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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為夫人寸心如狂 第40節(jié)

    反倒是周圍人攛掇著鄭玉珠起來。

    孫相家的孫女更是同鄭玉珠說:“這是義寧縣主?!?/br>
    語罷又偷偷朝鄭玉珠耳畔低聲道:“你無須擔(dān)憂,她聽說與你家嫂子最不對付,最得宮中太后看重?!?/br>
    鄭玉珠聽聞,眼中的警惕也沒了,反倒升起幾分欣喜來。

    最得宮中太后看重?

    鄭玉珠素來知曉自己無法與樂嫣正面對抗,無非就是輸在一個出身,可如今似乎叫她見到一線希望來。

    若是宮中太后也厭惡起樂嫣……

    鄭玉珠見縣主與自己過分的熱情的模樣,便也不推拒,被義寧縣主左右一個右手一個攜著她一同說笑一同往內(nèi)廳走去。

    “走走走,我?guī)銈內(nèi)ヌ幥逵闹??!?/br>
    玉珠這回更是小心謹(jǐn)慎,措辭不出差錯,綿里藏針說起方才說的話,一群人跟著正是興起,忽聽前方轉(zhuǎn)角的風(fēng)亭里傳來問話——

    “你們一群小娘子,說什么話這般熱鬧?”

    “依稀聽著是說淮陽侯夫人之事?”

    只聽前面闔起來的寒簾內(nèi)傳出這般一句。

    鄭玉珠面色微白,猛地察覺自己今日言行有些魯莽了,如何能在旁人家主人家說起這事兒來?可不待她反應(yīng),寒簾被婢女緩緩卷上。

    玉石臺階鑿雕著花鳥祥云,雕梁畫棟風(fēng)亭之內(nèi),方才掩著五彩毛織寒簾格外清默,不聲不響的叫人以為什么人都沒有,這般一掀開,內(nèi)里小小一方亭子,竟是坐滿了貴女命婦。

    一個個娘子婦人皆是梳著巍峨高髻,裙裾曳地,金簪玉飾華麗。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人,上身穿著天水碧貢緞鑲花邊圓角短襖,下擺露出一截層層疊疊宛如神妃仙子般的栗黃留仙裙,梳著望月驚鵠髻。

    那人只安靜垂手,坐在那里飲著茶,竟活脫脫像是從一卷仕女古畫中走了出來。

    如此美艷,不是樂嫣還能是誰?

    鄭玉珠面色一白,心中暗道一句大事不妙,樂嫣今日竟然出來了?

    她往日不是都從來不參與這等宴席的么……

    鄭玉珠心中微慌,心中盤算著,自己若不開口,強迫自己開口不成?

    叫后邊人來說,如今樂嫣就在此處坐著,誰家要臉面的人敢將方才的私話當(dāng)著主人面道來?

    她連忙側(cè)身退一步,垂手在一側(cè)含笑不語,不曾想她忘了如今自己身出京城,這日更是恭王府設(shè)宴,來的都是王孫貴胄,凌駕于規(guī)矩之上的人物。

    貴人問話,哪里是她想不回答便不回答的?

    鄭玉珠正想悄悄后退隱與人后,身后方才還與自己一同交談的義寧縣主卻上前一步將她退路堵死,那雙似笑非笑的眉眼望著鄭玉珠,冷冷一笑。

    “鄭娘子,沒聽見老太妃問你話呢?方才你說的淮陽夫人那些好笑的事兒,再說來給幾位老王妃逗逗趣兒。”

    鄭玉珠一聽,被如此指名道姓,登時額鬢間便被汗水浸濕,想退縮已經(jīng)是不能。

    奈何自己要是真敢將這話說出來,這回?zé)o論說真話假話,背地里談?wù)撟约荷┳樱慌乱粋€多舌惡毒之名是跑不了了。

    得到這群貴人心中不喜,自己以往的努力全數(shù)白費,以后也不會再有機會了……

    鄭玉珠想明白過來,瞬間眼眶微紅,縱使?jié)M是憋屈不愿,卻只能朝著樂嫣方向投去求救的眸光。

    她篤定樂嫣沒聽見自己方才的話。

    樂嫣再是生氣也該明白什么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理兒。

    自己名聲壞了,日后姑母錦薇入京,處處受人刮落,焉能放過她?

