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為夫人寸心如狂 第26節(jié)
…… 這故事相當可怕精彩,奈何這戲臺上扮演的妖妃,顯然是尋不到合適的娘子來扮演——竟是由著一個生的瘦小卻腰粗腿短嗓音糙的男子來扮演。 每當那臺上妖妃一聲軟著嗓子哀求啼哭,“青天大老爺!您饒了奴家!” 一聲公鴨嗓,足叫底下一群人忍不住笑噴了出來。 “哈哈哈哈!” “我得個娘捏!雖老子沒見過妖妃,可用腳趾頭也能猜到,絕不會長這個模樣。長這般樣子,那皇帝還不見著扭頭就跑?還能把國家都送給她敗了?” “這究竟都是些什么惹笑的!真是……那妖妃娘娘知曉后人這般作孽她,只怕是半夜也要從棺材里爬出來找他!” “那怕是尋不得了,據(jù)說戳骨揚灰,哪里來的棺材?哪里來的尸首?” 眾人哄堂大笑。 樂嫣原先聽著也覺得好笑的緊,可漸漸地竟覺得手腳冰涼。 也不知是被什么嚇到的,她連忙一杯guntang的熱茶下肚,身子沒暖和過來,卻瞧見一個身影罩了過來。 一張熟悉的黑臉停在她面前。 “夫人,我家主子爺在樓上,請您上去一敘?!备叨冀y(tǒng)頗有些甕聲甕氣的,甚至不敢看她。 樂嫣仰頭看向高彥昭指著的二樓廂房方向。 圣上也在?? 圣上怎么會在此處? 樂嫣只覺得心中驚愕,壓下思緒,趕在婢女跟上前連忙叫二人留下。 “這是宮里統(tǒng)領,你二人放心留在這里等我便好,我很快就下來?!?/br> 樂嫣只留下這一句,便隨著高彥昭去了二樓。 獨留春瀾與守意二人大眼瞪小眼。 “娘子方才說,那個護衛(wèi)是宮中統(tǒng)領?那不就是我們上回遇見的那個么?” “他是宮中統(tǒng)領,那樓上他的主子……豈不是…” 兩個婢女遭這事兒嚇得夠嗆,另一廂的樂嫣卻是安安靜靜的,不見半點驚慌。 對旁人她總是警惕的,可對陛下,誰能生出警惕之心? 陛下富有四海,乾坤獨斷,他喚自己過去敘舊,她還敢說出拒絕的話來不成? 樂嫣在高彥昭示意之下,緩緩推開最里面的那道格門。 內(nèi)室里窗戶沒打開,光線暗弱,她抬眸便瞧見一道高大身影立在窗邊。 皇帝這日未著龍袍,一身靛藍直襟長袍,腰系白玉帶鉤,鉤弦朝外,束出腰身。 似乎他也是才來到此處,連桌子上的茶葉都沒來得及泡開。 樂嫣走進來時,還看見一旁的護衛(wèi)匆忙沏茶,又給她端來一杯。 她斂袖微微彎腰朝皇帝行了禮,皇帝免了她的禮,并指著自己手邊,喚她坐下。 樂嫣微有些猶豫,卻也很快依著他的話,坐在皇帝手邊。 方才二人一個坐一個立著倒是不顯,如今樂嫣往凳子上一坐下,忽地感覺自己憑空矮了一大截。 身側(cè)的男子正好是臨著窗坐著的,窗外那點零星的天光被他肩膀擋的死死的。 樂嫣只覺眼前烏灰一片,一點兒光都不剩了。 她像是藏在了暗室里一般,鼻尖是男子衣襟間漫出的淡淡龍延香,仿佛自來熟的要往她鼻腔里鉆。 這般的認知叫她窘迫難安。 皇帝卻未曾察覺她的不安,只低聲道:“好些時日不見鸞鸞入宮?!?/br> 一聲乳名一出,樂嫣莫名有些羞恥。 這等親密的乳名,便是連她的丈夫也鮮少叫,只在情濃時叫上一聲…… 身前小娘子輕輕咬著唇瓣,一張漂亮的過分的眼眸偷偷看遠處暗衛(wèi)一眼,又連忙縮回來盯著軟乎乎的手指頭。 皇帝如何還不知曉她的心思? 當即令那暗衛(wèi)退下。 可這般一走,小娘子更覺得更窘迫。 三個人,和兩個人獨處,總歸是不一樣的。 她有些奮力的將頭抬得高了些,坐得直了些,想就此感受一些陽光,叫自己規(guī)矩一點兒。 皇帝見她一會兒動動身子,一會兒扭扭脖子,喉結(jié)滾動一下:“怎么,不舒服?” 這般說著,他不禁垂眸,朝她看了一眼。 她皙白的臉頰泛著粉紅,粉嘟嘟的唇瓣微張著,彩繡披帛上那些鳥兒貼在她挺俏胸脯上,上下起伏像活了過來。 后頸的傷口叫衣領遮擋著,皇帝并未瞧見,反倒是瞧見小娘子耳垂后一塊緋紅痕跡。 他先是不明所以,只以為是那日煙火下漏了的傷,怎知一見樂嫣那副支支吾吾捂著脖子不肯松手,頓時也明白過來。 