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前夕，他看著閣下為她穿上漂亮的禮服，又小心挽起那閃耀著月光的發(fā)，就像正裝扮心愛的洋娃娃，最后還不放心地扣上象征所屬的腳鐐。

    那瑩白纖細(xì)的腳踝的確適合佩戴一些什么東西來裝飾……尤其是代表控制的鐐銬。

    只是那鐐銬太過笨重，也不柔軟，磨傷蹭破的肌膚泛起微微的粉，令他忍不住在途中就解開了那裝模作樣的束縛。

    塞浦思躲在轉(zhuǎn)角的陰影處，快速確認(rèn)了四處沒有侍衛(wèi)騎士后，慢慢自側(cè)肋抽出隱藏的圓錐劍，反手藏于身后。

    他想，他或許該給繼母一個(gè)辯解的機(jī)會(huì)，畢竟那也能算是他的母親。

    可歡快的腳步聲很快打破他的計(jì)劃，他那像是小夜鶯一般的meimei來了。

    meimei長大了，面容也愈發(fā)與親生母親相像，與他同色的肌膚道出這世間最親近的血緣。

    塞浦思還記得繼母剛嫁入王室時(shí)，meimei因?yàn)橛憛捤鴱牟慌c她親近，可不過十?dāng)?shù)年，她就完全變了。

    “母親！母親！這是給我的嗎？”

    她伸長雙臂，自繼母身后抱住她搖晃，笑得十分開心。

    “真好看。meimei們有嗎？”

    “我們沒有！母親偏心！”

    又有兩道女聲加入。

    翠色的裙擺劃過淺紫的沿階草，與繼母容貌相像無比的雙子少女挽著手步入庭院。

    “每次都只有jiejie有，我們也想要！母親不可以偏心！”

    塞浦思往旁躲了躲，盡力將身形融入清晨暫存的昏暗。

    那是繼母的孩子，新王國的公主與舊王國殘留的血脈竟與姐妹相稱？

    ……真可笑。

    “好，等把哥哥的一起做完，就給meimei們做。”

    繼母取出一旁已制作完成的編織手鏈，交與塞浦思的meimei。

    她笑得溫婉，語氣也略帶欣喜。

    “jiejie你看，我學(xué)著你們生母國家的手法編了這條手鏈，你說哥哥會(huì)喜歡嗎？”

    被點(diǎn)名的公主面容一僵，攥緊裙擺怯怯道。

    “母親…哥哥已經(jīng)不在了?！?/br>
    繼母忽地顫了下手，悻悻收回后將那條手鏈藏進(jìn)自己的口袋。

    “你說的…對，塞浦思是不在了，是我糊涂了?！?/br>
    一旁的雙子公主面面相覷，連忙轉(zhuǎn)移了話題，嘰嘰喳喳地討要著自己的那份披肩。

    暗處的塞浦思挽起一個(gè)嘲諷的笑。

    糊涂？明明是繼母親手將他送給閣下的，還裝什么母子情深。

    因?yàn)樗?，王國被奪取，父親被處刑。

    他的人生軌跡全部亂掉，還連累了唯一的meimei。

    這讓他如何不恨？

    ……但他窩囊地恨不起來。

    王城之外貼滿了他的通緝令，可分享血緣的meimei仍然貴為公主，沒被絲毫慢待。

    他知道繼母說出口的約定就一定會(huì)完成，可她又如何保得住meimei一世？

    那一家人浸在晨光之中，仿佛最溫情的油畫。

    徐徐升起的烈陽在拐角處劃出一條明顯的光暗交界線，逼得塞浦思又向后退了一步。

    晨光持續(xù)射下，那條交界線將他逼得連連后退，直到脊背貼上冰冷墻壁之時(shí)，塞浦思才幡然醒悟。

    ——原來他早就將自己納入黑暗，這才無法接近光明。

    他躲在暗處，觀察著晨光下的母女四人。

    早前涂滿內(nèi)心的殺意在這畫面中漸漸平復(fù)，塞浦思苦笑著收起貼身短劍。

    那奔涌流淌的情緒并非仇恨，而是不能共同承擔(dān)的遺憾。

    他明明是個(gè)男孩兒，是本該擔(dān)負(fù)王國未來的王子，卻被用這種形式保護(hù)在了王后柔弱的臂膀下。

    他那體弱多病的，甚至連國王演說時(shí)都會(huì)暈倒的，不稱職的繼母，竟以這種荒誕的形式護(hù)下了舊約克王國唯剩的血脈。

    不多時(shí)，太陽便完全升起，新國王也出現(xiàn)在庭院內(nèi)。

    塞浦思剛消散不久的仇恨立刻重燃，等他發(fā)覺時(shí)，手中的劍柄已被他握得出現(xiàn)了細(xì)小的裂縫……

    許是說了太多話，塞浦思的嗓音有些啞。

    “我不知道該將這股仇恨對向何人，可當(dāng)我看見那家伙手法笨拙地替小女兒編發(fā)時(shí)，我還是松開了手中的劍。”

    他猛地抓了抓自己的額發(fā)，自有夜腿上哽咽抬首。

    “我本可以下手的，可如果…如果我成功了，那兩個(gè)孩子就再?zèng)]有父親了?！?/br>
    塞浦思理解失去父母的苦楚，也飽嘗被拋棄的悲痛。

    所以在侍衛(wèi)騎士們都不在的絕佳機(jī)會(huì)下，他看著就算加入其中，也未顯突兀的新國王，終是默默自暗處隱去了身形。

    有夜伸手輕輕揉了揉塞浦思的發(fā)，那白色短發(fā)柔軟的不可思議。

    據(jù)說頭發(fā)軟的人，心地同樣善良，也許不無道理。

    她不知道說什么好，便什么也沒有說。

    可她的手腕卻被一把擒住，塞浦思瞬間激動(dòng)起來。

    “事到如今，究竟是哪里來的躊躇讓我猶豫，分明這雙手已沾滿了鮮血……”

    復(fù)仇終是無益的。

    如果殺了新國王，繼母和那兩個(gè)孩子該怎么辦？新約克王國又該如何？

    他遠(yuǎn)離國家太久了，若是強(qiáng)硬奪回，必定掀起不小的風(fēng)暴，惹得政局動(dòng)蕩…

    有夜揮開他的手，跪地?fù)碜∪炙嫉募纾参康嘏闹谋场?/br>
    同公館庭院內(nèi)的那次相同，有夜再次輕吻塞浦思的額。