    樂嫣欺負(fù)自己,在自己姑母面前,不還是只能伏低做小。

    樂嫣安靜的坐在那里,揚唇淺笑:“表妹方才說我什么呢?我依稀聽了一些,說我同侯爺后宅的私事?這等你兄長與你嫂子的私事兒,你如何往外說?”

    她重點咬緊‘私事’這二字,便是將一個搬弄是非,往外搬弄消息的罪名扣去了鄭玉珠頭上。

    旁人管你說的什么話,如今眾人間習(xí)慣藏著家丑,丑事兒誰家沒有?可誰瞧見有什么不孝子孫將丑事往外搬弄的?

    鄭玉珠頓時背心涼颼颼的,只覺得樂嫣今日與往常不同,冷清的厲害。

    她眼眶微紅,一副被欺辱了不敢出聲的楚楚可憐模樣:“嫂子聽錯了,方才我只是與她們說旁的事……”

    鄭玉珠扭頭朝孫娘子投去求救的眸光,可眾人一聽這番,一個個都不敢出來作證。

    畢竟一個個娘子瞧著年輕,其實都是精明之人,誰會放著一個表姑娘半真半假的話,去得罪侯夫人?

    且此事一看就是鄭玉珠說人壞話被抓了個正著,她們?nèi)缃褛s著去作證,上面問話的可都是貴主們,豈容自己胡言亂語?說錯了豈非連累自己的名聲?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往日她們怎么就沒瞧出這鄭娘子的心思狠毒呢?

    一群方才還與鄭玉珠交好的娘子們?nèi)缃褚粋€個只恨不得離她遠(yuǎn)一些,免得自己也跟著遭了罪。

    想來也是——一個表姑娘,寄住在旁人家里,竟不安分守己,還想著朝外處搬弄是非?

    且還是搬弄嫂子的是非?

    這還能安的什么心?

    呸呸呸,真是晦氣!

    樂嫣眼神輕飄飄的掃過孫家姑娘,孫家姑娘一驚之下趕緊連連搖頭,朝后退過去。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若是回答“我什么都沒聽到”,那還有可能是樂嫣誤解了鄭玉珠,可這般慌慌張張的神色,再加上一句“什么都不知道”

    便等同于間接承認(rèn)了。

    果不其然,孫娘子此話一出,眾人都不由朝鄭玉珠頭來厭惡的眸光。便是上邊幾位貴婦們也已經(jīng)好奇在詢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說起自己嫂子閑話來了?這誰家小夫妻沒吵鬧過的?可沒聽說誰家小姑子往外人跟前說的?!?/br>
    樂嫣只能一副受了屈辱的模樣,與幾位長輩訴苦:“這是我們府上表姑娘,不是嫡親的小姑子,卻是同我丈夫一同長大的情分,往日里兄妹二人感情好的緊,婆母又護著緊,我是哦一點兒不敢管她,不曾想竟是養(yǎng)出中山狼來了,才叫她出來這般胡鬧來了……”

    鄭玉珠一聽這話,簡直是樂嫣刻意往她頭上扣屎盆子,還是句句惡毒的罪名。

    她如何能任由這頂屎盆子扣下?

    當(dāng)即便提高嗓子,滿是梨花帶雨:“我知曉我得罪了嫂子,惹得嫂子不開心,還請您饒我這一次,這般多的人,您是主母,傳出去日后……”

    樂嫣一時沒忍住,按捺住了想要一巴掌就抽了上去。都這個時候了,如今她這張嘴還這般能說會道。

    她盯著義寧嘲弄的眼神,勉強壓住渾身的顫抖。

    “你本該由著你父母教養(yǎng),只可惜你父母早已逝世,婆母亦不在京城,只能叫我這個嫂子勉為其難替你父母教教你了?!?/br>
    樂嫣笑著出列,趁著如今還是她嫂子的身份,揮手叫一旁等候許久的婢女將鄭玉珠拉著往后院去。

    鄭玉珠仿佛看透了關(guān)鍵,樂嫣這日如此冷靜,一切如此湊巧只怕是早早有備而來。

    既是有備而來,自己這般被帶下去,只怕不死也要脫層皮——

    知曉如今上首坐著的都是太妃王妃們,一個個往日最愛顏面之人,樂嫣必定也是不敢鬧大的。

    鬧得大了,顧及面子,這群貴人只怕都要動手勸說了。

    “幾位太妃王妃面前,嫂子你想殘害我不成?!”

