦薇怔忪許久。 在皇后似有所感眸光移過來時,狼狽地將自己面容掩蓋了下去,隨著人群一頭跪拜下去。 樂嫣眼神淺淺劃過她們,朝著上首太后福身行禮。 皇后一入殿,便有長春宮的宮人端來高案,鳳椅,琉璃盞金樽,恭請她入座。 樂嫣眸光從鄭夫人那張刻板僵硬的臉上移開,緩緩落去了盧錦薇身上。 她描繪著鮮紅蔻丹的手指摩挲著袖口,甚至在太后未曾開口為三人‘引見’之時,主動開口笑問:“這是鄭夫人?盧娘子?” 鄭夫人本來一聽皇后來了,面容僵硬,清瘦的身子都忍不住顫了顫,恨不得將自己藏起來。 她強壓起震驚,知曉這是皇后與太后博弈的風(fēng)口浪尖,自己只要不做出格之事,皇后只怕也不敢為難自己。 誰知才這般安慰自己,皇后轉(zhuǎn)頭竟然開口提到自己。 “許久未見,你二人如今可好?” 人都是這般,若是樂嫣是以往那副溫吞模樣,佯裝瞧不見她那般不聲不響,鄭夫人只怕還能鎮(zhèn)定許多。 可皇后竟是絲毫無懼,主動開口。 鄭夫人此生從未如今日這般驚恐難安……只怕這世上也絕不會有旁人同她這番遭遇了。 她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前兒媳轉(zhuǎn)頭做了皇后,聽聞還備受圣寵…… 自樂嫣入殿后,鄭夫人甚至不敢看一眼她的面容。 這段時日,她從最初的惶惶不可終日,到如今這般自欺欺人。覺得只要瞧不見樂嫣的如意,就能證明她一定只是人前活得風(fēng)光,人后只怕還不知如何苦楚無處可說。 鄭夫人不止一次,一遍遍咒罵著,一遍遍朝著佛前許愿,許愿皇后生不出太子。 告訴自己皇后不過是以色侍主,等她色衰愛馳,遲早被廢罷了! 可一切的鎮(zhèn)定,幾乎隨著皇后這一句問話,煙消云散。 “皇后問夫人話?!?/br> 遲遲未見回話,樂嫣身后女官上前再問。 鄭夫人藏在廣袖下的手忍不住顫抖,倚靠著同她一般狼狽不堪女兒才勉強站穩(wěn)腳跟。 她聽聞此話,驚駭?shù)耐饶_一軟,便拉著盧錦薇一同跪下。 還是樂嫣輕輕揚手,阻止她再度叩拜。 便再是尊貴的身份,動不動就叫官家女眷前來叩拜,難免落人口舌。 樂嫣溫聲細語,一如以往那般的腔調(diào),含著笑:“夫人娘子方才已叩過了,這回……便免禮吧?!?/br> 盧錦薇與鄭夫人二人一聽,卻一個比一個低著頭,盧錦薇只言片語也不敢回話。 只鄭夫人瞧著自己鞋面,恭恭敬敬答曰:“回皇后的話,妾一切安好?!?/br> 皇后聽此,似是欣慰,撫著酒盞,淺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