只一眼,就叫他神傷的厲害。 皇帝略吸了幾口氣才平復心情,叫自己忘了一切,只是以一種極為尋常的長輩口吻問她:“自你母親去世后,便與朕生分了?” 一聽皇帝這話,反倒叫樂嫣覺得自己小肚雞腸,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過分了。 阿舅待自己一如幼時罷了,若是自己再端著、敬著太過了,總叫人傷心敗興了去。 樂嫣仔細想起來,自己小時候是如何與皇帝相處的? 真是奇怪,明明小時候她與這個舅舅相處的自然融洽,如今是怎么了……與他獨處時,心撲通撲通跳的厲害,就想著感覺跑開。 單純的樂嫣只以為,是自己年紀大了,與小時候不一樣了。 “不,陛下多慮了,妾不是生分……” 皇帝聞言便頷首笑道:“不是便好,閑來無事也該時常入宮去逛逛?!?/br> 他是天子,總不會溫和過了頭。話里話外時常透出叫樂嫣無法拒絕的語氣態(tài)度。 樂嫣像是被趕鴨子上架,只能唔了聲。 她是知曉自己這個舅舅的。 常年征戰(zhàn)在外,許多事兒渾不在意倒也正常。 許是在他眼中,哪怕她在世年紀大了,哪怕是成婚了有了孩子了,在他們眼里自己還是那個需要呵護的孩子? 樂嫣這般想著,心里的怪異漸漸消散,她甚至察覺出許久沒得到的溫暖來。 自從母親去后,她再沒感受過這等溫暖。 就像一個溺水者,抓住了一個繩索。 這時她根本無暇顧及,這顆繩索究竟是岸上何人投放下來的。 “朕記得,鸞鸞幼時常住宮里,是住在祖母的春熙宮?昨兒宮人打掃,還在老太后床底尋到你小時候玩的彈珠來?!?/br> 皇帝本意是說些過往,惹得她想要回宮瞧瞧,這般最好。 可說到最后,竟察覺樂嫣通紅的眼眶。 她好似格外好哭,這點與她小時候一般,動不動就要落淚。 只不過不同的是,以往的鸞鸞,哭聲震天撼地,他其實挺厭煩那小孩兒哭的,以往見到她又哭,都要繞著道走。 可如今不一樣了。 她只是在那里靜靜蹙著眉,鼻尖通紅,甚至沒發(fā)出任何聲響,就叫皇帝的心都跟著抽疼起來。 他甚至對自己起了惱怒來。 旁的不提,提這等惹她傷心的事做甚么。 人死不能復生。 誰都好,死了便是去了另一處。 他們活著的人,千萬莫要浪費光陰才好。 “那彈珠可丟了?” 小娘子睫毛上沾了淚水,亮晶晶的,尤是不知,只這般蒲扇蒲扇兩下,瞧著他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問。 皇帝一語不發(fā)的看著她臉蛋,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沒丟?!?/br> 他低聲道:“你何時入宮,便叫尚寶德領著你去拿便是了?!?/br> 樂嫣聽了只覺得心中感動,卻仍是忍不住小聲糾正說:“那不是我的彈珠,我小時候才不喜歡玩彈珠。” 皇帝:“……” “不過我也知曉是誰的,是襄王世子的,他小時候喜歡玩這個東西,還拿著彈過我?!睒锋探又?。 “您留著吧,等襄王世子日后入宮拜見,瞧見定然哭笑不得。” 樂嫣說完,覺得身前的皇帝面色不對勁,她忍不住喊了他兩句:“陛下……陛下??” 皇帝暗暗吸了一口氣,溫和笑道:“原是如此?!?/br> 無人知曉皇帝心中,內(nèi)傷幾欲吐血! 天知皇帝得到這玩意兒,有老宮人說是樂嫣的,他便寶貝一般揣在懷里! 到頭來告訴他,是他侄子那狗東西的! 樂嫣趁著皇帝笑起來,瞧著溫和和藹的樣子,連忙站起來說:“陛下,要是沒還有事,我便先走了……” 她一站起來,眼前終于明亮了。 樂嫣朝著皇帝告退后,面對春瀾與守意的追問,卻什么都不想說。 主仆三人從店內(nèi)買了好些糕點,又去街邊賣糖人的小商販那兒叫他捏了四個糖人,順道給趕馬車的阿六也捏了一個。 一行人正打算打道回府,忽聽馬車外嘈雜,依稀聽見什么賣身葬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