    樂嫣直接對著跟來的手腳粗壯的仆婦道:“切莫驚擾了太妃們,帶她去后邊兒請喝茶,我一會兒就過去?!?/br>
    這番撕破臉的做派將往日與鄭玉珠交好的一群小娘子們嚇得一個個臉色慘白,好在世子妃長袖善舞,連忙招呼眾人往花廳中流觴曲水,吃蟹賞菊。

    世子妃幽幽一句:“旁人家父母早亡缺了些教養(yǎng),表嫂幫忙教養(yǎng)著,天經(jīng)地義。諸位都是體面的娘子,別跟著這等人瞎摻和,別學(xué)著四處喧鬧學(xué)了長舌婦做派才是?!?/br>
    這番舉動,幾位年長的太妃自然能瞧出些門道來。

    無非是樂嫣借著眾人在場,好好折騰一番。

    若是旁人,被當(dāng)槍使自然是心中不愉的,奈何樂嫣到底是長公主的女兒,也算是她們瞧著長大的。

    方才那娘子能說會道的嘴,一瞧就知曉往日興風(fēng)作浪沒少了。

    數(shù)來數(shù)去都是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晚輩,如今被當(dāng)槍使一回便也沒那么難受了。

    樂嫣上前幾步,對不明所以想要出聲阻止的老太妃道:“您別受了驚嚇,您不是才問我說我為何名聲這般差嗎?如今您也瞧見了,不是侄孫女的問題,府上有本難念的經(jīng)……”

    老太妃本來還想問幾句,如今一聽也是明白了,只能擺擺手道:“你這孩子也是,本該回府解決的事兒,偏偏要鬧到人前?!?/br>
    樂嫣紅著眼眶示弱道:“老太妃,我這不也是沒法子的事兒……”

    “罷了罷了,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想法我是不懂,今日如何我只當(dāng)是老眼昏花沒瞧見這個人來過。別鬧出大事兒來,自己處理干凈別給你舅母家添亂?!?/br>
    樂嫣見此,感激的應(yīng)下。

    “哎,侄孫女兒知曉了?!?/br>
    樂嫣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便在義寧慫恿下,匆匆去了后宅尋鄭玉珠去了。

    鄭玉珠被安置在一處偏僻涼亭之中,附近都被義寧妥善的清空了人,負(fù)責(zé)捉拿鄭玉珠的人手,如今也都換成阿三從侯府帶來的仆婦。

    鄭玉珠不是簽了賣身契的婢子,借人家的地兒打人已是十分不妥,樂嫣自然不能再用旁人家的打手打人。

    樂嫣去到,便懶洋洋落座在中央石凳上,她好像渾身沒了骨頭一般,斜斜倚靠著身后的憑欄。

    “娘子,瓷器拿來了?!?/br>
    不一會兒功夫,就見守意屁顛屁顛捧著好幾個青花曲口大碗過來,一鼓作氣送去樂嫣面前的石桌上。

    被人看押在一旁的鄭玉珠原本表情還冷靜,許是知曉自己朝著樂嫣求饒她也不會繞過自己,是以樂嫣在她面前坐了半晌,鄭玉珠竟連眼皮也沒掀動一下。

    如今見到瓷碗,冷漠的表情再也維持不住。

    原以為是將自己關(guān)去柴房,或帶回侯府處置,不成想她竟是真打算在旁人家的莊子上整治自己?

    鄭玉珠見到這整整一疊的瓷碗,忽地面色慘白,“你想做什么?!”

    樂嫣并沒有回答她,只是小心翼翼將手上繃帶扯下,看著手心沒有消下去的傷疤,饒是早有準(zhǔn)備,仍是忍不住悲從心來。

    素白纖細(xì)的手,十根指甲蓋都透著淡淡的粉白,每一顆指甲都圓潤飽滿,根本無須涂抹蔻丹,便是最耀眼的顏色。

    樂嫣生的并不像她的母親,可她這雙手,卻像了一個十成十。

    唯一能看出母親痕跡的手,如今也大變了模樣。

    一寸多長的口子像一只鮮紅蜈蚣浮在她雪白的手心正中。

    樂嫣扯嘴一笑,“好了,如今留疤了?!?/br>
    語音落下,便當(dāng)著鄭玉珠的面,摔碎一個又一個磁碗。

    隨著一聲聲脆響。鄭玉珠渾身止不住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